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垂着眼皮,暗暗嘆了口氣,這做妾的,好了還好,若不好,連她們這些奴婢也不如。
“姨娘別哭了,若哭傷了孩子,可就了不得了,這樣吧,我悄悄去趟咱們府上,姨娘有什麼話說給我,我給姨娘帶過去。”
鄒氏止住哭聲,想了半晌,點了點頭,低低交待了婆子,婆子答應着,吩咐小丫頭小心侍候着,轉身出去,也不叫車,一路只走小巷,往鄒府去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婆子才小心翼翼的轉進客棧,見金志揚還沒有回來,鬆了口氣,拉了拉衣襟,敲了敲門進了屋。
鄒氏滿眼渴望的看着她,急切的問道:
“母親怎麼說?父親怎麼說?他去不去跟爺說說話?”
婆子目光閃爍着,上前扶着鄒氏坐好,側身坐到牀沿上,低聲說道:
“沒見着老爺,太太說,讓姨娘做好本份,原本送姨娘過來,就是要你用心侍候好大少奶奶和爺的。”
婆子聲音低了下去,沉默了片刻,挑揀着說道:
“太太說,老爺前一陣子被人彈劾丟了官,如今哪有這個心思,讓姨娘自己保重,做好本份,旁的……姨娘也別多想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哪裡沒做好本份了?還要怎麼做好本份?父親丟了官,就不管我死活了?”
鄒氏又直起上身,叫了起來,婆子尷尬的苦笑着,憐憫的看着傷心生氣的鄒氏,說不出話來。
鄒氏當天夜裡就生起病來,金志揚煩躁不已,也沒心思理會她,只吩咐人請大夫診脈醫治着,因懷了身孕,大夫也不敢狠用藥,只敢開些極溫和的藥方子,鄒氏這病,就一天天纏綿起來。
李小暖從領了王爺的吩咐,要請老太妃生辰那天出來受禮起,就犯着愁,這些天,雖說老太妃每天肯看看戰報,和她說說聊聊了,可她每次勸着她到瑞紫堂外頭走動走動,勸了無數次,到現在,一次也沒勸動過,如今離老太妃生辰只有十來天了,若是萬事俱備,老太妃卻死活不肯出來,唉,她不出來,誰能有什麼法子?
李小暖發着愁,吩咐竹青包起那兩本記着老太妃往年生辰各項慣例和各府禮單的冊子,又吩咐她取了王爺書房小廝送來的戰報,帶着竹青、蟬翼,出了院門,坐上轎子,一路往瑞紫堂去了。
老太妃仔細看了戰報,轉頭看着憂心忡忡的李小暖,蹙起了眉頭,
“我跟你說過,這戰報上看得明明白白,小恪這打仗的本事,也算過得去,別淨瞎擔心,沒事。”
“嗯。”
李小暖憂心忡忡的點頭答應着,
“我不擔心他,我是擔心我自己。”
老太妃放下戰報,仔細打量着李小暖,
“出什麼事了?”
“事倒是沒出,老祖宗,再有十來天,不是您的生辰麼?我愁的是這事。”
“這事有什麼愁的?我又不出去,隨他們怎麼過去!”
老太妃揮着手說道,李小暖看着老太妃,發愁的說道:
“您是不出去,我總不能不出去吧?今年是我頭一次張羅老祖宗生辰的事,從嫁進來當了家,還是頭一回張羅家裡的大事,老祖宗,您說,要是辦得不好,往後再要立足立威,可怎麼立啊?”
老太妃瞄着愁眉苦臉的李小暖,慢吞吞的說道:
“要立足立威,可不在這上頭。”
“怎麼不在這上頭?老祖宗,您不知道,二月裡,靖北王妃過五十五壽,我和母親去賀壽,人家辦得真是好!又熱鬧又喜慶,京城裡的名門大家、顯貴世宦,沒哪家不去的,人人都說好!老祖宗,您想,那靖北王妃還是您的晚輩呢,就辦得這樣熱鬧,若我給您辦的這壽,還不如人家……唉!”
李小暖長長的嘆起氣來,老太妃不理會李小暖的長吁短嘆,有些怔神的說道:
“那丫頭也五十五了?”
李小暖怔了下,挑着眉梢,拍着手笑了起來,
“那丫頭?也就老祖宗能這麼叫人家了!那丫頭孫子都十幾歲了!”
老太妃瞄了李小暖一眼,李小暖往前蹭了蹭,笑着說道:
“老祖宗,我聽說,那……靖北王妃,也是個愛武的?聽說剛成親,就把靖北王給打了?”
“可不是!”
老太妃回憶着過往,眼睛裡都是笑意,
“那丫頭也是個有本事的,雖沒見過她用兵,那仗打得必定不差!身手也好,楊家那小子嫌她琴棋書畫樣樣不會,新婚當天就嚷嚷着要再找個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才女回來,那丫頭可是個有脾氣的,擡手就打了,也是活該!”
李小暖重重的點着頭,贊同的說道:
“就是活該!老祖宗,您別說,倒真是打得改了,這麼些年,可沒聽說靖北王納過妾。”
老太妃面色沉鬱着出起神來,李小暖小心的瞄着她,重重的嘆起氣來,拉着老太妃的衣袖輕輕搖着,憂慮萬分的說道:
“老祖宗,那琴棋書畫,我也是樣樣不會,功夫也不會,打仗也不會,老祖宗,您說,我總得有點長處吧?老祖宗,您這生辰,無論如何我也得辦得體體面面纔好,會持家也算長處吧?”
老太妃拍開李小暖的手,
“你怎麼辦都成,我是不出去的!”
“老祖宗,您就出來一會兒,就一會兒,一家人給您磕個頭,我就送您回來,老祖宗,您都好些年沒見過姑母了吧?姑母可有點顯老,還有景王,就是小景啊,他封景王了,再過幾個月,他就有孩子了,老祖宗,那就是第四代人了。”
老太妃沉默着只不說話,李小暖小心的看着她,繼續往前蹭着,拉着老太妃的衣袖,
“老祖宗,您要是不出去,這日子我也沒法過了,我今天就搬進來,跟您一處住着算了。”
老太妃擡手拍着李小暖的頭,
“我出不出去有什麼要緊?又不是頭一年!”
“要緊的很!姑母回來見不得您,得多難過!沒孃的孩子最可憐了!”
“哎,你這孩子,你姑母是貴妃,哪是說回來就回來的?”
“姑母肯定回來,您過壽,她還能不回來?老祖宗!”
李小暖接着老太妃衣袖來回搖着,就是不鬆手,老太妃被她纏得沒法,
“好好好,要是你姑母回來,我就出去受她的禮!”
李小暖大喜過望,
“老祖宗說話算數?姑母回來,您就得出來受她的禮!”
“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老太妃瞄着李小暖說道,李小暖眉開眼笑的連連點着頭,
“那是那是,老祖宗又不是我,老祖宗那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踐!”
李小暖腳步輕鬆的從瑞紫堂出來,急忙趕到正院稟報了,王妃慌亂着焦急起來,
“趕緊趕緊!這時候可有些緊!要請戲班子,請百戲,要搭戲臺,要佈置關防、要搭蘆棚……都得趕緊着!”
“母親別急,這事,還得趕緊和父親說了,外頭的事,都得他吩咐外管事們張羅着才行呢,還有十幾天呢,也不是很急。”
李小暖忙勸着王妃,王妃擡手撫着自己胸前,舒了口氣,
“我是太高興了,一高興就慌亂,沒事沒事,我這就讓人去請爺進來,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這事。”
當天下午,汝南王府就開始忙碌不堪起來,李小暖更是忙得腳不連地,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
忙了七八天,總算有了些頭緒,李小暖仍是從早到晚忙個不停,這天晚上,回到清漣院,已經是戊正時分了,竹葉迎出屋,掀起簾子,李小暖疲倦的跨進屋,屋子裡,魏嬤嬤關切的看着李小暖,曲膝行着禮,魏嬤嬤身後,程絮儀曲着膝,怯怯的看了李小暖一眼,忙又低下了頭。
李小暖微微有些意外的看着魏嬤嬤和程絮儀,上前兩步扶着魏嬤嬤起來,又示意着程絮儀,
“嬤嬤這麼晚了還沒歇着?等我呢?”
“可不是,少夫人這一陣子忙得很,別累着了,得空多歇着。”
“我知道,嬤嬤放心,我不會累着自己的。”
李小暖扶着魏嬤嬤坐到榻上,笑盈盈的讓着程絮儀也坐了,魏嬤嬤拉着李小暖的手,仔細看着她的臉色,舒了口氣,笑着說道:
“我就幾句話,說完就走,少夫人趕緊歇着。”
李小暖點了點頭,魏嬤嬤回身從程絮儀手裡接過雙鞋子,遞給李小暖,
“你看看,這鞋子做得好不好?”
李小暖接過鞋子,轉頭看着程絮儀,
“這是絮儀妹妹做的?”
“可不是,三小姐這針線上可比你當年強,又肯下功夫,你看看,不過學了這幾個月,這鞋子就做得極有樣子了。”
李小暖仔細看着鞋子,雖說和魏嬤嬤的針線沒法比,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能做成這樣,也是極難得的了,
“嗯,這鞋子做得真是好!這是給誰做的?”
“給老祖宗。”
程絮儀臉上紅撲撲的,滿是喜色的說道:
“我想……想給老祖宗,做壽禮。”
李小暖憐惜的看着程絮儀,又低頭仔細的看着鞋子,老祖宗從來沒提過程絮儀,她那樣的性子,到底對程絮儀這個庶出的孫女兒是個什麼心情?這鞋子若送出去,好還是不好?
閒這幾天老年癡呆發作的厲害,昨天把姨父寫成了舅父,今天又把姑母變成了姨母,唉!更正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