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黑暗魔法
這是一個小鎮, 十多萬人口,非常的貧窮。簡易的泥路,沒有街燈, 路兩邊一色的破舊小木屋, 路上行人葛衫麻履, 女人沒有頭飾, 孩子沒有鞋子……人人如此, 沒有例外,例外的都是異鄉人。
奇怪的是,如此貧窮的地方卻奇蹟般地佈滿了小酒館, 每條街上都有一兩家。酒館非常簡陋,只出售自釀的低度果酒, 但是無論男女都喜歡到裡邊喝上一杯。
今天也不例外, 黃昏時分鎮上某家小酒館已經坐滿了人, 一大羣人正在打趣一個剛剛歸家的浪子。
“豹子,發財啦?終於想起要回來看看啦?”
“豹子, 聽說你是回來娶老婆的,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看得上有啥用,也要人姑娘看得上他啊……”
酒館裡一陣轟笑。
這隻“豹子”膀寬腰圓,身高將近兩米,大陸人種都比較高大, 男人1米85算是中等, 不過象他這麼彪悍的仍然少見, 估計他那個“豹子”的名號也是由此而來。聽了老鄉們的取笑他也不生氣, 笑嘻嘻地擠到櫃檯邊, 對面前的漂亮女人道:“老闆娘,好久不見。”
老闆娘穿着一條領子開得很低的粗布長裙, 外面披了一條披肩,看到豹子過來,很隨意地散開披肩,頗有風情地倚到櫃檯上跟他調笑:“豹子你不在王都呆着回我們窮鄉僻壤幹啥?該不是真的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豹子一雙眼睛賊溜溜地盯着老闆娘披肩下面的雪白乳~溝,大大方方地吞了一口口水:“我這不是想你了嘛。”
老闆娘眼角輕挑,嘴一撇:“想我,想我的牀還差不多。”
然後她把披肩猛地一收,順手操起一個酒瓶子當頭就砸,豹子兄弟身體一偏避開要害,酒瓶子結結實實砸在肩上,“哎喲”一聲慘叫……看熱鬧的酒客們鬨堂大笑。
老闆娘放下兇器,冷眼盯着豹子:“少他媽的廢話,你把睡老孃的賬全部付了,不然今天馬尿都不給你喝一口……”
口哨聲四起。
豹子同學不慌不忙,口哨聲中掏出一枚錢幣,豎在櫃檯上輕輕一擰,錢幣開始滿櫃檯打轉,衆人只覺得眼前一片金光在閃。
“金幣!是金幣!”“真的是金幣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金幣……”“哇,豹子你發財啦?”……小酒館裡嘈雜聲四起,甚至有人擠到櫃檯前只爲瞻仰一眼金幣。
這個地方一個銅板可以買到兩個麪餅,一枚金幣的意義可想而知(兩萬個麪餅喔),豹子得意洋洋地欣賞起眼前的混亂場景。可惜老闆娘不配合,一把抓起金幣,又是牙咬又是聽音,然後笑容滿面地收進衣兜,轉身給豹子倒了一大杯店裡最好的香梨酒,柔媚地道:“今天我請客……”
她那張臉換得太快,此言一出,滿堂譁然,連幾個異鄉人都拍案大笑。
緊跟着酒館開鍋了。
“豹子快說,你哪裡來的金幣?”
“哪裡來的?我看他是搶來的。”
“搶?除非去搶羽人,誰會有金幣?”
……
直到把衆人的胃口吊足了,豹子兄才志得意滿地開口:“兄弟我在紫雲嶺上謀了個差事,一年兩個金幣。”
附近一下子靜了下來,然後才聽有人悻悻說了句“你小子走了狗屎運”……
異鄉客不明所以,詢問起緣由,酒客們也不排外,向他們講述起紫雲嶺那個地方。
紫雲嶺是個什麼地方?
確切的說,紫雲嶺不只是個地方,它是迷幻森林中的一個怪胎。紫雲嶺位於雲霧沼澤,不在羽族的直轄地上,以前的紫雲嶺,有兩個大魔法師坐陣,旗下彙集了一幫匪徒,羽族惹不起就專門打劫人類村鎮,所有前往雲霧沼澤的人都要向他們交納過路費。不過這種情況在兩年前結束了。兩年前不知打哪裡跑出來一隊人,人數不多,卻把匪徒們收拾得服服貼貼,從此不敢做惡。
異鄉客們眨起眼睛:土匪好解決,可大魔法師呢?也給收拾了?那可是大陸上最厲害的妖怪啊!
某酒客見了異鄉人的反應,不樂意了,道:“他們不但收拾了大魔法師,還把羽人也打敗了。上萬的羽人軍隊由雕王府的大王子黑翅金雕帥領,氣勢洶洶地飛過去,大敗而歸,連黑翅金雕都被活捉了……”
異鄉人目瞪口呆,打敗了兩個大魔法師不說,還連羽人的軍隊都打敗了,這……這……這是什麼實力?
這幾個異鄉客,正是林九溪,石南,玟和嶼森。
正如林九溪推測的一樣,卷軸是幻像森林與外界的一個連接點──“僞造仙境”連仙子都不願意進去,魔狼怎麼可能生活在其中?狼羣在那個時候涌入,只能說明那個地方存在着一扇“門”。
而林九溪所不知道的是,卷軸不只是一道門,它更是一個空間領域,那些迷惑人的景色是幻化給軸外的人看的,有一大半是幻像樹的功勞,真正的卷軸裡面,只有一個空空蕩蕩的空間,他們一進去就成了俘虜。不過這次危機遠不如靈魂血契兇險,林九溪自信可以應付,現在他們都還活的好好的就是證明。
藉着卷軸的傳送和這隻隊伍的實力,最重要的是有兩個羽人帶路,一行人花了一個半月時間安全抵達這個小鎮,這是進入羽族王都前的最後一個人類小鎮,也是他們在此休整的最後一個晚上──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有誰相信羽族的地盤上竟然會有人類小鎮?
原來這些人的先祖由於戰亂貧窮或者是犯了罪等等原因逃離南北大陸,冒險進入迷幻森林後被羽族抓獲。不過羽族說到底是一羣鳥,沒有那麼多的慾念,有吃有住就高高興興的,對於主人啊奴隸啊這些人類弄出來的東西搞得不是太明白,而且壓根兒不覺得奴隸這種連飛都飛不起來的生物有啥用處,所以他們發現人類抓多了也麻煩,打死他們要花力氣掩埋,不打死又要浪費食物養活,然後就有隻聰明鳥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乾脆讓這些人類在森林中自生自滅吧!
於是,數千年之後,迷幻森林中出現了數十個村鎮,這些村鎮互通有無,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人類亞社會。
不過,羽人們也看不得人類過上好日子,一旦發現人族鎮子有富裕的跡象馬上過來找麻煩並抽取重稅,於是這裡的人族小鎮都有一個共通點:貧窮,而且沒有人想要擺脫貧窮。這就是那麼多人寧肯喝小酒也不去掙錢的一大原因,又由於羽族討厭醉鬼,大家都不敢喝高度酒,所以酒館裡面只有低度果酒出售。
夜深了,幾個人從小酒館回到暫住地,剛剛進入院子,就聽到一陣“乒乓”“咚咚”的響聲。
幾個人見怪不怪,在院子裡分了手,林九溪慢吞吞地走向響聲傳出來的房間。那是伊臨的房間,房間裡面,一盞明亮的魔晶燈正散發出柔和的黃色光亮,可惜迴盪在房間裡面的一聲聲怒罵卻把這一點點溫馨暖意破壞殆盡。
林九溪站在門口,心裡面幸災樂禍,伊臨少爺,你被揍的很爽吧?……唉,可惜他必須進去,植物人伊臨要是死了,他也麻煩。
事情要從黑魔法聖殿說起。
林九溪和伊臨之間是靈魂契約,伊臨的靈魂存在一天林九溪就要受制一天,而伊臨的靈魂一旦毀滅,他也會魂飛魄散……這件事確實很棘手,幸運的是,他有小七。
小七的識海是一個空間領域,任何一個靈魂落入其中都會被其控制,所以兩個人某天突然開竅了:他們還發個啥愁啊,這不現成的靈魂囚禁所嘛?把伊臨的靈魂抓進來,不管妖人的身體是死是活,只要他的靈魂不被毀滅,就傷害不到林九溪。而且識海會隔斷靈魂與外界的聯繫,再想通過靈魂來控制他林九溪?做夢吧你!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唯一的麻煩:怎樣才能把伊臨的靈魂關進去?伊臨這個妖人不是阿狗阿貓,想要活捉他的靈魂?……太考驗功力了!
好死不死,這個難題讓妖人自己給解決了──那天在聖殿他強迫林九溪侍寢,小七換位之後使用了幻術,致使他與一個幻影happy到半夜,而□□中的男人是最爲鬆懈的,那天他的精神狀態又非常不好,讓小七非常輕鬆地在他的神識中打下了一個“活結”,解開活結的鑰匙就是“少爺當心”四字箴言(從本質上說,這就一深度催眠術)。
不過當時他們被困聖殿還需要伊臨解開魔法陣,此後又一直與尋寶隊在一起,因爲是與靈魂相關的法術,害怕被當成黑魔法激起公憤,林九溪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魔狼羣出現他才叫出了那句“少爺當心”,伊臨當即昏倒,此後林九溪給他灌下了玟配製的“靈魂之酒”,然後小七出場,利用伊臨神智不清之機藉助迷魂法術和“靈魂之酒”把他的魂魄騙入識海……
一切都非常完美,可惜最後關頭跳出來一個程咬金,幾絲殘魂逃走,害得林九溪不得不衝入卷軸,重新回到西方大陸。
林九溪走進房間,魔法師正盯着倒在地上的伊臨,憤怒地大叫着“不要以爲你裝死我就拿你沒有辦法”,此後甩門而去。
林九溪嘆口氣,把伊臨扔回牀上,看妖人捱揍很痛快,收拾殘局就很不痛快了。
每次妖人捱揍後都是林九溪給他擦洗上藥,有時候想幹脆把殘魂收了讓伊臨死透算了……這種事當然只能夠想想,魔法師痛恨伊臨入骨,好不容易把人抓到手,雖然是個植物人,好歹也有個精神寄託不是?要是把這個沙包弄沒了,他會不會發瘋?──是的,魔法師,這個人居然沒死,不但沒死,還把伊臨從幻像森林中搶了出來,當時林九溪還以爲是見了鬼!
魔法師的死而復生只有一個解釋──他當時只是受了重傷,此後一直跟在他們後邊養傷。此人是八階,比伊臨厲害多了,魔法陣伊臨解得開,想必他也解得開。只是他怎麼會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裡與這幫人類叛徒搭上的關係?這個問題林九溪一直想不通。
無論如何,爲了魔法師的心理健康,林九溪不準備冒險,反正一個植物的伊臨對他沒有威脅,真的到了北方,說不定還可以利用他保命……所以他決定委屈一下自己,暫代護工之職,照顧好植物人。
今天伊臨受的傷比往天輕了很多,沒一處打在關鍵部位,看樣子魔法師對於狠揍一個半死之人已經越來越提不起興趣。替伊臨上藥的時候,小獅子炎烈蔫蔫地走進來,爬到伊臨身邊舔起他的手指,神情懨懨的……
林九溪一直不喜歡這隻獅子,看它這個樣子多少有些同情,看了它兩眼,正準備離開,不想魔法師去而復返。
這一次魔法師手中緊緊攥着一本書,林九溪看他眼神瘋狂,貌似暴走的邊緣,連連悄悄地往門邊移動。
魔法師先是一腳把小獅子踢出門,然後衝着林九溪揮舞起手中的魔法書,獰笑:“他以爲把靈魂藏起來我就拿他沒辦法了,哈哈哈哈,太小看我了……你看這是什麼?黑系魔法書!哈哈哈哈,多虧你們把我帶到了那個鬼聖殿,天助我也,看我怎麼把他揪出來,哈哈哈哈……”
林九溪一點也不意外,畢竟他也想過要帶幾本書出來,可惜全都留在了小喬安的鐲子裡面……一想到小喬安,林九溪看向伊臨的眼光立時怒火熊熊,這人太可惡了,活該受罪……當下也不逃了,站到門邊看起好戲。
魔法師開始專心地翻閱起魔法書,口中唸唸有詞:“這個不行,這個太難,嗯,這個好象不錯,可以試試,嗯,就這個……”
說動手就動手,開始吟誦咒語,吟誦完畢,伊臨毫無動靜。魔法師再接再勵又開始翻書,沒多久再次試驗,如此過了大半個小時,一無所獲──如此使用黑魔法,林九溪今天也算是開眼界了!
看他頭髮凌亂眼睛赤紅,人不人鬼不鬼的,林九溪很想提醒他黑魔法不是一夜之間練得成的,就算他當真變成了死靈法師,也不可能攻得破小七的識海抓得出伊臨的靈魂──死靈法師只能操縱亡靈,識海卻是一個空間領域,根本是兩回事。
當然,林九溪的腦子還算正常,這些話也就是想想而已。
試驗不順利,魔法師的情緒越來越糟糕,最後猛地一下把書砸到桌上,一腳踢翻椅子,衝出房門。
林九溪聳聳肩,正要出門,魔法師卻又衝回來了,咬牙切齒地道了一句“我就不信對付不了你”,說完抓起桌上的魔法書,試驗重新開始。
林九溪心道您老慢慢試今天不行還有明天,正要轉身退出,驚覺一陣寒意,好象氣溫陡然下降了十度似的。心頭一驚,回頭去看魔法師,卻見他半眯着雙眼,口中吟誦着聞所未聞的咒語,雙手不停地抓向空中,狀若顛狂……
房間裡溫度越來越低,一股黑氣從魔法師臉上逃逸而出,開始圍着他的身體打轉。
林九溪大驚,再也顧不得看熱鬧,轉身就往門外逃跑,他現在已經明顯地感覺到魔法師的咒語召喚來了某種讓他毛骨悚然的東西,他得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拉開房門,黑暗中黑影重重,“啪”的一聲,房門重新關上。
一整天都沒出聲的小七叫了起來:快跑啊,你傻啦?
林九溪:你沒看到嗎,門外那些是亡靈吧,還有骷髏……
小七:那些東西又咬不死你,你發的哪門子瘋,快走。
林九溪聽而不聞,老天,鬼,真的是鬼,不但有鬼還有骷髏……就算它們未必傷害得到他,但他是人好不好,是人就怕鬼的……而且,一隻兩隻他還可以咬咬牙,現在是影影綽綽一大片,滿院子都是……開什麼玩笑!
終於明白冥火殿的弟子爲啥要被人歧視,也終於明白人們爲什麼那麼憎惡死靈法師了!
小七給他氣樂了:你是寧肯呆在這裡了?
林九溪看回魔法師,房間裡面的情況好象也很不妙啊──魔法師身周的黑氣越聚越多,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大有要聚形的苗頭,雖然還看不出它想要聚成個啥東西……
林九溪看得頭皮直髮麻,有種叫天天不應的感覺──真TMD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不是說先要把級數練上去了才遇得到大boss嗎?爲啥他一個五階魔法師,次次都遇到這些怪物?以前是伊臨和他的小獅子,這次更是跟個八階的瘋子關到了一起,完全不照規矩出牌……他不要玩兒了,他要回家!
相對而言,還是院子裡的亡靈要好對付一些。
林九溪長吸一口氣,大義凜然地猛然拉開門,緊跟着一股火焰出手,媽的,不要以爲老子是水系就不會玩火,燒不死你們這些死鬼!
就象與他交相輝映似的,不遠處幾個火球滾過,亡靈們嚇得四處飄散,是伊臨的那隻小獅子。小獅子眼見通路打開猛地衝了進來,要不是林九溪躲閃及時沒準就被它撞倒在地了。
倒黴獅子進門後一屁股關上房門,對着林九溪齜牙裂嘴,貌似正在警告他不準跑路,然後“嗚”的一聲低吼,衝着魔法師猛撲過去。
魔法師此時仍然沉浸在咒語的吟誦之中,照理說無力抵抗一隻七階魔獸的撞擊,哪知道他身周的黑氣突然化着一塊盾牌,小獅撞個正着,“噢”的一聲怪叫,摔落在地。
與此同時,魔法師完成咒語黑氣迴流進身體,人還是那個人,林九溪卻覺得他不對勁了,很不對勁,那裡都不對勁……
魔法師睜開雙眼,眼睛裡面血紅一片,閃動着一種詭異的光芒,他用那雙詭異的血紅眼睛看了看炎烈,沒有動作,然後面無表情地轉向林九溪。
林九溪渾身寒毛倒豎,這人不是魔法師,絕對不是……這下子再也顧不得亡靈不亡靈鬼魂不鬼魂了,直接往門上撞了過去,試圖撞門而出,竟是連開門的那點時間也等不及了。
結果他的身體剛剛撞到門上,整個人立即軟軟地滑倒在地,“魔法師”向着他的頭頂伸手一抓,林九溪只覺得眼前一黑腦子裡一陣痛楚,痛楚很短暫,遠沒有違抗伊臨時那麼劇烈,可是他的心中卻突然間生出一種非常難過的感覺,就好象有件非常非常寶貝的東西被人奪走了,林九溪只覺得心裡一空,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