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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圍着桌上沙盤轉圈,嶽冀王和東版主帥扔下十數萬人馬,單槍匹馬化裝潛逃?可能麼?以他們平日的心性,不太可能!他們身邊至少會有幾千人馬,幾千人馬不是小數,那麼,他們還能從哪條路逃脫呢?
我的手指順着河道,沿圖描畫。如果此刻中計的是我,我若是他們,我該作何決斷呢?
山中有南朝的九轉盤龍連鎖大陣,袁龍宜封死了主要退路,南朝將士誓報血仇,入陣者既是入了鬼門關;
沿河灘上游有耶律丹真的人馬,北庭將士利刀快馬,守株待兔,決不可能放走敵人。
落在他們誰的手上都不可能逃脫。那麼,他們還有別的選擇麼?
如果他們順流而下呢?
不是沒有想過的,不過鬆河因爲在這裡拐了彎,所以也只有這一段水面灘淺河寬,上、下游河道都是澗深水急,懸崖峭壁,根本無法過河,他去下游等於鑽進了天造的牛角尖,除了自尋死路,又能幹什麼呢?
如果是我,此刻腹背受敵,難保不會背水一戰,也許會拼個魚死網破硬拼過河去,奪下柳陽關天險,再迂迴撤退,也是個辦法。但顯然,他們沒有做好扎閥過河的準備,倉促之間,弄不清水勢,根本不敢貿然過河。
那麼,喪家之犬會如何?
狗急跳牆!
跳牆!
我的手順着河灘拂上山嶺。崇山峻嶺,到處都是懸崖峭壁,根本無路可走,他如何跳牆?
我走到帳口,點手叫過來幾個當地人,引他們到沙盤前,指了戰場給他們看。
“這下游可有什麼地方可以翻過山嶺或者渡過河去麼?”我耐心詢問。
衆人想了又想,俱都搖頭。
我疑惑歸疑惑,終究也是無計可施。搖搖脹痛的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們能挖個洞跑了不成?”隨口自語,我坐下來喝茶。
“啊!”有人突然驚呼,
嚇了我一跳,迅速望過去,是個黑峻的樵夫。瞪大了放光的雙眼,激動得張口結舌,語不成聲“稟報大人,下游不遠的山裡,是有一處洞穴,也不是山洞,是個山石裂開的大逢,可以過人的。”
我的茶杯停在半空,“在哪裡?”
樵夫指給我看,就在下游的絕壁處。
“通到哪裡?”
“一直通到後山,後山就有路了。”
“哪條路?”我迅速盤算了一下時間,看看路程,如果他們從這裡逃跑,實際是在我們整個戰場的後方,距那裡最近的我方軍隊就是我這留守的大營了。
瞟了眼帳裡的沙漏,現在再去前面叫人回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看來老天真是公平,前面剛給我一池清水,轉身就送他一線生機。當真不偏不倚,做得好人緣。
難道就讓他們這麼躡手躡腳從我們背後跑了不成?我站起身看看周圍。
山石裂逢不會容太多人馬快速穿過,他幾千人通過總要用些時間,如果我現在領一隊人馬趕過去,也許還能半路截到他們。
主意打定,我傳令出去,所有留守人員,全部集合,整隊出發!
按着樵夫的指點,我這一隊不足三千人的老弱殘兵,頂着急雨,踩着滿地泥濘,急火火趕去後山的路口。
我一馬當先衝在前面。待趕到後山,小路上已經滿是凌亂的蹄印,我望着蹄印,盤算着過去了多少人,心裡不免有些失望。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樵夫東張西望看看位置,跑來大聲跟我說,“大人,他們往東邊去了,不過他們走的是條遠道,我知道個近道,興許能在山口的地方截上他們。”他比劃着手勢,告訴我兩條路的走勢。
我揚起馬鞭,“走!”只要別讓他們跑出山口,被我追上,他們就是插翅難飛。
一路急走着,我已經告訴了手下此行的目的,衆人聽說我們追的是敵軍的最高統帥,立即羣情激昂,奮勇爭先,誰都知道,抓住他們就是首功一件,就算拿下他們身邊的軍左,也是無尚的榮譽和豐厚的嘉獎啊。
剛纔本來還在爲留守大營沒有立功機會懊惱不已的衆人,沒想到天上掉下個大餡餅,這會兒就有了這麼好的機會可以立個奇功。於是,一個個躍躍欲試,摩拳擦掌,肋生雙翅健步如飛,把個山路跑得比平地還快。
一路馬不停蹄趕到山口,正看見一小隊人馬從另一條路上拐出來。對方看見我們,以爲又中了埋伏,如驚弓之鳥,拔腿便跑。
我揚鞭一指,打馬就追,驚鴻一瞥間,我已經看見了嶽冀王的袍服,雖然滿是泥水污垢,但依然可以辨認。
身邊衆侍衛裡有武功好的,早先我一步衝了上去。
對方近衛也不乏死士,拼了命攔住我們去路,想給主上爭取時間,逃脫追兵。……
趁着侍衛們纏鬥的功夫,我從旁邊輕輕巧巧,帶馬而過。
他們的大部分人馬已經被我的隊伍攔在後面,只是前面這一小搓逃了出來。
只要被我找到了他們,就不怕他們能跑掉。
我並不急於追上去纏鬥,這都是我囊中之物,任我把玩。放他們跑一段反到會讓他們更慌張,待他們信心喪盡,連跑的勇氣都沒有時,我再出手,會更加水到渠成,遊刃有餘。
出了山口,前面視野漸漸開闊,秋天的平原,草肥水美,寧靜富饒。這裡做墓地,也算是上好的風水呢。
前面幾個人以爲到了平原地帶就有了一線生機,頭也不回,策馬狂奔。
我在後面催動座騎不遠不近地跟着,始終保持一箭之地。
雖然他們的馬也是百裡挑一的千里馬。但比起我跨下的馬王,就顯得遜色太多了。
這馬王是耶律丹真送我的那匹白馬,我爲它取名戲雲。它頗通人性,雖然我很少騎它,但它與我十分投緣,很聽我的話。每次見到我都會把頭伸過來,用鼻子在我肩頭又拱又蹭的,親熱半天,嘴裡還咴啊咴的說個不停。……周圍的人都說,這馬生來就是我的座騎。
前面幾人跑着跑着,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停住馬回頭看我。我不緊不慢走上前去,緩緩站定。
“前南朝飛羽大將軍,現北庭皇后風天行在此,嶽冀王陛下不打個招呼就走麼?”我陰陽怪氣,學着甘公公的腔調說話,連自己都覺得好笑。不過沒關係,反正身後沒人,面前這幾個也馬上就是死人了,不會有人傳出去。
對面幾人本來就受了驚嚇,更沒想到我會這麼陰森森地說話,被弄得寒毛倒立,有些詫詫的,其中那位穿黃袍的幾乎一個不穩從馬上掉下來。
旁邊一個滿臉橫肉的,咬緊腮幫子,滄啷一聲抽出了腰間的寶劍。另外一個瘦小枯乾的中年人也亮出了兵器,是一把又彎又長的砍刀,我從沒見過的樣式。不用問,他便是那位狼子野心的東版主帥了。
我帶馬向前走了幾步,恢復了平日的臉色,冷笑出聲,“怎麼,嶽冀王陛下也不想介紹一下客人麼?”
我盯住一臉橫肉的那個,他有瞬間的愣怔。旁邊穿黃袍的嶽冀王下意識扭過頭去看他,面如死灰,神色枯槁。
不會有錯,我可以斷定,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嶽冀王,剛纔一路跑來,我早已經看到,雖然旁邊那個面白無鬚的胖子穿了黃袍,但這滿臉橫肉的傢伙翻起的衣角下卻露出了耀眼的明黃。
我由此斷定,他們只是臨時換了外衣,沒來得及脫下中衣。
身穿明黃中衣的不是嶽冀王還會是誰?
第四十一章
滿臉橫肉的嶽冀王見身份被揭穿,惱羞成怒。
啊的大叫一聲,策馬向我衝了過來。
困獸尤鬥,他還要做殊死一搏!
他雖奮力出擊,但他的叫聲也只喊出一半。揮舞寶劍的動作停在半空,下一刻,他的身體就向後倒了下去。一招都還沒出手,就已經沒了呼吸!
仰面朝天躺在地下,雙目大張,手裡還死死攥着劍。他的喉頭,插了一把精緻小刀。北庭獵人專用的小巧飛刀,夏天狩獵時,滿兒在樹林裡耍給我看的那種!
耶律丹真是個好獵手,而我,是個好學生。
左臂舊傷未好,不能用槍,耶律丹真主動教我飛刀技藝。我學得其中奧妙,加上深厚內力,三五天便運用自如。小巧飛刀早成了我傍身的功夫。今天頭一次使出來,一刀封喉,效果比我想象的還要完美,忍不住要爲自己喝彩。
擡頭看看前面面面相覷的幾個,展露我優雅迷人微笑。下一個該誰了呢?
東版主帥一聲怪叫,旁邊兩個侍衛,高舉盾牌,左右包抄,同時衝了過來。我保持微笑,兩把飛刀出手的同時,腰中寶劍彈鋏而出。
世人只知道風天行擅長使槍,一杆攪龍亮銀槍打遍天下無敵手。卻沒人知道,風天行的劍法也是家學淵源,不是普通的一個好。
兩把飛刀閃過,兩匹馬應聲而倒。兩個侍衛團身滾落,迅速翻身而起。
其中一人站起身,踉蹌一下,撲倒在地。
其實也沒有什麼玄虛,只是我的馬剛剛從他身邊掠過,我的長劍剛好掃過他的脖子,劍氣只是輕輕劃開他的動脈,……
身後沒了馬的侍衛不能再追趕我,我的目標本來也不是他。只要別纏住我,就讓他多活一會兒好了,後面很快就會有人馬上來接收他。
目光掃過地上剛剛死掉的嶽冀王,他的面色已經變成紫黑,而他的劍上也已經掉落了草蟲的屍體。……我暗暗吸口涼氣,原來他還是個用毒高手。幸好我剛纔沒有跟他近身纏鬥,遠遠就一刀結果了他,否則被他滿身的毒氣染上,後果不堪設想。
前面那個假嶽冀王和東版主帥不顧侍衛的死活,沒命地打馬跑着,希望能在我追上之前衝進前面的樹林。藉助樹木的掩護,尋機逃遁。
我催馬向前。
嶽冀王死了,我便不想再玩。
看看距離合適,我摸出最後一枚飛刀,揚手而出。
東版主帥聽見聲響,看都不看,猛的一拉身旁的假嶽冀王。一聲慘叫,假嶽冀王墜馬身亡,後心插着一把直沒至柄的飛刀。
我縱馬上前,舞動長劍,直取東版主帥。
東版主帥回手揚刀相抵,兩個人馬走盤環,鬥在一處。
這東版主帥別看人長的瘦小枯乾,卻兇狠非常。一把刀劈、砍、斬、撩、掛,招招都力道十足,陰狠毒辣。
我顧及着身子,不敢用盡全力硬拼。只能小心避開他的攻勢,劍走偏鋒,誘他出招。他出招越多,我便越容易找出他的破綻。以他現在被動的局面,必然心浮氣躁,只要他露出破綻,我便可一擊得手。
然而,此人不愧是帶兵主帥,關鍵時刻能夠把持得住心性。三百多個回合下來,他仍然沒有亂了招數。而我卻漸漸覺得氣力有些不支,腹內隱隱做痛。
好在我的馬是天生神駿,聰慧非常,發現我有些被動,便尋找機會出手幫我。兩馬交錯的一瞬,戲雲使勁衝撞對方的馬匹,看準對方張嘴就咬。
對方馬匹被它咬得直叫,有些怕怕的,關鍵時刻畏縮不前,幾次讓幾乎得手的東版主帥險些掉下馬去。
我看準對方馬匹的弱勢,立即反守爲攻,策馬全力出擊。
東版主帥揮刀相迎,我故意露出破綻,引他來攻我左胸,同時下腹使力,給戲雲暗示。戲雲猛的往前一躥,東版主帥一刀落空,招式用老,而他的馬被戲雲一口咬住耳朵,腿一軟,跪了下去。
我的劍等的就是這命系毫髮的一刻,擰腰展臂手起劍落,東版主帥的人頭,骨碌碌滾了出去。
東版主帥的屍身倒落在地,沒了主人的馬受了驚,狂奔而去。我收劍入鞘,輕輕拍拍戲雲汗溼的脖頸,今日多虧了有你!
這時,後面人馬才陸陸續續跟上來,見我結果了敵方兩位主使,無不興奮莫名,激動萬分。
風停雨住,雲開霧散。自有人負責打掃戰場,衆人簇擁着我返回大營。
袁龍宜和耶律丹真已經完成各自任務,剛剛前後腳回到了大營。聽說我帶着留守人員緊急出走,殺去後山,知道事出有因,立刻焦急萬分。正牽馬整隊要前來接應,我們這一行人卻凱旋而歸。
嶽冀王和東版主帥雙雙斃命的消息傳開,大營裡立刻歡聲雷動,響遏行雲。
假裝沒看見兩個黑臉閻王,我笑着跳下馬,走進大帳。
南北衆將不拘禮儀胡亂混坐在長桌兩旁。一家人似的,交頭接耳,親熱非常。正在商量着今晚如何慶祝。
一頭冷汗的袁龍宜和耶律丹真沒有跟進來,在外面聽下面人報告了我的情況,又親見我身上衣冠整齊,神色從容,確信沒什麼不妥,才都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