從她口中說出的該死二字,沉得像一塊鐵重重地擲於地上,震撼着每一個人。
皇帝聽得心肝寸斷,當年,皇祖父的常貴妃因嫉妒發瘋,竟召來了所有有子嗣的嬪妃到她宮中,然後在茶中下毒,而常貴妃自己,最後也服毒自盡。
而這些嬪妃,有三個是剛生下孩兒,死在牢中的安慶王,當年也是剛滿月,還有些才幾歲,最大的那個,也不過十歲,這些孩子,便全部都送到當年的皇后宮中撫養,當年的皇后,便是如今的太皇太后。
而他自己當年,因母后患病,不便撫養,便送到皇祖母宮中,也是玉姑姑一手帶大的。
而他也知道母后一直憎恨玉姑姑,因爲,少年的時候,他不親近母后,與皇祖母和玉姑姑更親近,母后便忘記了當年是因爲她身子不好不能撫養才把他送到樟鑫宮的,她認爲,是皇祖母霸道,奪了他去,因此,更加的憎恨皇祖母和玉姑姑。
皇帝心痛難當,卻還是不得已地道:“皇祖母,那些人都該死,但是,母后……”
他慌亂地回頭看着皇太后,“母后,你快跟皇祖母說,你沒有殺玉姑姑。”
皇太后被洛陽劍嚇了一下,怒火更熾,哪裡還記得清平的交代?她恨不得要告知所有的人是她殺了玉姑姑,讓那老東西只能恨着,卻沒任何的辦法。
所以,她上前一步,得意洋洋地盯着太皇太后,“沒錯,人是哀家殺的,哀家身爲當朝皇太后,難道殺一個奴婢的權利都沒有?”
“母后!”清平與皇帝怒喝一聲,清平更是撲了過來,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地道:“皇祖母,母后只是胡說,她胡說的,她一直都與孫女在小軒裡喝茶,壓根就沒去過假山那邊。”
太皇太后的眸色陰沉,臉色卻是出奇的好,“你說說,你是怎麼殺了她的,阿玉會點武功,就憑你們三人,就能殺了她?哀家還真是有點不相信啊。”
皇太后冷笑,“會武功怎麼樣了?還不是老奴才一個,她都八十歲了,就算會武功,又能敵得過我身邊兩個力大無窮的嬤嬤?我先誘她到湖中假山旁邊的涼亭裡,她怕水,在涼亭裡四周都是湖水圍繞,她就失了膽氣,然後,哀家指着她的鼻子,痛斥這個老刁奴的惡行,她竟一句都不敢辯駁,往日這麼囂張,那個時候卻像個縮頭烏龜樣,看到她無助可憐的樣子,哀家真解氣啊,痛斥完畢,哀家便推她下去,她雖懂武功,卻不敢跟哀家動手,不過,她的力氣確實是大,僵持了好一會,都沒能推她下去,最後還是哀家身邊的人上前幫忙,才把她推下去的,看着她在水裡撲騰,求救,哀家真解氣,真解氣啊……”
她一連說了幾個解氣,那神情也是酣暢淋漓的,一副大仇得報的樣子。
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雙手握住椅子的扶手,指甲嵌入扶手中,眸色陰暗,面容也如暴風雨來襲前的烏雲密佈。
“母后,你爲何要下此狠手啊?”皇帝聽得心痛難當,站起來,神色悲痛又憤怒地衝皇太后怒問。
“爲何?就爲她一個奴才,在你心中的分量也比哀家這個生母重!”皇太后厲聲道,一臉的痛心失望,就像他不該問這句話似的。
“皇帝,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平靜地問道。
皇帝嘴脣哆嗦了一下,悲傷地看着太皇太后,不走,也不說話。
葉宸看出了皇帝的意思,他現在走了,意味着放棄自己的母親,但是,他已經沒辦法開口求情,一旦求情,除了傷了太皇太后的心之外,還對不住玉姑姑。
所以,他選擇沉默,留下。
殿外,響起了騷動,白擎夜急急而去,但是,洛陽劍的飛劍出鞘,攔住了白擎夜的去路,白擎夜回頭,看着皇帝,皇帝沒說話,只是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葉宸心中莫名地慌亂,看向太皇太后,只見她面容沉着,眸子裡射出如刀子一般的光芒,整個人,和之前病弱衰老完全不一樣。
葉宸彷彿看見她穿着朝服,坐在金鑾殿上,傲視羣臣,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竟無人可擋。
白擎夜和葉宸一樣的心思,他知道,有人侵入皇宮,但是,他不認爲禁軍可以抵擋。
所以,皇帝令他退下,放棄抵擋,是爲了避免無謂的犧牲和流血。
果然,急促而齊整的腳步聲震天般響起,白擎夜根據腳步聲估計,起碼超過五千人。
白擎夜想,如果他沒有猜錯,這些入宮的,應該就是神兵營的人。
而宮中南北兩門的禁軍加起來,才一千七百多人,連同宮中的侍衛,守衛,禁衛,通共加起來,不超過三千人,其中,禁軍才具備最起碼規模的戰鬥能力,其餘的,對陣神兵營,可以說是不堪一擊。
而這一千七百多名禁軍中,屬於大內高手的,只有百餘人。
京中號稱有十萬的禁軍,但是,這些禁軍只是統稱,包括了京中步兵營,神兵營,驍騎營,北門營,通共十三萬七千五百餘人。
京中禁軍兵權在皇帝的手中,不受兵部管轄,直屬皇帝。
但是,他們的將領,卻直屬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手中持有最原始的禁軍兵符。
這意味着,除掉京中一千七百餘人可受皇帝調配之外,其餘所有的人,都受太皇太后調配,其中,以神兵營爲甚,神兵營所有的將領,之前都是太皇太后皇衛隊的人。
第一道升空的焰火,是讓神兵營準備。
第二次兩道焰火升空,便是讓他們衝進宮中。神兵營帥將有太皇太后給的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宮,所以,一路進來,沒有人會抵擋。
這也是神兵營能迅速進來的原因。
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將軍疾步走進來,他便是神兵營的將帥朱真,是先帝的堂弟,被封爲樑王,封地在梁州。
朱真脫下頭盔,上前跪地:“臣朱真率神兵營的人入宮見駕!太皇太后萬福金安!”
“樑王請起。”太皇太后道。
“謝太皇太后!”朱真站起來,又向皇帝見禮。
“皇叔免禮。”皇帝道。
皇太后怒道:“樑王,你好大的膽子,沒有皇上的命令,你竟敢率人衝進皇宮?”
“皇太后,”樑王上前躬身,“臣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入宮。”
“你是太皇太后的臣子還是皇上的臣子?”皇太后厲聲責問,“你受的是誰的俸祿?你的封地是誰賜給你的?分得清你的主子是誰嗎?”
樑王神色不懼,澹然道:“回皇太后的話,臣聽命於大周朝。”
“洛陽,”太皇太后直接不廢話了,“清場,無關人等,一律請出去。”
“是!”洛陽劍應聲,上前對皇帝道:“皇上,請!”
皇帝搖頭,“皇祖母,孫兒便在這裡看着吧。”
“帶走!”太皇太后手一揮,冷然下令。
“得罪了,皇上!”洛陽劍伸手,正欲點了皇帝的穴位,白擎夜伸手攔住,對洛陽劍道:“洛陽前輩,不可。”
皇帝也知道是留不得了,黯然地瞧了太皇太后後一眼,“孫兒告退。”
他看着皇太后,皇太后也驚愕地看着他,“皇帝,你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兒子不孝,母后珍重!”
磕完頭之後,便站起來,徑直往外走。
清平在他身後喊道:“皇上,皇兄,您不能走啊,您走了母后怎麼辦……”
然而,皇帝並沒有回頭,清平痛哭失聲,無奈地跪在地上,卻只能任由神兵營的人拖她出去,殿門被關閉上,就連白擎夜都被阻擋在門外。
“反了,反了,你們一個個都反了……”皇太后見狀,不由得怒斥樑王。
神兵營的人行動十分迅速,不過片刻,便已經清走了殿中的人。
皇太后那冷冽暴怒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慌張,她看着太皇太后,“你……你想怎麼樣?”
“跪下!”太皇太后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她。
“你……”皇太后怒容再起,冷道:“難道哀家身爲皇太后,殺一個奴婢也不行嗎?”
“行不行的,你已經殺了,所以,哀家現在要你抵命。”
“你發瘋了?死一個下賤的奴婢竟然要哀家來抵命?你把當朝皇太后看做什麼了?”
“禽獸不如的畜生。”太皇太后冷冷地道,“洛陽,把浴桶搬過來,往裡灌滿水。”
“好嘞!”洛陽劍打開門,吩咐神兵營的人照旨意辦事。
不過片刻,便搬來了浴桶,然後,一桶桶冰冷的水提了進來倒在浴桶裡,很快,浴桶便差不多滿了。
太皇太后坐在玉姑姑身旁,執起玉姑姑已經冰冷僵硬的手,輕聲道:“你放心去吧,我會幫你報仇的,殺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周嬤嬤與孫嬤嬤嚇得渾身顫抖,跪在地上一個勁地哆嗦,求饒,“太皇太后,饒命啊,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與老奴無關啊。”
太皇太后連看都沒看她們兩人,只是淡漠地吩咐,“洛陽,還等什麼?”
洛陽劍臉上露出猙獰的笑,一步過去,一手拉起一人,便把她們拖到桶邊,然後,揪住兩人的頭髮,往桶裡拽,把她們的頭壓下去。
周嬤嬤與孫嬤嬤掙扎着,但是哪裡是洛陽劍的對手?冰冷的水淹沒了腦袋,水直灌進鼻子,口腔,耳朵,她們使勁掙扎,雙手往後撓,雙腳後蹬,像跳大神的巫婆一般,沒有淒厲的聲音發出來,只有水中“嗚嗚嗚”低沉的悲聲。
皇太后那張高貴的臉,終於一點點地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