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望着紅光滿面,神色嬌羞的女兒,眉宇間滿是欣慰,但還是輕聲喝斥女兒:“成了親,就要留個心纔是。怎麼到了快三個月,大夫來診了脈才知道。雨微呢,她不是在你身邊服侍嗎?你的小日子來沒有來,難道她也不知道?”
見母親生氣,傅庭筠忙道:“這件事不怪雨微,都是我太大意了。”她把雨微覺得自己命不好,爲了避嫌,一個月沒有接觸她東西的事說了。
傅夫人面色微霽,道:“怎麼不早些來報了我?”如今孩子已經四個月了,女兒才告訴她。“是不是你爹爹又說了些什麼或是做了些什麼?”
傅庭筠一怔。
母親怎麼突然間這樣不相信父親了?
有個異樣就猜測和父親有關?
她心中微動,道:“是趙凌他不讓。他說孩子還不到三個月,怕受了驚嚇,還是在家裡養着好。”說着,想起趙凌自從知道她有了身孕,每天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洗漱,第二件事就是摸着她的肚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說話,讓她覺得趙凌之所以對她這麼好,全是因爲肚子裡孩子的緣故,語氣中頗有些抱怨的味道。
傅夫人聽了眉頭頻蹙,道:“既然趙大人讓你在家養着,你就在家養着就是,爲何出言不悅?”又道,“如今已經成了親,馬上又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怎能對夫婿還‘他、‘他’的稱呼?或是順着外人稱一聲‘九爺’,或是尊稱一聲‘夫君’纔是!”
傅庭筠嘟着嘴駁母親:“我在家都叫他‘九爺’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還頂嘴?從前荃蕙可不是這樣的。可見都是叫趙凌給慣出來的!
本應不悅的傅夫人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這是爲你好。難道你以後在孩子面前也這樣稱呼他們的父親不成?”說着,望着她的目光已柔得能滴出水來。輕聲道:“你這些日子反應大不大?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
“就是特別喜歡吃醬菜。”傅庭筠見母親高興。心情也愉悅起來,眼角眉梢都是盈盈笑意,“至於反應,”她眼中流露出困惑之色,“我聽人說,頭幾個月吃什麼吐什麼,可我除了時常覺得疲倦想睡覺之外,卻沒有其他任何的反應
。要不然。我又怎麼會連懷了孩子都不知道呢?”她說着,眼神一黯,低聲道,“您說,這孩子會不會……”臉上閃過一絲駭怕。
這樣的念頭自從知道自己懷孕後就時常會浮現在她的腦海裡,可一看見趙凌那滿是歡喜的臉,她就誰也不敢問。今天來看望母親,她抱了很大的希望,盼着母親能給她一個答案。
傅夫人一愣,隨後不悅地瞪了她一眼。道:“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些什麼?人家求也求不來的事,你卻嫌棄!你可知道你這是隨了誰?你這是隨了你祖母!你祖母生了六子三女,沒一個折騰過你祖母。而且孩子個個身體都好,全都活了下來。”
傅庭筠聽着雙眸閃亮,一掃隱忍的擔憂,臉龐像開在陽光下的夏花般的明亮嬌豔起來,竟然比平時還要精神三分,哪裡還有半點懷孕女子的憔悴。
傅夫人看着不由笑着搖頭:“想當初。那俞家之所以求娶這門婚事,全因你祖母和我都宜生養,又拿了你的八字給請了龍虎山天一道長相看,說你是宜男的命格……”
傅庭筠愕然。
她還以爲是因爲傅家門庭清白,她性格開朗活潑討長輩的喜歡……
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理由。
母親既然知道,可見家裡的長輩也多是知道的。
還好自己沒有嫁到俞家去,否則。她成什麼了?
她有些不悅,更多的卻是慶幸。
接着想到了前兩天和趙凌猜測是兒子還是女兒的事。
趙凌曾笑言,說他們家就只剩下他這一根獨苗了,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他都稀罕,還說,他們要多生幾個孩子纔好……後來兩人說着說着,趙凌又開始不老實起來,還說些什麼“沒有肉也要讓他喝口湯才行”之類的混話,可到底只是玩笑的意思多,情/欲的味道少,她能真切地感覺到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表達他心裡沒辦法表達出來的喜悅而已。
如果她真隨了祖母,那他們豈不是會有很多孩子?
趙凌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高興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的!
傅庭筠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個小小兒人,有着和趙凌一樣的眉眼,還會一樣的斜了眼冷峻地瞥人……就這麼一想,她就先歡喜了一半。
而傅夫人話一出口就已後悔,待看到傅庭筠面露異色,更是在心裡暗罵自己糊塗。
女兒現在過得好好的,她怎麼鬼使神差地提起從前的事來,白白讓女兒心中不喜。
傅夫人忙補救似地道:“還好你沒有嫁到俞家去?否則就算你有宜男之像,那俞家大公子肩挑三房,只怕你不生出五、六個兒子來,俞家的長輩都不會滿意。”
一旁的修竹家的卻滿頭大汗
。
今天夫人這是怎麼了?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全然沒有了平日的精明能幹。
好好的,怎麼就說起俞家來?
莫非是因爲前些日子俞夫人派了貼身的媽媽來探病,讓夫人有感而發?
可如今姑奶奶的親事現在木已成舟,再說這些,只會讓姑奶奶心裡添堵而已。
想到這些,她顧不得自己的身份,忙笑道:“姑奶奶,您都喜歡吃些什麼醬菜?我聽說京都的百味全醬菜是最好的,過兩天我給您送些去。”
傅夫人聽着回過神來,她忙笑道:“還是修竹家的細心,看我,只顧着說話了。荃蕙。你都喜歡吃些什麼醬菜。我讓修竹家的給你送些去。”
母親把自己的體己錢都給了自己,又沒有了舅舅的貼補,手頭肯定不寬裕,她和母親的心意一樣,不想再接受傅家的任何饋贈,就更不想母親在自己身上用錢了。
“您可千萬別送醬菜給我了。”傅庭筠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九爺這個大嘴巴,逢人就說自己要當爹了。還說我這些日子只想吃醬菜,他的同僚、上司紛紛送了自家做的醬菜或是買了百味人的醬菜全送過來,我們家現在最少有五、六十種醬菜,都可以開醬菜鋪子了。”語氣中雖然透着三分不滿,卻更有七分的甜蜜。
傅夫人看着,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這孩子,雖然嫁了人,卻還是一團孩子氣。
她已經在這孩子困難的時候無能爲力了一次,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這孩子再次陷入困境。
傅夫人就深深地吸了口氣,笑着問她:“孩子的小衣裳什麼的。誰在準備?”
“趙凌又買了兩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回來,說都是有經驗的,以後服侍我做月子,照顧孩子。這些日子雨微正教她們規矩。順道領着她們給孩子做小衣裳。”
“與其一次買兩個婦人回來,還不如先買一個回來。”傅夫人知道趙凌對女兒一向體貼,但聽到這些,心裡還是止不住地高興,指點他們,“以後還有乳孃。乳孃帶着兩個小丫鬟幫着照顧孩子就行了。”
她總不能當着母親說,當初她也這麼說的,趙凌卻嬉皮笑臉地說什麼“現在你覺得人多了,以後只會覺得人少了”的話吧……
傅庭筠神色間就露出幾分窘然。
傅夫人還以爲她是面子上過不去,笑着轉移了話題:“你們開始找乳孃了嗎?”
傅庭筠連連點頭:“九爺跟同僚們打聽,大家都說大興府的乳孃好,就是宮裡的乳孃。也多出自大興。正好九爺有個兄弟在大興府當差,就找了他,他已經幫着相看了好幾個,只等翻過年來就會把人定下來。”
傅夫人微微頜首
。
這個趙凌,可見心裡十分的喜歡荃蕙,否則,他一個男人,怎麼會事無鉅細地過問這些事》
她不禁拉了女兒的手,再次叮囑她:“九爺待你這樣好,你可不能辜負了他。”
怎麼每次見面母親都會這樣叮囑她,好像她是水性楊花的性格似的。
傅庭筠有些不高興,嬌嗔道:“我對他可好了,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襪都是我親手給他做,他生辰那天要進宮當差,我趕在他之前就起了牀,親手給他做了碗壽麪……”
傅夫人就望着她呵呵直笑,把傅庭筠笑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您,您這是什麼意思嘛?”
“難道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傅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她。
傅庭筠臉色通紅。
送走了女兒,傅夫人靠在牀頭的大迎枕上發起呆來。
修竹家的不敢打擾,輕手輕腳地收拾着茶盅。
傅夫人突然道:“少奶奶送了些什麼東西給荃蕙?”
就像長了後眼睛似的!
怎麼剛纔卻像鬼上身似的,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修竹家的在心裡嘀咕道,就聽見傅夫人像是感慨又像解釋地道:“少奶奶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是真正的名門閨秀,雖然懦弱,卻做不出那等卑劣下作之事,既然知道荃蕙有了身孕,她怎麼也會賀喜荃蕙一番的。”
“還是夫人厲害。”修竹家的真心地讚歎,“少奶奶尋了幾件小少爺的舊衣裳送給了姑奶奶,說是讓姑奶奶早生貴子。”
傅夫人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我好後悔!當初不應該聽他父親的話,把他留在京都,要是跟着我在華陰,他又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修竹家的半晌才明白過來,傅夫人所說的這個“他”原來指的是傅庭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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