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生只唱一次歌。
從離開雀巢開始,便不停執着地尋找荊棘樹。當它如願以償時,就把自己嬌小的身體扎進一株最長、最尖的荊棘上,流着血和淚放聲歌唱——那悽美動人、婉轉如霞的歌聲使人間所有的聲音剎那間黯然失色!一曲終了,荊棘鳥終於氣竭命隕,以身殉歌——以一種慘烈的悲壯塑造了美麗的永恆,給人們留下一段悲愴的謎團。
——荊棘鳥的傳說
空曠的天空沒有血的味道,只有荊棘鳥悽美動人、婉轉如霞的歌聲,白色漠鷹王的背上,洛賦已經淚流滿面,他微笑道:“我們在這裡停留一下,好嗎?”
晶瑩的淚水落在他的手心,他取出竹笛輕輕放在嘴邊,卻奈何他不想破壞這份屬於荊棘鳥的悲愴,他輕輕放下竹笛,又輕輕捧起那流着血的荊棘鳥。他想,那些在荊棘林翩翩起舞的蝴蝶,應該是被荊棘鳥的歌聲吸引而來的吧。
蝴蝶翩舞的荊棘林。
巫靜靜地站在洛賦的身後,他能感受到在這片天空的籠罩下,充盈在荊棘鳥歌聲中的悲愴,翩翩起舞的蝴蝶纏繞在他身邊,恍惚間,萬籟俱寂,在巫伸出的手指上,一隻彩蝶輕盈的扇動着它的蝶翼,他只好靜靜的站着,靜靜等待這隻彩蝶的離去。
沒有誰會忍心打破這裡的一切,或許他們留在這裡是個美麗的錯誤。
靜謐的白雲,天空一片安詳,石頭仰望着這片天空,他不苟言笑彷彿是“舍渡”佛蓮上端坐的聖佛,他看着荊棘樹上的荊棘鳥,這是生命的歸宿,它們在最後一刻塑造了美麗的永恆。
不必感到悲傷,這是荊棘鳥自己選擇的路。
賊眉、鼠眼有些恐慌,他們私下了瞅着,究竟是怎樣的妖魔要如此殘害這些鳥兒,他們在想,若是這些鳥兒都死了,若是他們還留在這兒,那妖魔的詛咒會不會落到自己身上。
他們兩個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他們彼此望着彼此,拳頭相碰在一起,兩人鬼使神差的笑了。
黃泉路上,我們一起走!
當落在巫手指上的彩蝶翩然離去的時候,巫的手放在了洛賦的肩上,洛賦一直都跪在地上,這些死去的荊棘鳥問他,當你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你能留下什麼,你會用什麼來證明你存在過?
歌聲……
荊棘鳥用歌聲來證明自己存在過,因爲它們唱出了世間最美妙的歌聲。
白色漠鷹王繼續向西方飛去,他們坐在漠鷹王的背上還在回憶着蝴蝶翩舞的荊棘林,那真的是一場夢。或許荊棘鳥的生命,正如他們留在荊棘林中的腳印,都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洛賦回望那片荊棘林,一株最長、最尖的荊棘上,它正流着血與淚,唱完它最後的歌,洛賦問巫:“在這些鳥兒面前,我甚至連擡起頭的勇氣都沒有,我這是怎麼了?”
巫默不作聲,回答他的是石頭。石頭道:“因爲你沒有勇氣面對,像這些鳥兒一樣的未來。”
巫靜靜的站在漠鷹王的頭顱之上,他沉默的如同死寂的黑水潭,或長或短,生命終將會走到盡頭的。巫師袍上有幾縷飄逸的星光,沒有誰知道,這些星光來自何處。那株彌散着惡趣氣息的黑蓮懸浮在他頭頂,然後在漠鷹王的周圍撐起一道黑暗而透明的結界。
路,就這麼一直趕着,無晝無夜。
妖魔天堂,末途之禁!
這是聖佛留給世人的謎團,末途之禁,當漠鷹王的利爪踏碎那隻妖魔的胸口時,當巫獨自踏進這片妖魔的領域時,末途之禁響起了妖魔淒厲的哀嚎聲。
滾滾翻騰的海浪狀黑雲如同夜色遮蔽了蒼穹,漫天綻放的黑蓮散落在末途之禁的每個角落,邪魔戲謔的笑聲化作天際炸響的驚雷,還有無休無止的黑色火焰。
黑蓮融進了它們的心臟,妖魔已經無處藏身。
斬盡天下妖魔,這算是他送給無量慈悲的聖佛的淨世之舉,只是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他看見了痛苦與悲傷交織在臉上的洛賦。巫能感受的到,洛賦握緊的手心裡,是他無奈的堅決。
死亡的天幕,濃郁的瘴氣,還有成千上百種劇毒以及漫山遍野的妖魔。
他彷彿回到了東方渡淵極地,他彷彿看見了父親冷漠的背影,他彷彿看見了那些死去的冤魂,他的十指亂成一片殘影,笛聲蕩氣迴腸,那是他不忘記的曲子——《黍離·拂曉》
黑色的火海吞噬了兩人孤獨的身影,那一株株晶瑩而透明黑蓮在翻騰的黑雲下綻放,詭異而妖邪,然後無聲無息的落下,生死茫茫,黑蓮最終又會融進了誰的心臟?
兩人彼此擦肩而過,昏暗的天空下墮落依舊在繼續延伸,延伸到沒有盡頭的盡頭。而就在兩人身影錯離的那個瞬間,洛賦拉住了巫的手腕,冰涼的淚水已浸溼了他的臉頰。
“巫,如果我做不到,請你替我殺一個人,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繼續痛苦的樣子。”
“那人是誰。”
“我的父親……”
天際炸響的驚雷淹沒了他的聲音,他跪在地上悲痛欲絕,淚水溢滿了他的臉頰然後落在滾燙的地面。巫從他身邊走過,一襲飄渺的身影捲起肆意而冰冷的殺氣——黑色的火焰泯滅了他的靈魂中,那殘存的最後一份人性的悲憫,綻放的黑蓮,甦醒的邪魔,焚世的黑焰……
他是個孤兒,他無父無母,當他出現在壇城的時候,有聖佛來守護的壇城竟會有妖魔從四面八方,從地底,從天空涌來,或許在他骨子裡,汩汩流淌的黑色血液,或者應該說是黑色岩漿,真的是蒙上了邪魔的影子。
或許路的盡頭是無盡的黑暗,那就在黎明之前,接受命運的輪轉中,那已註定的拂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