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對話最終還是以傅墨雲的沉默收尾。
桐月汐苦笑了一下,終是沒有與他告別,任憑他緩慢地走了出去。
離開了雪月閣的傅墨雲徑直回了六扇門,眼看着他臉色不對,項之恆很快就迎了上來。
“怎麼了?”項之恆斟了熱茶,看着他魂不守舍地坐下,心中嘀咕着八成又是桐月汐的事。
傅墨雲扯了下嘴角,恨不得能一醉解千愁,只可惜喝酒誤事,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纔開了口,“我惹她生氣了。”
項之恆側頭翻了個白眼,轉過頭已是恢復了情緒,“哄哄他?”
“今天,我看見她和二皇子在一起。”傅墨雲輕輕地說着。
“她不是不喜二皇子嗎?”項之恆皺了下眉,自己雖然說要她離傅墨雲遠一點,可也沒必要這麼快就斬斷一切吧?
“那時候,我和莫如雪在一起。”傅墨雲將茶水灌下肚,卻是不再考慮這個問題,“好了,先把正事忙了。”
項之恆點了下頭,將幾卷卷宗放到傅墨雲手裡。
彷彿是爲了逃避關於桐月汐的事一般,傅墨雲一接過卷宗便一言不發。
卷宗中事無鉅細地描述了後面幾具屍體的死狀以及其他情況,而在最新的一個卷宗中甚至寫出了所中之毒。
“如何查出來的?”傅墨雲指着毒藥的名稱詢問項之恆。
項之恆望了一眼,突然笑出了聲,“還記得唐家堡三兄弟嗎?”
“記得,他們看出來的?”傅墨雲繼續翻閱着卷宗,似乎對於他們並不是很信任。
“恩。這幾日雁棲和阿慶拿他們練手練得可勤快了。好像都快稱兄道弟了。那日不經意提起中毒的樣子,唐三張嘴就說了出來毒的名字。”
“張嘴就說出來了?”傅墨雲將卷宗放到一邊,皺起了眉頭。
項之恆會意一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我替你問過話了。這種毒在番外並不少見,而且我詢問過了師傅,番外確有此毒。”
“恩。可是目的又是什麼?爲什麼又牽連到了皇室?”傅墨雲看向項之恆,從懷中取出了另外兩塊玉佩,這還是出山洞時雁棲突然塞給他的,還沒好好打量。
藉着燭火,傅墨雲仔細辨別着上面的紋路,一個是太子殿下的,而另一個……似乎記憶中似乎並沒有。
“會不會是十二皇子?”項之恆也俯身打量,猶豫了片刻纔開了口。
“十二皇子?他不過還在襁褓中……這……”傅墨雲哭笑不得地將玉佩放到了桌上,臉色卻凝重了起來。
十二皇子不過出生日餘,這玉佩紋路恐怕也不過剛剛趕製而出,再加之皇帝對其並無親近之意,所以極少有人注意,倘若這真的是仿製十二皇子的玉佩,那麼不出意外,他們真正針對的定然是皇室。
“排查下來可有蹊蹺的外族人?”傅墨雲神色凝重地看向項之恆。
“合乎途徑入京的外族人都基本排查完畢。沒有疑點。而且這幾日六扇門的兄弟們已經摸出一些作案時間和地點選擇的門路,應當很快就會有收穫。”項之恆估摸着算了一下,詳細地說着。
傅墨雲點了下頭,“今日先去探查一下各個點的情況,明日我進宮打探一下十二皇子玉佩的紋路。”
“好。”項之恆欣然應允。
藉着夜色,兩人隱藏了身形前往每一個點排查。
但是不知爲何雁棲不在他應當蹲點的位置,不過根據留下的記號,傅墨雲和項之恆一路尋了過去。
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記號一路延伸竟是到了教坊司。
傅墨雲揉了揉太陽穴最終還是讓項之恆入內探查,自己則前往阿慶蹲點的位置。
丑時已過,教坊司中也已經冷清不少。項之恆又是老熟人,幾乎毫無阻攔地走了進去。
“項公子怎的這個時候來?”鵑姐一眼就發現了項之恆,急急地迎了上去。
“沒什麼,今個兒正好睡不着,便來這兒找找樂子。”項之恆客套地說着,便裝作不在意地到處看着。
鵑姐笑了一下,“是找雪月?她應該歇了。”
“那就罷了。先上壺茶吧。我便飲便看。”此時的舞臺上歌女正唱着越歌,項之恆尋了個不錯的位置故作沉醉地搖頭晃腦。
鵑姐笑了一下,也不怪,轉身去尋上好的茶葉。
鵑姐前腳一走,項之恆就睜開了眼睛四下尋找雁棲的下落。
與此同時雁棲也看見了項之恆,只是礙於自己可不是光明正大進來而不好顯身,貼着房樑動都不敢亂動,還得將注意力全部放在監視的那個人身上,從一側輕紗上撕了一小塊,裹上兜裡的小石子對準項之恆的方向疾射了過去。
項之恆被砸了個正着,頓時暴怒地望了過去,當即會意。
既然雁棲在,再加上自己,不管出什麼問題應該都能應付了。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如此想着,項之恆搖了搖頭,乾脆靜下心等。
這一等便是等到太陽升起,饒是雁棲習武也經不起這般煎熬,可憐兮兮地打着無聲的哈欠。
項之恆雖然是有吃有喝,但是說實在的,他要不是有事可沒興趣往這風月場轉悠,再加上各色香氣的混合,項之恆真的是叫苦不迭。
“項公子,這姑娘們都要去歇着了。您看……”鵑姐眼看着項之恆沒有走的樣子,不由低聲開了口。
項之恆看出鵑姐的疑惑,將茶盞往桌上一丟,“她們要歇了。雪月該醒了吧?”
“是,我這就去喚她。”鵑姐微微睜大了下眼睛,似乎有話要說,可是到最後還是疾步離開。
這個時候整個教坊司已經靜了下來,主樓後響起的樂聲反倒格外引人注意,連帶着鵑姐也停了下腳步,恍然想起今日開始雪月要專心於學藝。
“怎麼了?”項之恆看見了鵑姐的舉動,輕喚了一聲。
“項公子,雪月應當已經起來了。怕是在跟着樂師習藝。如若不嫌棄,您隨我來。”鵑姐淺淺地笑着,站在原地側身等着項之恆。
“哦?”如此好的機會,項之恆可不願錯過,對着雁棲使了個眼神便隨着鵑姐在窗邊站定。
桐月汐並沒有注意這兩人的駐足,兀自與樂師調整着琴絃,目光絲毫不顧琴絃之外物。
清冷的琴音在冬日的清晨聽起來格外的落寞,一曲秋風詞惹得人心更是斷腸。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似唱若吟的聲音幽幽伴着琴音響起,桐月汐竟是忽的捧着古琴翩然起身,輕旋了幾圈之後平穩地於院中石凳上穩穩坐下。
樂師微微擡了下眼皮。竟是稍稍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桐月汐會意一笑,宛若夜鶯輕啼,“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越往後,桐月汐的聲音中更是充滿了悲慼之意,聽得項之恆心頭大震。
何如當初莫相識……
何如當初莫相識啊!
“雪月姑娘當真是好興致,大清早的便開始唱這詞,莫不是昨日……”莫如雪推開了窗戶,不陰不陽地開了口。
桐月汐對着樂師躬了躬身,緩步走回她的身旁,完全沒有理會莫如雪。
“怎麼了?”樂師察覺到她的異常,將目光投到了桐月汐方纔坐着的位置。
那地上赫然有着兩條宛若成人手指粗的蜈蚣屍體,若不是桐月汐發現得早,恐怕定然會被咬傷乃至於中毒。
桐月汐俯下身打量,藉着髮絲的遮擋斜睨着莫如雪的方向。
這教坊司中,自己唯一礙着的,恐怕就是她的財路。
而看她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自己如何,讓人不想歪都是難啊……
“你沒事吧?”樂師有些後怕,見桐月汐又是蹲在那不作聲,還以爲出了這兩條竟然還有別的,傷着了她。
“陪我演一場戲可好?”桐月汐輕輕地靠到樂師的膝上,對着樂師眨了眨眼睛。
這麼一段日子相處下來,樂師雖是清冷脾氣倒也不是不知世故之人,更何況這教坊司中,她最喜的就是桐月汐的琴音,桐月汐這般央她,她不同意都難。
“月汐……你怎麼了?”急切的聲音自桐月汐開口的時候就立刻接上,莫如雪頓時掩嘴輕笑,而這一舉一動卻是落在項之恆和鵑姐的眼中。
“怕是遭報應了吧……”莫如雪似乎笑完還不解恨,竟是又開了口。
樂師暗自搖了搖頭正欲開口,卻見一柄晃動的匕首已然釘在莫如雪的窗櫺之上。
“如雪,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鵑姐從主樓中走出現了身,對着莫如雪冷冷地笑了下,“楚公子的吩咐你可是忘了?”
“這事與我有何關係?我頂多算得上嘲笑幾句。犯得着就這樣威脅?”莫如雪輕輕地拔下匕首,對着鵑姐晃了晃。
鵑姐皺了下眉,坦白說,她不認爲莫如雪會傻到在這個節骨眼兒再折騰點事兒出來。可是,如果不是她,那麼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