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暖頓住腳步,想了想,轉頭看着蘭初吩咐道:
“你也一起進來吧。”
蘭初曲膝答應着,陪着李小暖一起進了正屋。
李小暖坐到榻上,歪在靠枕上,從榻几上取了小銀剪刀挑開漆封,抖開信,仔細看了起來,蘭初接過玉扣奉上的茶,小心的放到了榻几上。
李小暖仔細看了信,皺着眉頭,將前面幾頁寫着關於節氣、關於飲食、關於孩子等等瑣瑣碎碎的亂七八糟話語的紙放到一邊,只仔細看着最後一張,最後一張上,古云姍斷斷續續、含含糊糊、零零碎碎的寫道:“……雲青(金志揚)納一妾,才高貌美,乃京西南路觀察使鄒應年之庶女……如娥皇女英……”
李小暖擰着眉頭,眯着眼睛看着手裡的書信,如娥黃女英,大姐姐那樣的性子,效得了娥皇女英?才高貌美,鄒觀察使庶出女,必是貴妾,效娥皇女英,只怕是金志揚的意思吧?
李小暖無意識的捻着手裡的信紙,垂着眼簾,出神般想了半晌,才擡起頭,看着蘭初低聲說道:
“金志揚納了個妾,京西南路觀察使鄒應年庶出之女,一個貌美才高,什麼都好的妾,大姐姐……高興的很……”
李小暖聲音飄忽着低了下去,頓了片刻,才接着說道:
“你收拾收拾,帶幾個婆子,明天一早去一趟京西南路長青縣,去看看大姐姐去。”
蘭初眼神凝重起來,點了點頭,看着李小暖問道:
“要不要帶些賀儀過去?”
“帶賀儀?賀什麼?”
李小暖垂着眼簾,聲音陰冷的問道,蘭初眼裡閃過絲明瞭,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
“我知道了,少夫人放心。”
“嗯。”
李小暖長長的嘆了口氣,將手裡的信紙和前面幾頁合到一處,一點點折了起來,重又塞回信封中,端端正正的放在几上,盯着信看了一會兒,轉頭看着蘭初交待道:
“你去見大姐姐,什麼也不用帶,就跟她說,我差你去,沒旁的事,就是妹妹遣人來看看姐姐,問個好罷了,快去快回,明天一早直接動身,不必進來辭行了。”
蘭初凝神聽着吩咐,點頭答應道:
“我知道了,少夫人放心。”
李小暖“嗯”了一聲答應着,蘭初看着臉色一點點陰冷下來的李小暖,暗暗嘆了口氣,告了退,下去收拾東西了。
李小暖端坐在榻上,看着几上的書信,過了好長時候,才揚聲叫了竹青進來吩咐道:
“我記得這鄒應年也是進士出身,好象是三十多歲才考中的,去查查,看他是哪一年中的進士,把從他中進士那一年起,直到今天的邸抄裡,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都找出來給我,叫上竹葉一起去找,悄悄的,別驚動了人。”
竹青也不多問,立即答應着退了出去,叫了竹葉,一起往後面庫房找邸抄去了。
李小暖拿了本書,了無心緒的看了一下午,直到程恪回來,陪着他吃了飯,程恪興趣盎然的和她說着閒話,李小暖心不在焉的聽着,突然想起件事來,拉了拉程恪的衣袖問道:
“有件事,昨天就想問你,後來竟忘記了,重陽那天,怎麼沒見敏王妃?”
程恪被她問的呆了呆,隨即笑着說道:
“敏王妃病着,已經有小半年沒出過門了,敏王和她伉儷情深,一直深居簡出的陪着她,也極少出門,這小半年,也就是咱們成親那天,敏王到府裡吃了杯酒,聽說也是早早的就回去了。”
“聽說?”
李小暖奇怪起來,程恪伸手攬過李小暖,渾不在意的說道:
“那天我一心掂記着你,哪有功夫留心這個?不過隨便敬了幾杯酒就回來了,誰早誰晚,自然都是聽說。”
李小暖失笑起來,
“你倒好意思”
程恪笑着也不答話,李小暖擡頭看着他問道:
“這敏王,一絲聲響也沒有,竟象是沒這個人一樣,好歹也是個皇子,怎麼會這樣?”
“這話說來就長了。”
程恪一隻手攬着李小暖,一隻手墊在腦袋下面,慢悠悠的說道:
“敏王生母,原是尚衣局的宮女,聽說生得極好,後來,就懷了敏王。”
程恪頓了頓,手下用力將李小暖攬得近了些,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
“大約爲親近皇上,用了手段,偏又讓皇上識破了,雖懷了龍種,卻一直沒有過位份,就那麼沒名沒份的生下了敏王,產後沒幾天,就染了產褥熱死了。”
程恪轉頭看着李小暖,遲疑了下,低聲解釋道:
“敏王生在七月,大約是侍候的人不經心,纔有了這樣的事。”
李小暖往程恪懷裡擠了擠,沉默着點了點頭,程恪輕輕拍着她,接着說道:
“皇上對敏王倒沒什麼,和誠王、信王一樣長大的,可敏王從小就是個極怯懦的性子,奶孃、內侍、宮女侍候的好不說,不好也不說他比小景大了六歲,我和小景只和他一處讀過兩年書,淘氣時在他身上用墨汁畫烏龜,他覺出來了,也跟着笑,半點脾氣也沒有。”
李小暖皺起了眉頭,微微擡起頭,看着程恪問道:
“誠王、信王,和敏王差不多大,小時候欺負他嗎?”
“嗯。誠王從小脾氣就極暴躁,生起氣來,抓到什麼就直接砸出去,敏王右邊額角上有塊半寸長的疤,就是六歲那年,被誠王用玉石鎮紙砸到頭上落下的。信王脾氣好些,就是什麼事都讓敏王替他頂過。”
程恪漫不經心的說道,李小暖歪着頭看着程恪,接着問道:
“你和景王也經常欺負他?”
“我和小景欺負他做什麼?那麼個不會生氣的老好人,你在他身上畫烏龜,他還跟着你笑,這樣的人,欺負起來也沒意思,再說,年歲上差得又多,他又是個沒情沒趣的,嗯……除了畫烏龜那回,沒欺負過。”
程恪想着舊事,笑着搖着頭說道,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氣,擡手拍了拍程恪的胸口,嘆了口氣說道:
“你們這些人哪,順風順水的慣了,哪裡知道……泥人還有個泥性子呢,他怎麼不會生氣?不過是沒有法子,再怎麼有氣也只能自己悶着,不敢發作出來罷了”
程恪擡頭看着李小暖,正要說話,李小暖下巴抵在他胸口,拍着他說道:
“再說說敏王妃。”
“敏王妃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是錢家二房嫡女,也是一樣的好性兒,這兩個,就是天聾配地啞,敏王和王妃從成了親,感情倒是極好,敏王府裡,沒有側妃,也沒有姬妾,清靜得很,就是一樣,兩人身子都不好,不是王妃病着,就是敏王自己病着,一年到頭,兩人都好的時候幾乎沒有。”
程恪一邊說着,一邊笑着搖起頭來。李小暖凝神聽着,也失笑起來,
“這個叫病遁?”
“嗯,小景也這麼說,敏王從成親開府到現在,就這麼一直病了這麼些年,病得都沒人記得這麼個人了。”
李小暖用手臂支在程恪胸前,託着下巴看着他說道:
“倒是個聰明人,不管怎麼說,他總是皇三子,看這樣子,做人行事,也不是那種讓人實在瞧不上眼的,你也要多尊敬他些纔好。”
程恪點了點頭,
“四個皇子裡頭,除了小景,我也就看他還順眼些,小景也是這麼覺得。”
“只怕誠王和信王也是這麼覺得。”
李小暖笑盈盈的說道,程恪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拍了拍程恪,低聲問道:
“嗯,你說,我要不要去看看敏王妃去?好歹她是病着。”
程恪搖了搖頭,
“不要去了,你去了,只能給他們添麻煩,再說,她也不見得肯見你,她剛開始病着的時候,各府裡礙着面子,也都上門去看過,可她那病,不是風寒,就是咳嗽,都是要過人的病,這回,聽說是肺病。”
李小暖挑着眉梢,看着程恪感嘆起來,
“這纔是真正的聰明人哪,乾脆遁個徹底這個敏王妃,必是個極有趣的人。”
程恪一下子笑出了聲,伸手摟着李小暖,笑了半天才說出話來,
“頭一回聽到這個話,這一對木頭人,就你能看出趣味來”
李小暖笑眯眯的看着他,過了好大一會兒,才低聲問道:
“京西南路觀察使鄒應年,你認不認識?”
程恪昂頭看了眼李小暖,點了點頭,
“認得倒是認得,沒有交往,他一直做外官,家又不是京城的,也就是述職時,遠遠看到過那麼一兩面,嗯,”
程恪彷彿想起了什麼,支着身子,半坐了起來,攬了李小暖,面容鄭重起來,
“他這一任明年到期,前天聽吏部的人說,他想進京,在六部謀求個位置,怎麼,找門路找到你這裡來了?嗯,我想起來了,他是台州人。”
李小暖眼睛眯了起來,
“沒有,今天收到大姐姐的信,鄒應年把女兒給了金志揚爲妾。”
程恪滿臉愕然的看着李小暖,
“嫡女?”
“庶女。”
兩點前,咳,爭取週末調整過來,親親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