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相送的人,在白擎夜與將士們策馬離開之後,便漸漸地散去。
葉宸沒有走,因爲,她看到有一個人,已經見到了她,並且,走了上來。
來人正是此次跟隨白擎夜出征的監軍狄永鑫。
他也是穿着一身的盔甲,但是威武的盔甲卻沒有爲他增添英姿,反而,在盔甲之下的面容,更顯得陰柔。
他帶着狼牙和綠衣走過來,綠衣見到她的時候,眼底已經沒了之前的敵視,換上了一抹諷刺鄙夷的眼神。
“監軍大人不隨大部隊而去?”葉宸首先出言打招呼,神色淡淡地。
狄永鑫坐在她的對面,揚起了笑臉,“不急,大隊伍開發,是在申時,如今午時還沒到。”
葉宸諷刺地道:“我竟不知道,身爲監軍,竟可以這麼清閒,事事都置身事外,便連點將閱兵都不需要出席。”
“你的夫君能者多勞嘛,有他在,我出席不出席有什麼打緊的?”狄永鑫彷彿一點都聽不出她諷刺的意思,還一副謙遜的口吻。
說完,竟端起葉宸喝的茶杯,飲了一口,嘖嘖道:“宸兒妹妹可真懂得享受,這雨前龍井確實是好,只是,一大早便喝怕有傷脾胃,妹夫出征在外,妹妹可得好好地保重身子啊。”
葉宸淡淡地道:“侯爺有心了。”說完,她不着痕跡地把杯子推開,意思便是不會再喝他喝過的茶。
狄永鑫也彷彿看不到,興致勃勃地問:“對了,宸兒妹妹想知道我母親如今的情況嗎?”
葉宸轉頭看着他,他眼底閃着興奮的光芒,彷彿說起他母親如今如何的悲慘,對他而言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
“我只知道她還活着。”葉宸眸色晴滅不定。
“是啊,還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狄永鑫徐徐地笑開了,不無遺憾地道:“你說上天怎麼會這麼不公平呢?像她這樣的人,是應該早點死的,卻怎麼也死不去。”
葉宸冷冷地道:“她死不死,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情?”葉宸實在是厭煩看他這副模樣,嬉皮笑臉的背後,藏着歹毒的禍心,不知道在算計些什麼。
“宸兒妹妹希望她死?”他托腮,看着葉宸。
葉宸盯着他,沒有回答,希望也好,不希望也好,如今的清平已經不重要了,就算葉青嫁給朱睿,她也不能擺脫庶民的身份,不能夠再回到昔日巔峰。
“不說話便是希望她死咯?”狄永鑫像是一副瞭然的神情,“我其實懂得的,她昔日確實虧待了宸兒妹妹,妹妹憎恨她也是應該的。不過呢,我實在是看不慣妹妹這樣,恨一個人,便要讓她生不得安生,死不得安寧,如果我是你,她如今落難,必定把昔日的怨氣狠狠地發泄在她身上。”
葉宸盯着他,淡淡地笑了,“落難?只怕未必的,她有一個監軍兒子,有一個即將成爲睿王妃的女兒,怎算落難?”
狄永鑫哈哈地笑了起來,“妹妹真有趣,你如此聰慧,莫非看不清楚嗎?她的監軍兒子即將遠征,至於她的女兒,只是即將成爲睿王妃,還不是呢,未來的變數多着,不是嗎?”
葉宸意味深長地道:“是的,變數多着呢。”
狄永鑫看着她,忽地親切問道:“嫁給白擎夜,可幸福?”
葉宸淡淡地道:“很幸福,謝謝。”
“幸福就好,我也算是你的哥哥,自然是盼着你幸福的,放心,我會在戰場上看住你的夫君,不會讓他被任何人傷害。”他說着,便詭異地笑了起來,那笑容充滿了嗜血。
不讓任何人傷害,是因爲他早把白擎夜當做是他的獵物,他一貫是這樣,但凡是他要對付的人,便不會假手於人,一如他的母親。
“謝謝!”葉宸皮笑肉不笑地道。
狄永鑫瞧了瞧外面的日頭,“我也該走了,不與你多說,妹妹得空的話,便代替我去看望一下母親吧,雖然,我也派了人在她身邊伺候,但是,總歸還是妹妹這個做女兒的去伺候會妥當一些。”
“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的,你放心去吧。”葉宸道。
狄永鑫站起來,拱手道:“先走一步,妹妹保重。”
說完,揚起一抹陰沉的笑容,轉身離開。
葉宸盯着他的背影,眼底生出一絲冷峻來。
桑娜覺得他的出現莫名其妙,更覺得他說的那些話莫名其妙,“郡主,他這是什麼意思啊?還讓你去看望清平?憑什麼呢?”
葉宸淡淡地道:“他是在警告我,不要動他的母親。”
桑娜一怔,“奴婢還真沒聽出這個意思來。”
“那是因爲你還沒了解他。”葉宸厭惡地瞧了一眼他喝過的杯子,對桑娜道:“如果沒有含義,他不會扒拉那麼多清平的事情,最後,他說他已經命人照顧她了,意味着,不容任何人傷害她。”
“那就奇怪了,他不是攛掇你去找清平報仇嗎?他還說恨一個人,就該讓她不得安生,這難道不是說讓你去對付清平嗎?”
葉宸冷笑起來,“他是在跟我撂話,如果我動了清平,便成了他恨的人,他會讓我活着不得安生,死了不得安寧。”
桑娜倒抽一口氣,“你說這狄永鑫到底是什麼心態啊?他一方面對付清平,可一方面又得護着她,不讓人動她。而且,之前設計的種種,爲的就是要把清平置於死地,可最後一道免死鐵券,又救了她的性命,如此反覆無常,真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阿依塔拍了桑娜的腦袋一下,“管這些做什麼?他怎麼對清平是他的事情,總之別犯到咱郡主頭上就行了。”
“遲早的事。”桑娜捂住腦袋,埋怨地看阿依塔一眼,“我們現在是與中原人在一起,自然得要學會揣摩他們的心思,否則回頭被賣了,還得喜滋滋地幫人家數銀子。”
桑娜一邊說一邊做着數銀子的手勢,十分好笑。
葉宸的心情本來很陰鬱,被桑娜這麼一逗弄,也笑了,她站起來,“好了,別揣摩誰了,咱回吧。”
葉宸沒有回侯府,而是回了國公府。
林洛心告知葉宸,說老太太昨晚不好,吐血了,請了大夫過來看過,大夫說情況很嚴重。
林洛心問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程家那邊的人都來了,聽大夫的意思,是說熬不過這幾天了的。”
葉宸皺着眉頭,“怎麼情況一下子這麼嚴重?之前不是挺好的嗎?我成親的時候,她還中氣十足的。”
林洛心壓低聲音道:“昨天傍晚,與你父親吵了一架,說是氣着了。”
葉宸更是不解,“我父親與她吵架?怎麼會?”父親雖然早就看不順眼老太太,但是,他一向以孝義爲先,心裡怎麼想先不管,面子上肯定會顧及的,怎麼就跟她吵起來了?
林洛心淡淡地道:“程氏死了,清平又走了,她便要你父親迎娶程家的人,你父親不肯,最終便鬧了起來。”
葉宸狐疑地看着她,“要娶程家的人?程家如今那裡有合適的人選?”
“程家倒是有幾個待嫁的姑娘。”林洛心道。
葉宸哭笑不得,“待嫁的姑娘?那也不過十五六,怎可能讓父親迎娶她們呢?這傳出去不是笑話嗎?”
“老太太堅持這樣,她說國公府的當家主母,要是程家的人,纔可維持國公府永久的榮耀,否則,遲早衰落。”
葉宸算是明白過來了,當日父親迎娶母親的時候,老太太便不滿意了,所以安插了程氏進來坐小妾,並且處處刁難母親,想把母親趕出家門好讓程氏坐正。
誰知道來了個清平公主,那程氏便是一輩子也沒辦法轉正了,如今清平走了,程氏也死了,只剩下林洛心一人,她認爲機會到了。
葉宸笑着問道:“她要父親娶誰啊?”
林洛心皺着眉頭道:“來過府中幾次的,與葉婉葉嫺關係挺好,叫程素心。”
“她?”葉宸的下巴幾乎掉在了地上,“她怎會願意?”
林洛心道:“她想來也是被逼的,同意了,可國公爺不同意,這不,便吵了起來。”
葉宸搖搖頭,“這太荒謬了,程素心與我同年,父親比她大一截,怎可做我的母親?”
林洛心嘆息了一聲,“老太太這一次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父親一向愛面子,愛名聲,雖然已經和你祖母不和,但是,爲了名聲,免得被人說他氣死嫡母,他最終都會選擇聽你祖母的話。”
葉宸知道林洛心說的是真話,她看着林洛心的神情,問道:“你不希望父親娶她,是嗎?”
林洛心勉強一笑,“我有什麼希望不希望的,我是皇上賜給他的妾侍,不可能做正室,你父親還年輕,這國公府始終需要有個主母來打理,就算不是程家的人,也會是其他女人,我沒什麼在乎的。”
她是戴罪之人,葉隆也不會把她扶爲正室,此事傳出去,會影響他的仕途,她也不願意這樣。
她雖然是這樣說,但是葉宸知道她很在乎,不過,確實也無奈,國公府不能沒有女主人,而這個女主人,不會是她,除非,她能換一個身份,而不是林家戴罪之人。
如果程家的人嫁過來,顯然天兒與林洛心都不會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