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僥倖擦肩而過
以流星般的急速飛馳在幻雪神山的上空,會給人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虛擬的刃雪城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城堡一樣,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音,空蕩蕩得看不到一個人影。特別荒涼,就像是一座埋葬了無數王侯的大墓城,卻被後人所遺棄,看不到煙火。大雪不停地下墜,彷彿想要將這一切埋葬得更深些。然而那些精緻宮殿的輪廓,卻顯得格外得突兀。任風吹,任雪葬,卻永遠都不會消失。就像是整個神界一道固有的永遠的傷痕。
夜已深。
大雪瀰漫。
瘋狂的大風在高空中放肆地吹!發出一陣一陣尖銳的聲音,如同一個又一個的絕望在高空中做雷炸響。
尋找了好幾個時辰,卻依然沒有什麼發現。高空中,透玲不禁有些着急了。她本就是幻雪神山的人,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然而,現在觸目所及的,都是白色的大雪。一些粗壯的樹的樹梢高聳入雲,枝椏間的飛雪伴隨着風聲簌簌跌落。可是除了這些大自然特有的風吹草動之外,她卻什麼異樣都沒有發現。在這幾個時辰內,她已經將幻雪神山翻遍了。而現在,一無所獲的她,已經無奈地準備沿着來路返回,心中只期望冷箭已經回去了。她實在猜不出假如冷箭要出去會去哪個地方,但也許,他還在刃雪城內,根本就沒有走出。
都是一望無際的茫茫雪色,在這樣的環境裡,發現一個人容易,找一個人卻難。因爲連人行走的足跡都沒有。飛雪下得很大,前一分鐘踩下的腳印在下一分鐘就會被雪花填沒。沒有一點痕跡可以追尋。
很快,她便回到了刃雪城的上空。預想到玉幽可能依然在睡夢中,她本能地急速向幻影天宮殿掠去。可是,當她路過一個地方的時候,她卻停留在了半空中,凝眸深思了起來。她的身下,是一片格外平整的雪地。如同其他地方一片,白茫茫的單調光澤充斥了整個天和地。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覺得這裡有些不大對勁。也許,這只是她的直覺。可是她卻偏偏有個習慣,她寧願不相信一些真正的事情,也必須相信自己的直覺!
半空中,一團旋風席捲到了地面上。
然後,她卓越的身姿便落了地,現了形。
在這個地方,她來回巡視了幾遍,每個值得她懷疑的地方都被她尋了個遍。然而,最後,她卻還是一無所獲。她的心底,漸漸升起一股怒氣。一時之間,她不願接受自己的直覺會發生錯誤這件事情,可是又不願將怒氣發泄得太過明顯。於是,她凝神站在一個位置,腳心用力,將雪地深處的土壤震成了一團。這些,從雪地的外表看不出一點痕跡。事後,她忽然又負氣地笑了。
她這是在對誰生氣呢!
又是爲什麼在生氣啊!
完全不值得嘛!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嘛!
白色的天地之間,她忽然開心地笑了。她是一個極會調節心情的女子。她隨時都能夠令自己開心起來。
土壤的深處,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土坑。
深深的土坑,一片黑暗。但是,這裡的溫度卻很暖和。土壤深處特有的溫度將這漆黑的土坑烘培得格外暖和。可是被迫息身在這裡的冷箭和置然卻不知道白晝和黑夜。他們已經這樣不吃不喝地被困了一天一夜了。不過,相比而言,飢餓和口渴並不算什麼。他們只擔心一件事情,這個小小土坑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了。爲了節約空氣,也爲了能夠讓生命存活更長時間,他們努力將呼吸調整到最低的狀態。他們平均五分鐘才做一次深呼吸。現在,他們的臉色都已開始泛白,然而,他們卻依然強忍住體內的痛苦,艱難地忍受着這一切。
——天無絕人之路!
因爲一句話,無論在多絕望的情況下,冷箭都不曾放棄過。而現在,他和她,攜起手來,共同努力着。他們的努力只是在煎熬。他們在等待時機,或者說,他們在等待奇蹟!一旦時機到了,奇蹟出現,他們肯定會抓牢,然後一起從這裡衝出去!
——但是,現在的他們,在金通的眼裡,就只是在一味地、頑固地坐以待斃!
金通深深地明白。在神界,每個人都像凡世的人一樣,困了的時候需要睡覺,餓了的時候需要吃飯,渴了的時候需要喝水。只是,現在他卻戲劇般地忽視了一點,作爲神界精靈的他們,也和凡人一樣,是需要呼吸的。上天造就了凡人,但同時也造就了神。他們除卻壽命比較長些、天生具有某些幻術以外,其他的需要和凡人還是沒有什麼大的不同的。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們還不及凡人。凡人會思考,會前進。而他們,正因爲上天給了他們所需要的一切東西后,他們就不會再去主動去思考一些東西了。所以,在這個遼闊的世界上,就智慧而言,他們遠遠不及凡人!
土坑周圍,忽然傳來了一陣陣的波動。就彷彿海底起了洶涌的暗流一般。
冷箭微怔。然後,他遲疑着思索起來。長久的窒息已經讓他的思維變得遲滯了。
“是透玲!”片刻之後,他開始喜悅地驚呼,“一定是透玲!”
只有透玲,纔有如此絕高的幻術。她,這是在對他發暗號呢!他就知道,關鍵時刻,她一定會前來尋他的!這些好了!置然,置然有救了!
一時興奮,他險些跳了起來。這樣的他,與往日穩重寡言的他判若兩人。
對面,置然並沒有說話。她的情緒也不像冷箭那般激動。時間長河中形單影隻的孤單,使得她內心深處對死亡本身的懼怕,漸漸隱沒掉了。見到冷箭如此孩子氣的天真模樣,她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她知道,因爲他的心中重新有了愛的花朵,所以他纔會變得如此開心的。
“哈哈!”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冷箭跳了過來,抱住了她的肩膀,興奮地大聲說,“置然,我就說過的嘛!你不會有事的!看!透玲來了。只要她來了,就絕對能夠打退金通那幫無恥之徒,救出咱們兩個的!哈哈!置然,我好開心!出去以後,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置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後,她忽然有些懊惱了起來。她怎麼會點頭呢!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後悔的話來,就被冷箭蠻橫地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小小的土坑。
某種結晶所凝練出來的厚實牆壁。
滿心興奮的冷箭橫抱着暗自有些生氣的置然。在放肆地大笑着。
周圍的黑暗,氤氳出美麗的溫度來。
黑暗中,彷彿有如霧般的玫麗花朵在牆角悄然綻放。
彼此擁抱着,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雪空下,恢復了開心心情的透玲漫不經心地望了望四周,輕掠起身,向着幻影天宮殿的方向飛馳而去了。就當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天邊的時候,地平線處,忽然出現了一行人。人數很多,統一的金黃色頭髮 飛揚在凜冽的寒風中。金通在前,徑直向着這片曠靜的雪地走了過來。他們本距離這裡很遠,然而,彷彿只是走了幾步,他們就已經站在了這片茫茫的雪地上。
土坑裡。
“咦,”被冷箭抱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置然詫聲問,“怎麼這麼久過去了,透玲還是沒有來救咱們啊?”
她一時想不明白。
“放心!”冷箭自信地拍拍胸膛,朗聲說,“只要透玲來了,就一定能夠救咱們出去的。”說完之後,他調皮地衝置然豎豎大拇指,然後他大聲喊,“透玲——我們在這裡——在你腳下——”
外界,沒有迴音。聽不到任何聲音。
“透玲——”冷箭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僵硬,他將聲音又提高了些,“我們在這裡——在你腳下——”
“透玲——”
“透玲————”
“透玲——————”
可是,在他大喊了好幾聲後,卻都沒有得到透玲的答覆。就連周圍土壤的波動,也早就消失了。漸漸地,他有些泄氣了,她又有些絕望了。
“對不起......”背對着她,他低聲說,“害你白高興一場。”
“沒關係。”她的聲音淡漠得沒有任何情感,“我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死亡,本就是生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她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冷箭給她的希望,只是她一個小小的僥倖而已。而現在,新的希望破滅,也無非就是讓她覺得失望了一下而已。她本就沒想着能活着逃出這個陷阱。
話說到這裡,彼此又再次陷入了良久的靜默狀態中。然後,下一刻,像是提前有着約定一般,他們二人又開始了漫長的呼吸調整。無論到什麼時候,冷箭也絕不會對生命說再見。所以他堅信,他們依舊能夠成功地從這裡逃離出去。而置然,也許是爲了配合冷箭的努力,但也許是爲了給冷箭更大的生存空氣,她強制住自己的呼吸,儘量節省着這裡的每量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