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日裡的一場暴雨讓悶熱的宜陽涼爽了少許。
夜晚,月色微涼,月光清亮如水,潑在院子裡,像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霜。
墨池輕輕的關上廚房的門,父親母親的主屋已熄燈多時,墨溪和小鼻仙的東側房也剛剛熄了燈,回到自己的西側房,忙碌了一天的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迷迷糊糊中她覺出了異樣。
只聽得滾滾的雷聲嘶吼着劃撥天際,眼前烏雲翻滾,一片血紅的廢墟上瀰漫着腥臭的讓人窒息的氣息。
堆積的殘肢猙獰可怖,墨池腳步趔趄,獨自走在一片被迷霧包圍的殘垣斷壁中,她睜着迷茫的鳳眼四處打量,前一刻疲憊的自己還躺在柔軟的踏步牀上,現在這是在哪兒?
“小子,快些放下兵器遞上白旗?皇上早已下旨,你若投降可免死罪,還有機會延續。你襄陽的人馬再多現在也趕不及過來救你,何苦負隅頑抗丟了性命。”
墨池撥開迷霧循聲看過去,這裡原本應是個廢棄的小村子,只是現在除了面前對壘的兩批人,大約已經沒有其他的活人了。
穿灰色盔甲的有上百人之多,人數上顯然遠遠的超過了對面不過百步之遙的五六人,墨池就站在對壘的兩隊人馬之間的空地上,但雙方好似誰也沒有看見她。
地上躺着無數具屍體,顯然兩撥人剛經過一場惡戰,灰色盔甲的首領坐在馬背上咆哮,神色間透着異常的興奮。
墨池看向另一邊的五六人。爲首的一人身材高大,頭部的盔甲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孔,但露出的雙眼和挺直的鼻樑能看出這應該是一個十分好看且似曾相熟的男子。
他顯然受了傷,卻看起來並不狼狽,站立的身姿修長挺拔,雙眸中透出的凌厲與狠絕使他看上去像是一頭孤獨的頭狼,讓墨池在一衆人等中一眼便看見了他。
他的身側還有四五人,他們身上的盔甲完全看不出本色。但凌冽的氣勢和劍尖嘀嗒的鮮血透露着他們的狠決。
顯然他們人數雖少,對方卻也沒有從他們這裡討到多少好處。
灰色盔甲的首領又開始咆哮:“姓安的,你現在就剩了這幾個人,還不快快投降,本將念你在南邊兒也是叱詫風雲的人物,對你一再網開一面,今日本將再不會姑息你。再不投降就速速受死吧!”
孤狼身側的一人哈哈大笑道:“呸,李亞度你個慫貨,以朝廷三十萬大軍對我十萬安羽軍,還被我家將軍打得屁滾尿流,你那三十萬人馬如今剩的還夠不夠五萬?這次恩施之戰,你三萬人還不照樣被我家將軍用兩千人幹掉了兩萬多。你倒在這裡顛倒黑白的胡說八道,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墨池駭然,這孤狼般的男子竟然如此厲害?只聽那灰色盔甲的首領乾乾一笑,又道:“成王敗寇,多說無益,你就說你投降不投降吧。”孤狼般的男子舉起手裡的劍,劍指對方,明顯處於弱勢的他卻態度從容,只聽他朗朗道:“李亞度,你倒是有心,竟然知道我身邊的人如此重要的秘密,掐住他的七寸迫使他背叛我,陳留玉那個昏君斷斷沒有這樣的手段。”
“讓本將軍猜一猜,旋王爺一向喜歡劍走偏鋒,如今他在山西州起了軍,現在卻把好處賣給陳留玉,是爲了轉移陳留玉的視線,好讓他自己有時間養精蓄銳,一舉拿下長安吧?李亞度,何必掛着羊頭賣狗肉,你是旋王的人!只怕今日你的任務不是讓我投降,而是來取我的性命吧!”
聽到孤狼此話,墨池的心裡一陣難受,她撫了撫心口,對那莫名其妙的心疼感到惘然。
只聽灰色盔甲的首領嘿嘿一笑,道:“既然你已知道,本將也不在多說,拿命來吧!”
轉眼間,那上百人便鋪天蓋地般的衝將過來,墨池眼看着自己的身體如透明般穿過了衆人,竟絲毫沒有疼痛的感覺。兩方人馬瞬間戰在一起。
墨池定定的看着那孤狼般的男子,他長劍如虹,迅猛異常,卻耐不住雙方人數懸殊太大。
墨池眼看一柄長劍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後背,他轉頭一劍削掉了對方的頭顱,但更多的人圍攻上來,轉眼間人潮便將他淹沒,任憑墨池腳步趔趄的衝將過去,卻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着急之下,墨池忽地整開了雙眼。她起身走到桌前端起茶喝了一口,早已冰涼的茶水讓她迅速的清醒了過來。第五個夢。可是,爲什麼是戰場?娘娘呢?墨溪呢?雙眼睜開時那孤狼般男子的面目已十分模糊,爲什麼?爲什麼看見他受傷致死,自己竟心如刀絞?
她撫了撫胸口,那樣真實的疼痛,到現在還讓她覺得窒息。
這次的夢境又預示着什麼?墨池從牀下的木屜裡拿出小本子迅速的翻了一遍,卻仍然只能看到半本內容,裡面粗略的提到朝代更迭,卻沒有詳盡的敘述,更沒有下一個朝廷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能看到的最後一頁還是那十二個字:
“二陳弱,北漸衰,女遇君,盛天下”。
她收起小本子,又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夢境,卻只依稀的記得夢境中敵對的雙方都提到過對方的名姓,可是,除了旋王、李亞度這兩個名字,那個孤狼般的男子姓什麼?
旋王她知道,當今聖上的親叔叔,先皇的親弟弟,素來有賢王之稱。旋王也反了嗎?難道後來是旋王得了天下。
她完全忘記了夢中那個孤狼般男子的名姓,還有那半張似乎熟悉的面孔。
可是,卻強烈的感覺到那男子與自己一定是有關係的。難道是溪兒?墨池搖搖頭,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恨恨的敲了敲自己的頭,總是這樣,五個夢境,卻總會在夢醒後忘掉其中某些關鍵的東西。這是老太爺在耍她嗎?枯坐一夜,墨池卻毫無頭緒。
再一日,墨家剛剛食完早膳,便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