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暗暗留心,卻什麼異樣也沒有看出來,正納悶的時候,趙凌回來了。
帶着幾個隨從,風塵僕僕地回到了京都。
“怎麼也不差人回來報個信?”傅庭筠嘴裡說着嗔怪的話,臉上卻有抑制不住的笑容,親手幫趙凌打了水,站在臉盆架前看着他梳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趙凌看着就暖從心起。
朝着她笑了笑,這才低下頭洗起臉來。
呦呦領着三個弟弟跑了進來。
“爹爹,爹爹,”清脆的聲音像歡快的百靈鳥,“你什麼時候回銅仁府?”
趙凌丟下帕子,半蹲着抱起呦呦,高高地舉了起來。
呦呦嚇得驚呼一聲,緊緊地抓住了趙凌的胳膊。
傅庭筠忙道:“快把她放下來,她今年都九歲了,可不是兩、三歲的小姑娘了!”
趙凌訕訕然笑着放下了呦呦,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爹爹這纔剛回家,腳跟還沒有站穩,你想爹爹回貴州啊!”
“不是,不是,”呦呦連連搖手,道,“元宵表哥說,四月初八佛生日,白雲觀前面有大象表演,我和弟弟都想去看。”說完,還怕趙凌不相信似的,拉了拉站在一旁的曦哥兒,“是不是?大弟。”
曦哥兒連連點頭,望着趙凌的目光帶着幾分的敬畏,幾分忐忑,幾分羞赧,幾分期盼,唯唯沒有孩子見到久別父母的雀躍。
他感覺到心微微有些刺痛。
幾個兒子。從生到養,他都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想這裡些,他由攬了曦哥兒和旭兒的肩膀,笑着問他們:“你們也想去嗎?”
“想去,想去!”曦哥兒和旭哥兒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最小的晗哥兒還懵懵懂懂不懂事,奶聲奶氣地跟着哥哥們喊“想去”。
趙凌抱了幼子。笑道:“好,到時候了爹爹帶着你們去看大象。”
孩子們歡呼起來。
曦哥兒覺得父親一下子變得離自己很近,父子的天性戰勝了兩年不見的陌生感。他和趙凌立刻變得親近起來:“爹爹,爹爹,還要買櫻桃吃?”
四月初。早櫻桃已經上市了。
“好,好,好。”趙凌笑吟吟地點頭,一點脾氣子沒有,像個好好先生。
孩子們的膽子變得大起來。
旭哥兒拉了趙凌的衣袖:“爹爹,我不要吃櫻桃,我要買把大刀!”
趙凌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次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本能地想拒絕,隨既想到自己長年不在家,孩子們想上街看熱鬧都沒機會。內疚感壓倒了理智,道:“廟會地攤上買的大刀都是騙人的玩意,連木頭都砍不斷,等過兩天,爹爹帶着你去糧草衚衕。那邊有家百年的老字號,最擅長打刀,五軍都督府的人都在那裡買兵器,爹爹給你定製把好刀。”
旭哥兒張大了嘴巴。
旁邊的傅庭筠“撲哧”一聲笑。
這下輪到趙凌愕然了。
“旭哥兒要的不是真刀,是廟會上賣的桃木大刀。”傅庭筠眯着眼睛笑,滿臉的促狹之色。
“這……”趙凌摸着頭。呵呵地乾笑。
雨微走了進來:“老爺,夫人,飯做好了,您看擺在哪裡?”
“就擺在內室吧!”傅庭筠看着趙凌就覺得心裡滿滿的。
雨微笑着應了一聲,帶着兩個粗使的婆子端了炕桌進來。
趙凌上了炕,見幾個孩子立在炕邊,眼巴巴地望着他,他不由笑着彎了腰,問孩子們:“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點?”
孩子們都猶豫着要不要答應趙凌,傅庭筠已道:“他們剛剛用過早膳,再過一個時辰,又到了用午膳的時候,這時候吃了,等會就不吃了。”然後對幾個孩子道,“你們該跟着先生讀書的跟着先生讀書去,該跟着師傅習武的跟着師傅習武去。我等會會和先生說的,下午放你們半天的假,你們也可以陪着爹爹說會話。”
孩子們都高興起來,歡歡喜喜地散了。
趙凌望向傅庭筠的目光就帶了些許的灼熱:“你要不要和我加點?”
傅庭筠笑着搖了搖頭,提起另一樁事來:“你答應了孩子們去看大像表演,你能留到四月初八嗎?你怎麼現在纔回京都述職?會不會因此被那些御史彈劾啊?”
“我給皇上上過摺子了,就說是路上得了痢疾,要遲一個月回京述職。”趙凌說着,神態變得有些嚴肅起來,“實際上我抽空去了趟西安……”
傅庭筠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得了痢疾”這四個字上。
痢疾不好治,很多人都因此而丟了性命。
她花容失色,急急地追問:“你怎麼會得了痢疾的?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只是腹瀉。”趙凌忙道,“正好在愁怎麼去趟西安府,就拿了這個做藉口。實現上我今天是從西安那邊趕過來的。”
“你沒事就好!”傅庭筠鬆了口氣,但還是有些不放心,,“我這就讓鄭三給你請個御醫過來瞧瞧,也好讓我放心。”
趙凌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一點事也沒有,但爲了讓傅庭筠安心,他還是笑着點頭應了。
傅庭筠這才問起西安的事:“……是不是馮三那邊有什麼消息?”說着,恍然道,“是不是因爲這樣,所以你才讓葉掌櫃的天天來問我開分店的事,好轉移的注意力?”
“這也是湊巧了。”趙凌笑道,“我怕你擔心,事關重大,又不好讓人帶信給你,就託了葉掌櫃,多看顧着你一點。想必是葉掌櫃特意找個事你做,免得你胡思亂想。”
傅庭筠頗有些哭笑不得。
趙凌索性和她說起西安府之行來:“……馮三前些日子讓人帶信給我。西平侯轄下有兩處草場,這幾年,西平侯的長子馮通一直瞞着西平侯在做馬匹生意,草場好一點的馬都賣了,如今只剩下些老馬和病馬了,眼看着巡撫要考選軍政了,馮通這才急起來。讓他想辦法借些馬氏來應付考選……”
傅庭筠駭然:“這個馮通,膽子也太大了些!”然後問他:“你準備怎麼辦?”
“看有沒有機會把這件事捅到都察院去。”趙凌笑道,“所以我準備在京都多呆幾天。”
“那你自己小心點。”傅庭筠叮囑他。“別把自己給拖下去了。”
趙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骨節分明的大手,溫暖而柔軟。
傅庭筠反手,用力地握住了趙凌的手。
趙凌訝然。眼底旋即涌出暖暖的笑意。
“囡囡,”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摩挲着她的鬢角,無限愛戀。
傅庭筠笑着把頭靠在了趙凌的肩頭。
趙凌側過頭去,親了親她的額頭。想問她,是否想他了,又覺得這問得有些多餘……她的所作所爲,早已給了他一個答案。
一時間,他百感交集。
還有五年,不。最多三年,他一定回來,好好的陪陪妻子,好好的陪陪孩子……
他不禁心懷愧意地喊了聲“阿筠”:“是我不好……”
傅庭筠卻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我就想這樣在你身上靠一靠。”她說着。閉上了眼睛,露出甜美的微笑。
趙凌不忍違揹她,依偎着坐在大炕上,靜靜地望着屋外正吐着綠芽的石榴樹。
用過飯,趙凌就去宮裡遞了牌子。
沒等他回家,親戚朋友多知道他回了京都。
家裡立刻熱鬧起來。
鄭三娘在竈上忙着。從中午掌燈時候就沒有歇過,傅庭筠則是一會兒奉茶一會兒奉點心,和這個說說家裡的孩子,和那個問問長輩的身體,忙得團團轉。
趙凌卻丟下了滿屋的客人,和阿森去了書房。
“……針匠衚衕那邊還沒有動靜嗎?”他表情嚴肅地道。
“沒有!”阿森很是苦惱,“那個俞敬修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這些日子都沒有去閔氏地裡。”
“難道是喜新厭舊了?”趙凌低聲道,“要是這樣,可就麻煩了。”
阿森聞言撓了撓頭,道:“那郭家那邊,我們還要不要去送信?”
趙凌想了想,道:“要去!就算對付不了俞敬修,郭家那邊也要跟人家說一聲纔是。”
“是啊!”阿森感慨道,“那郭公子,死得太冤枉了!”
趙凌卻另有擔心,他吩咐阿森道:“郭公子的父親很是勢利,知道了事情的緣由,會不會給兒子出這個頭還不好說。要是他猶豫,你想辦法把我們兩家有罅隙的事透露給他,幫他下下決心。”
阿森高聲應了聲“是”,外面傳來傅庭筠的聲音:“九爺,你在書房嗎?秦大人他們來了,正到處找你了!”
趙凌就朝着阿森使了個眼色,低聲道:“這件事暫時不要聲揚。”說完,打開了緊閉的槅扇門,拔高了聲音笑道:“想偷懶,和阿森躲在這裡說幾句話,誰知道你這麼快就找來了。”
傅庭筠笑道:“要不,我就說你不在家?”順手幫他整了整衣襟。
“既回來了,總是要見上一面的。”趙凌嘆道,“我過去和他們打聲招呼。”
傅庭筠不疑有它,和阿森打了個招呼,送趙凌出了垂花門,正要轉回廳堂,卻見阿森的小廝一路小跑過來。
看見傅庭筠,他忙停下腳步恭謹地行禮。
傅庭筠笑道:“什麼事,這樣急?”
小廝被問得呆滯了半天。
傅庭筠不由好笑,指了指書房:“二爺在那邊?”
小廝忙道了謝,朝書房跑去。
阿森是個急性子,用的人也都性子急。
傅庭筠笑着搖了搖頭,進了廳堂。
書房裡,小廝正氣喘吁吁地向阿森稟道:“俞敬修,要迎那個閔氏進門了!”
阿森興奮地站了起來:“走,去找九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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