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破冰而入,冰山內部是空的,可以說這座冰山恰若是雪城的屏障。
踏着雪城的殘垣廢墟,這裡曾經有他們留下的足印,曾經,他們就是在雪城中央的祭壇下面,遇見了流浪到此的北神——那個時候,雪城的人都會叫他牛皮鬼。
他所說的話,雪城的人們都當做他講的故事,一個個不可思議的故事。
他說,外面的世界有白天、黑夜,白天會有太陽,夜裡會有月亮,不像這裡只是白茫茫一片,人們問他,太陽是什麼,月亮是什麼。
他答不上來。
他說,外面的人穿着各式各樣的衣服,衣服上繡着花、繡着鳥,不像這裡你們都穿着相同的冰袍,人們問他,花是什麼、鳥是什麼,衣服上怎麼會繡着花、繡着鳥?
他答不上來。
他說,外面的世界……人們問他……
他答不上來。
人們嘲笑他,不知誰給他起了個牛皮鬼的稱號,以後,人們見到他便會喊他一聲牛皮鬼,以至於後來,他都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
所有人都叫他牛皮鬼,他便默默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牛皮鬼、牛皮鬼、牛皮鬼……
同齡的孩子經常拿牛皮鬼這個名字來開玩笑,誰喊得響亮誰就是孩子王。
當不了王的孩子受了氣,就會拿他來出氣,罵他爲什麼起個牛皮鬼的名字,他不敢張口反嘴,因爲雪城裡有這些孩子的父親、母親,而雪城裡,連他住的地方都沒有。
他依舊向別人微笑,依舊向別人將故事……
終於有一天,她出現在他面前,她被他的微笑,被他明澈的眼睛、被他奇幻的故事深深吸引了,以後的日子裡,他便只爲她一個人講故事。
有一天,她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別人都叫我牛皮鬼。
他們經常欺負你嗎?
沒,沒有。
她小心翼翼爲他擦着額頭上的傷口,他對她說,在外面,漂亮女孩子的頭髮上都帶髮釵。
她問他,髮釵是什麼。
他答不上來,雪城的天空有片雪花輕盈的落在他手心,他將那枚雪花別在她的頭髮上。
他說,這就是髮釵。
她笑了,她說,這不是髮釵,這是雪花,雪花會化成水的。
他傻傻的笑了。
有一天,她問他,我們這裡有偉大而善良的魂獸·冰龍來守護雪城,你們有守護你們的魂獸嗎?
他說,外面沒有魂獸,我們都是向神明祈禱的。
她問他,神很偉大嗎,他有我們偉大的冰龍厲害嗎?
他答不上來,因爲他沒見過神。
有一天,她對他說,我是魂獸·冰龍,雪姬。
他以爲她是在開玩笑,他說,如果你是魂獸·冰龍,我就是神。
她問他,真的嗎?那你是什麼神?
他想了好久纔想到一個名字,北神。
終於有一天,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她了,那時他正給她講人妖殊途的傳說,可就在他剛講到一半的時候,來了兩個身着冰袍的奇怪傢伙。
她對那兩個人說,我想聽他講完這個故事。
故事的結尾本該是人妖陰陽兩隔,他卻對她說,他爲了能與她在一起,歷盡了千山萬水終於找到了她,故事很感人,那一刻,他第一次看見她流淚。
她問他,你會來找我嗎?
他點了點頭。
等她走的遠了,他對着茫茫人海中的她喊。
我會去找你的!
她停下了腳步,回頭望着白色人海中,那一身破爛不堪的黑色衣服。
她說,我會等你的,等你來找我。
他再也看不見她了,淚如雨下。
打這以後,他依舊會受到別的孩子的欺負,額頭破了,他在等,等她給他小心翼翼的擦傷口,然後問他一句,疼嗎?
天,黑了,原來雪城也有黑夜……
他昏倒在祭壇的角落裡,有兩個孩子救了他,吹燈、吹雪。
在雪城,還沒有誰敢欺負這對雙胞胎兄弟!
他便把這兩兄弟當成了靠山,當成了神明。
吹燈、吹雪從小便是孤兒,家裡僅有奶奶操勞着,還好,奶奶是祭壇的祭祀,但小孩子們還是喜歡暗中笑她是冰婆子。
他給他們三個講故事。
他不講故事的時候,總是一個人沉默一整天,而唯一沒有改變,他還是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吹燈、吹雪還是叫他牛皮鬼。
後來某一天,牛皮鬼失蹤了。
吹燈、吹雪只在祭壇的角落裡找到了他的衣服。
後來聽人說,那個牛皮鬼離開了雪城,怕是在外面給凍死了。
兄弟兩個不信,他總是對別人說,牛皮鬼是北神——儘管他們也不知道北神是什麼。
雪城的人笑這兩兄弟,腦袋被凍僵了、凍硬了。
很多年之後,冰原極地深處的冰原魔浩浩蕩蕩入了城……
但那只是一場意外。
聽逃出來的人說,冰原魔是牛皮鬼招惹來的。
可牛皮鬼已經死了,若不然這些年,他怎麼沒有回來過呢?
兩兄弟最後看了一眼祭祀,牛皮鬼曾經蜷縮過的角落,然後跟隨衆人逃離了雪城。
牛皮鬼,你真的還活着嗎?
你還活着,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