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蝶衣輕,點點猩紅小。
道是天公不惜花,在種千般巧。
朝見樹頭繁,暮見枝頭少。
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風吹了。
這個週一,我比曹宇和雨萍起得都早,第一天去公司上班做打工仔,要給大夥兒留下一個好印象。
輔導員痛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可以離開學校一段時間,因爲修的學分早已足夠這學期用的。想到不用再天天跑教室,高興之餘,又有一絲淡淡的遺憾。
在[雅都]先找了李秘書,因爲老闆不在,她的話也多了些。效率還真快,訂做的工作服已經到位,她拿出來讓我換上,順帶還指點了一些公司裡要注意的事項。
工作服是深灰的西服套裝,色彩莊重沉穩,做工也很不錯,筆挺的外套穿上,李秘書誇獎我人很精神。她說新招募的員工領服裝是要交押金的,在公司做夠一定時間才能退還,因爲老闆特別吩咐,我的就免了。
李秘書的工作服是同色系的套裙,看上去得體大方。大公司在各方面做的的確好,[逸誠科貿]很有必要學一下子,舒大哥他們訂做的工服確實顯不出檔次。
“李姐姐,咱們公司裡的人際關係是什麼樣的?”交談之後,覺得這位秘書小姐跟黃總的關係很不一般,以後也許還要她多照顧,口裡稱起了姐姐。
李秘書抿嘴一笑:“沒人的時候可以叫姐姐,在員工面前可要注意,叫我李助理就行了。”
“謝謝姐姐指點。”我的嘴很甜,也許是心裡有點緊張吧,第一次出來打工,很希望自己能跟每個人搞好關係。
“至於公司裡的人際,很複雜的,時間長了,你自己就能看出來了,有什麼問題隨時來找我吧。”李助理的口風還是很嚴的,不愧是總經理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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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經理,這位是公司新來的域逸誠,黃總親自安排下來的,要在你們部門實習一段時間。”李助理把我引到了售服部後,直接到了經理辦公室。
餘經理的表情冷淡,聽說是老闆親自安排的,沒有顯出分外的熱情,反面從眼中顯出一絲輕視。
經理是位三十多歲的女姓,留着短髮。人長得不是很漂亮,看上去顯得精力充沛。一直留意她的表現,神情的變化沒能逃脫我的觀察。看來社會上是與學校有很多不同,我要多注意了。
“餘經理,我是水木的學生,這次來雅都鍛鍊,還請您多指教。”
聽說是個在校學生,她擡起頭來格外地多看了我幾眼,值得玩味的表情一閃即過,卻也沒多問什麼:“也沒什麼好指教的,跟我來吧,跟同事們認識一下。”
連個笑容都沒有,感到這個餘經理不是太好相處。心裡想着,跟她走了出去。
工作室是一個大大的套間。裡間屋不大,擁擠地擺放了幾張辦公桌,牆上掛着醒目的員工守則,匆匆掃了一眼,無非就是要態度和藹,不能跟客房爭吵之類的。看看“解說”,就知道這是塊是非之地。
外面寬敞的房間,大片空場上擺了幾圈沙發圍成了向個區域,是爲方便跟客戶交流準備的。
餘經理簡單跟幾位同事交待了幾句,對我道:“你先跟大夥認識一下吧。”又對着旁邊一位老兄說道,“小王,你帶這位新來的域逸誠熟悉一下咱們這兒的規定。”
等她一出去,本來安穩地坐着的幾個人“呼拉”一下全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熱情地讓人不可思議,吵得頭都大了,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
“好了,大家好好工作。”餘經理殺個回馬槍,又出現在了門口。各人馬上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只剩下那位被稱作小王的老兄因聖旨在身還留在身邊。
他爽快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王允民,叫我王哥就行了。”
“嗨,老弟,我說你有關係怎麼還選這個部門?”他拉着我到一邊小聲問道。
現在不是公司招聘員工的檔兒,能進來的當然有各方面的原因。我故意不解地問道:“王哥,咱們售服部有什麼不好嗎?”
他像看到原始森林裡出來的動物一般:“看來你真是不懂,售後服務、售後服務,說白了還不就是出氣部,待的時間長了,人都變神經質了。薪水比起來不算多的,餘經理人還很嚴厲,稍有點門路的人都不願到這個部,我們幾個這是沒辦法。”
王老兄心直口快,真擔心這樣的同志幹不了多久,就會有被炒魷魚的危險。心裡對他倒挺感激,全面爲我着想。笑了笑,不想再引發他更多的牢搔,讓別人聽見反而不好:“王哥,給我講講咱們的規章制度吧。”
他指着牆上的東西給我:“都在這兒了,背下來就行,這就是咱們的行動指南。”見我不接話茬,擔心我是公司派來的“探子”之流,不再提先前的話題。
很快,幾位同事都熟悉了,不算餘經理,還有三女兩男,加上我就正好平衡了,這是比較小的一個部門了。幾位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比較能言善辯。也是,要對付找來訴苦的,能說會道是最起碼的。未經審覈就把我放到了這裡,難怪餘經理不太滿意。
上班的第一天很平靜,只有少數幾個客戶來詢問,也沒有我想象中的激烈爭吵,看來自己把一切看得太複雜了。部門的規章制度很快就瞭解了,熱心的王哥聽說我是個在校學生,還特意找了本《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給我看,說地看好了能多保護自己。
每晚回到公寓,還是與曹宇、雨萍一起研究網站,這不用去教室了,反顯得時間更充足。
參加工作的第一週,過得實在平淡,沒什麼值得稱道的。開始與幾位哥哥、姐姐相處不錯,大家互相說笑倒也開心。後來黃總來看了我一次,噓寒問暖一番。幾位同事似乎對我有了戒心,本來還算融洽的關係反而生疏。
幾位男同事下班之後,經常互相邀約,吃飯或者去喝茶,卻一次沒有叫我一起去。因爲我還是學生?還是因了老闆對我的重視,就不得而知了。
這兒的工作方式,我不敢苟同。接待來訪的客戶,也只見同事們用各種方法敷衍塞責,很少有能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案拿出來,只要把來訪者糊弄走了,就算順利完成任務。一點沒有誠信,難道這就是看似紅紅火火的房地產業的售後服務嗎?
信心不由大受打擊,[雅都]算是家比較成功也很成規模的公司了,難道參加了工作就是這個樣子嗎?心裡對出來鍛練鍛練本是充滿着激情的,卻弄得這樣沒勁。
非常鬱悶,覺得怏怏地,似乎有力氣沒地方用。同事之間很難成爲知心朋友,特別難過的就是那個餘經理似乎總不拿正眼看我,彷彿我是什麼殘次處理品一樣。
到了週五,也沒分配給我什麼任務,明天休息。得放鬆一下,這樣子下去非給悶出毛病來不可。
雖然跟曹宇他們爭執到了很晚,第二天仍是一早就醒來了,感覺甚是沒有意思。該做點什麼呢?
出了門,信步向北辰而去。實踐一下對蔣婷婷的諾言,約她出來玩玩吧。
邊想着心事,慢慢到了她們女生宿舍樓下,纔想起來該給她先打個電話,預約一下。大週末的時間還早,硬着頭皮上肯定不合適。
女生就是比男生勤快,很快就有人接了電話,聽聲音,還好起牀了。聯繫好之後,等了半天才見蔣婷婷下樓,背後卻還躲着個人,仔細一看,原來就是那個愛說愛鬧的陳梅。
“帥哥,約我們的美女出來怎麼也不帶束花,一點情調都沒有。”說得很有道理,我根本就沒想到,是該帶點什麼。
“好了陳梅,快上去吧,送到這裡就行了。”蔣婷婷輕輕地推了室友一把,敢情這麼近還有人護送。
陳梅擺明就是跟來湊熱鬧,沒看到好戲,嘴裡嘟囔着“……媒人送上牆”之類的話往回走去,蔣婷婷的臉紅了。
等陳梅不見了影子,她纔跟着我向外邊走去。
“逸誠,就是咱們兩個嗎?”等走出了校園,蔣婷婷才小聲問道。
“是啊,就咱們兩個,不好嗎?”
“當然好啦。”蔣婷婷迅速回答道,馬上又意識到什麼,臉突然漲紅,急急地解釋道,“我沒那個意思。奇怪?你怎麼會突然想起要約我出來。”
蔣婷婷的表情很是值得玩味,她穿了身雪白的運動裝,長髮也束在了腦後,收拾地乾淨利索。臉上沒有進行修飾,因爲害羞,白白的臉頰上浮起一抹暈紅,彎彎的眼睛眯起來,看上去很精神。
見我欲言又止,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她又問道:“不會又是有什麼要我幫忙吧,都是同學,開口就是,只是我能做到的。”
問話讓我甚感內疚,以前總是有事情時纔會想到她,比如參加詠清姐的婚禮要她做伴啦什麼的。心裡有愧,還得厚着臉皮回答:“難道非得有什麼事兒才能請你嗎?就想約你出來走走,要不咱們坐車去後山玩玩吧。”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蔣婷婷沒怎麼細想,開心地笑起來,“人家都是秋天時纔到山上看紅葉,現在去能看到什麼呀?”
“非得看紅葉嗎?咱們都是年輕人嘛,應該多看看綠色的東西,有益於身體健康。”感到自己的辯解是那麼地無力,面對着她,總覺得是欠了她的。
蔣婷婷輕輕地捻了捻衣角,蚊聲道:“那就隨你了。”
公交車很方便,很快到了後山腳下。 “逸誠,打工一個星期了,感覺怎麼樣,還習慣嗎?看你這樣,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兒?”仰望着滿山蒼翠,蔣婷婷興致很高,也不忘了關心我一下。
感慨女生感覺的敏銳,索姓對她實話實說:“也沒什麼,只是在那家公司感到沒什麼意思,太平淡了,也學不到什麼東西,不像我想象中那麼有激情罷了。”
“其實就是這樣子的,你以爲步入社會就什麼都好嗎?那就過於理想化了,其實還是學校生活更單純些,更讓人留戀。”說出來的話充滿了哲理,以前總覺得跟我一起,她不是那麼愛說話。不由得又仔細看了看,婷婷懂得道理不少。
邊聊着天邊向山上爬去,心結一去,我的興致高起來。走到一處山路狹窄之處,自然地伸手拉她上來。
蔣婷婷微微掙了一下,就任由我拉着了她的手。
“婷婷…”滑膩的小手被我拉住,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嗯,什麼?”這段山路都比較窄,蔣婷婷的手一直被我牽着,聲音也有些微微的顫抖。
“突然想起了咱們在吳冕山中,曹宇老家時的情形,還想着那次咱們抓兔子嗎?”大家一起雨中游玩,無拘無束,過得多愉快。還有蔣婷婷把狗當作狼的故事,怕她害羞,沒好意思提。
聽到我說起了那時的事情,蔣婷婷臉一紅,把手抽了回去。肯定也跟想到了同樣的地方,故意叉開話,卻對我說道:“是啊,那裡真是人間仙境,風景比這兒要優美多了。”
“真想一直住在山中,好懷念那裡的曰子,鄉風淳樸,又有好友陪伴,多好。”
“嗯。”蔣婷婷應了一聲表示同意,想着那時情形,神色略有些慌亂。一個不慎,腳下一滑,忍不住“哎呀”了一聲。
趕忙回頭又拉住了她的手:“小心點婷婷,你沒事吧。”
她慢慢動了一下腳,在地上踩了踩,說道:“還好,沒事。”
雖然她說沒事,我還是拉住了一隻小手,再不放開,生怕再有意外。山並不高,漸漸地兩人已經接近了山頂。
春暖花開的季節,天氣出奇地好,太陽曬得暖洋洋的。在山腳下的時候,連一絲風都沒有察覺到。登頂之後,涼風習習,春深季節竟然還稍稍有些寒意。山風吹拂之下,蔣婷婷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我就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我沒事的,你穿得也不多。”看我只剩了一件襯衣,她執意要把衣服還給我。輕輕地按住了她的肩,不讓她取下來。
恰好又一陣風吹來,蔣婷婷打了個寒噤,不由自主地把衣服拉緊了些,就不再推辭,體貼地說道:“那邊有個背風的亭子,咱們過去坐會兒吧。”
登高極目遠眺,突然覺得原本繁華的都市看上去竟是如此渺小,不由輕嘆一聲。
一隻肩角挨着我坐下,蔣婷婷柔聲說道:“逸誠,咱們都一般大,怎麼偏你就有這麼多的感慨呢。”
被說中了心事,仍然望着遠處,沒有答話,是啊,同樣的年輕人,我怎麼就有這麼多的感慨呢。
“你以前的事情都做得太順利了,所以才受不得一點挫折,其實失敗本來也是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先廢而後立的道理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不由點了點頭,她說得還真有深度。
話雖不多,但對我來講,無疑於醍醐灌頂。以前從來沒有人說得這麼透徹過,晨姐、雲希只是寵着我,似乎做什麼都是好的,婷婷不可小瞧,有個這樣的人隨時提醒,真是很好的事兒。
“響鑼不用重錘敲”,她的幾句話已經使我警醒,怎能這麼輕易就打消信心呢?成功之路大都是曲折的,一帆風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因以前的順利就理所當然地認爲應事事順心,與“守株待兔”何異。
見我不答話,蔣婷婷幽怨的掃了一眼,又迴轉頭去,眼睛也投向遠處。風吹之後,眼睛眯得更是厲害:“先前不願意對你說,怕掃了你的興。現在遇到什麼問題了嗎?跟我說說吧,就算幫不上忙,也能心裡好受一點吧。”
披着我的外套坐在身邊的蔣婷婷顯得人格外瘦弱,似乎大半個人都被包在了裡面,讓人憐惜,哪還忍心再說不痛快的話題。
“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覺得有些沒勁而已。春暖花開的,山頂空氣又這麼好,咱們說點開心的事兒吧。”
“嗯。”蔣婷婷應了一聲,就講起學校的新鮮事來。聽起來距離我似乎有些遙遠,同樣是大學生活,我的怎麼不像她這麼多姿多彩。也許自己關注的事情太多了,反而失去了應有的歡樂。
到了中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兩人就在山頂上吃了些帶來的零食。聽她“嘰嘰喳喳”地說笑,覺到很是有趣,心情也好了起來。說到後來,漸漸變冷,蔣婷婷的身子也不知何時倚到了我的身上。
有種不忍褻du的感覺,只用手輕輕地攬住她的一點肩膀,憐惜地看着她瘦弱的身體。看天氣越來越冷,才相偕向山下走向。
“婷婷,過年後我見到了你舅舅。”在北辰食堂吃飯的時候,我向她講了碰到吳叔叔的經過。
“真的?這麼巧。”蔣婷婷放下勺子,嚥下嘴裡的食物,擡頭看着我。
“是啊,真巧,吳叔叔還真是個豁達的人。”我想起他講過的經歷,不由心生感慨。
“我舅舅其實一個人挺不容易的,媽媽給我講過他的事情,可我去看他的時候就不肯對我講,想不到還都告訴了你。”
“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好可憐的。我過一陣子就會去看看他,可是很多時候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蔣婷婷繼續對我訴說着。
“他的業務很棒的,我從他那裡學到不少東西。”我確實很佩服她。
蔣婷婷小聲說道:“有什麼用呢?他生活中缺少樂趣,就只能一心鑽研了。過幾天我再去看他,你陪我一起去好嗎?”
“沒問題。”我痛快地答應。
不時地有人從我們身邊經過,好奇的目光投到我身上。漂亮、能幹的她在北辰也算是個人物,被各種含義的目光盯着,有如鍼芒在背。
突然一個男生從食堂外面跑進來,專門走到我們眼前:“婷婷,這是你的同學嗎?也不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蔣婷婷拿眼睛看了看我,一絲慌亂閃過:“逸誠,這是我們學生會的劉部長。”
這不是來挑釁的嘛,好不容易對婷婷有了感覺,就有人來拆臺。站起來與他握了握手,做了自我介紹:“域逸誠,婷婷的高中同學,也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二字特別加重了語氣,不喜歡人這種態度對我。
來人略顯文弱,長得蠻標緻。聽了我的話,眼裡閃過一絲敵意:“你好,我叫劉琦,是北辰國際關係學系的,不知道你在那所學校上學?”口氣雖然還算客氣,卻透出一種傲慢。
看眼神聽話音,這應該是婷婷的追求者,也沒見他拿着傢伙來吃飯,顯見是聽到線報匆匆趕來的。追求美麗是每個人的權利,也不應該跟人家多計較,淡淡一笑:“我上的一所普通學校。”
回頭說道:“婷婷,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蔣婷婷已經吃完,正在收拾東西。
我向劉琦點點頭:“對不起,失陪了。”幫她把東西拿上,準備離開。
劉琦在後面追上來:“婷婷,明天有沒有時間,我請你出去玩。”
蔣婷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身邊的我,意思是想法幫她擋一擋。對她微微一笑,她該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不,我明天有事兒。”蔣婷婷選擇了拒絕。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呀?”劉琦還是不肯放棄,施展泡妞絕技,繼續死纏爛打。
想起了玲玉說的話,以及蔣婷婷的種種好處。我一下決心,伸出了胳膊,向婷婷示意,邊笑着對劉琦說:“婷婷的業餘時間基本上都是屬於我的。”
此言無疑等於宣佈了蔣婷婷是我的女朋友。她的臉一紅,合作地把手挽住了我,衝劉琦一點頭,無言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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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開始,心結盡除的域逸誠信心百倍地跨進了[雅都],剛到了售後服務部,就聽得裡面一片吵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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