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然收了笑容,直起身子,思量了片刻,低聲說道:
“只怕不妥,古家,若是老夫人病了,請太醫診診脈,也還說得過去,別的人……若是平時倒也罷了,大哥再有一個月就進京了,咱們前一陣子剛把威遠侯家老2的腿給廢了,那可是大哥嫡親的表弟還是小心些,別因爲這個,給古家惹了禍,咱們能拿威遠侯家老2出氣,大哥自然也能拿古家開刀。”
程恪慢慢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那頭遞話出來了,已經安頓妥當,明天我就讓人傳話過去,讓他這一陣子多留心着威遠侯府和誠王的來往。”
周景然垂着眼簾,慢慢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看着父親一年比一年老,我就難過,真要是大哥繼了位,你我這日子……唉,我不喜歡南邊,又悶又潮,真要是去那裡……太難受唉二哥要是繼了位,他那樣挑剔反覆的性子,咱們兩個還不如干脆抹了脖子的好”
“你既然擔心這個,當時就該再退一步,再讓一讓,不該廢了林老2的腿,如今咱們和誠王,又結下了一個樑子,等到誠王……承了位,你就是想去南邊,也得求着他點了頭,有了恩典才行,唉,往後,你還是壓壓性子,多忍忍吧。”
程恪看着周景然,聲音低落的勸道,周景然挑着眉梢,恨恨的說道:
“咱們一處長到這麼大,可忍過誰?他……”
周景然猛然頓住,呆了呆,頹然的聳拉着肩膀,垂頭喪氣的說道:
“你說的對,母親也這麼說,往後,你我要忍的地方多了,這會兒,就得先學着忍氣吞聲才行,唉”
周景然往後倒在了靠枕上,程恪搖了搖頭,笑着勸解道:
“皇上身子好着呢,你先別想那麼多,逍遙一天是一天吧,到時候,最多也不過一個死字,死就死了,又能如何?”
周景然雙手枕在頭後,看着程恪,慢騰騰的說道:
“我一點也不想死,活着多好”
程恪沒有接話,掀起車簾子,若有所思的往外看着,周景然掀了掀眉毛,笑了起來,
“想看看她去?”
“嗯。”
程恪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周景然精神起來,忙坐起來,搓着手興奮的說道:
“我陪你去”
“你去幹嘛?再說,拖着你這個累贅,還能去得了?”
程恪轉過頭,撇了周景然一眼,不屑的說道,周景然嘿嘿笑着,低聲說道:
“咱別翻牆,咱溜門橇鎖進去就是了,有青平呢,沒咱們打不開的鎖”
程恪轉過頭,繼續看着車外,不再理他,周景然興奮的嘮叨起來,
“……那丫頭病的起不來了,這回可沒法再讓你吃虧去,要不,咱們進去跟她說說話?我幫你勸勸她?要是接到你們府上,多少太醫都請得起……我想起來了,你們府上的規矩,沒成親前,不能納妾,你打算怎麼和舅舅說?不過,這也不是大事,實在不行,我替你進宮求個旨意,要不讓父親跟舅舅說一聲?唉,就是有些委屈了姚家大小姐,往後,你這一碗水,真能端平了?我總覺得你轄制不了那丫頭,她轄制你還差不多……”
“閉嘴”
程恪被周景然嘮叨得滿臉痛苦,惡狠狠的吼道,周景然長長的嘆着氣,根本不理會程恪的怒吼,自顧自的說着話:
“唉呀,小恪啊,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妻弱妾強,可不是好事啊……”
程恪額頭青筋跳着,猛的放下車簾,恨恨的指着周景然說道:
“你囉嗦的象個女人女人也沒你囉嗦”
周景然長長的嘆了口氣,誠懇的看着程恪說道:
“小恪啊,哥都是爲了你好”
程恪悶“哼”了一聲,緊緊抿着嘴,不再答話。
車子輕輕頓了頓,遠山在車外恭敬的稟報着:
“兩位爺,到景王府了。”
周景然滿眼期待的看着程恪,討好般說道:
“小恪,真不用我陪你去?還是我陪你去吧,打架親兄弟,我去了,好歹也能幫幫你。”
程恪堅決的搖着頭,掀起車簾,跳下車子,眼看着車子進了景王府側門,府門緩緩關上了,才轉身上了後面一輛車,招手把洛川叫上了車。
車子輕快的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奔跑着,轉過一條巷子,停了下來,已經換了一身黑衣的程恪和洛川跳下車,上了後面一輛普通的隨便哪個車馬行都能找出幾十輛的半舊車子,洛川駛着車子,往古府方向駛去,遠山帶着幾個黑衣護衛,隱在四周,跟着車子往前奔去。
車子停在古府園子後面的一條僻靜巷子裡,程恪和洛川下了車,躍進了古府後園。
洛川在前,兩人熟門熟路的很快就進了煙樹軒,摸進了正屋窗下。
煙樹軒裡靜悄悄着,只有檐廊下掛着的紅燈籠隨風輕輕搖動着。
程恪隱在暗處,洛川身影如煙般掠到東西廂,查看着動靜,最後轉回正屋門口,輕輕捅開了門。
程恪閃身進了屋,左右打量着,往東邊廂房走去,外間暖閣裡,亮着盞豆大的燭光,蘭初和玉扣已經睡沉了,程恪回身示意着洛川,洛川會意,從懷裡取了支迷香出來,在燈上點燃了,舉到蘭初和玉扣鼻子下,用手輕輕扇着,將青盈盈的煙霧扇進了兩人鼻中,蘭初和玉扣的呼吸更加綿長起來。
程恪站在內室門口,略頓了頓,伸手將簾子挑起條縫,仔細的往裡探看着,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室內,映出滿屋的靜謐安然來。
呆站了一會兒,程恪掀起簾子,悄無聲息的進了屋。
屋內牀前,綃紗簾幔靜靜的低垂着,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
簾子裡,李小暖側着身子裹在被子裡,安靜的沉睡着。
程恪輕輕掀起簾子,悄無聲息的走到牀前,小心的半蹲着身子,滿眼憐惜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頭微微往下垂着,長長的睫毛安靜的停在如羊脂玉般瑩潤細白的臉頰上,嘴脣上一溜水泡醒目異常,睡着的李小暖,眉目如畫,靜謐而柔弱。
程恪心疼的看着李小暖有些蒼白的面色和嘴上的水泡,伸出手,頓了頓,又戀戀不捨的收了回來,只半蹲着,呆呆的看着她,只看得心裡沒有來由的痛楚起來。
洛川焦急不安的等在暖閣裡,不時掀起簾子,偷偷往屋裡探看着,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了,就這麼一動不動的蹲在那裡,到底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這得看到什麼時候去?洛川焦急着,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程恪才緩緩站起來,掀起簾子,往後退了兩步,頓了頓,才下了決心般放下簾子,轉過身,疾步出了屋子,和洛川一起,掠出煙樹軒,出了古府,上車回去了。
李小暖又吃了一天藥,身體漸漸恢復了,嘴上的水泡也開始消了下去。
周夫人從明遠堂回到春渚院,歪在榻上剛要眯上眼睛,周嬤嬤掀簾進來,曲膝稟報道:
“夫人,三少爺來了,說是來給您請安的。”
周夫人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說誰來了?誰家的三少爺?”
“就是咱們鎮寧侯府的三少爺。”
周嬤嬤笑了起來,忙解釋道,周夫人這才恍過神來,驚訝起來,
“他來做什麼?平白無故的,來給我請什麼安?”
周嬤嬤陪着笑,垂着手站着等吩咐,周夫人想了想,揮了揮手說道:
“叫他進來吧,他來請安,也是他知禮處,咱們可不能失了禮數,讓人笑話了去。”
周嬤嬤答應着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引着周建寧進了正屋。
周夫人端莊的坐在東廂榻上,客氣的微笑着,看着長揖到底的周建寧,擡了擡手說道:
“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多禮,坐吧。”
周建寧堆着滿臉笑容,坐在榻前的扶手椅上,抖開摺扇,一邊搖着,一邊轉頭打量着四周,周夫人臉色沉了下來,聲音冷淡的說道:
“這些天我身子一直不大好,你若沒有什麼事,請了安就回去吧,等我身子好些,空了,再請你過來玩。”
周建寧忙收了摺扇,笑容滿面的看着周夫人說道:
“侄兒來,也沒什麼大事,一是過來給姑母請安,二來,聽說李家表妹病了,我特意過來看看,也不知道李家表妹好些了沒有,都是自家兄妹,我也該親自去探望探望李家妹妹纔是。”
周夫人高高的挑着眉梢,擡手指着周建寧,只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個混帳東西也不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竟把主意打到我們府裡來了我這府裡,別說人,就是那貓狗,也不容你這個混帳貨多看一眼滾出去再敢過來,我就讓人打斷你的腿”
周建寧狼狽不堪的站起來,抖着長衫,恨恨的說道:
“你也別得意太過,小心一門三代寡婦哼”
周夫人氣的幾乎背過氣去,嘴脣顫抖着,一迭連聲的叫道:
“來人打出去把這個這個混帳東西給我打出去”
周建寧衝着周夫人惡狠狠的“呸”了一口,轉身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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