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合併不是評書演員,他所講述的話也有點平鋪直敘了。
但柳雅聽來卻是另外的一個意思,另外的一副場景展現在眼前。
她彷彿看到了當時那種情況下,腹背受敵的將軍浴血奮戰,大批英勇無畏的士兵爲了衝出重圍而倒在了血泊之。
最後,離開的人帶着滿身的傷痛和心靈的創傷,更帶着一個所謂“逃兵”的恥辱。
柳雅吸了一口氣,問道:“既然是讓你們出來請求後援,那你們爲何不回京城述職,把戰場發生的事情說清楚呢?”
馮驥合苦笑不已,搖頭道:“若真是這麼簡單的話,我們爲何還會躲在這裡?”
說完,馮驥合併沒有往下說,而是道:“少主,您等我一會兒,我去拿點東西。”
柳雅點點頭,馮驥合起身離開了。不一會兒再回來,他手裡抱了個長條的匣子,然後放在了柳雅的面前。
柳雅看着那匣子,問道:“這是……讓我親自打開的?”
馮驥合點點頭,道:“少主您一看便知。”
柳雅壓抑着心頭的激動,伸手去拉匣子面的盒蓋。她本以爲這應該是馮驥合保存下來的,屬於她父親的遺物。
卻沒有想到打開之後,裡面竟然是兩道聖旨。
柳雅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聖旨。和她想象的,或是電視劇裡面演過的並不一樣。
這兩份聖旨都不是那種有畫軸的,材質也不是刺繡着雙龍圖案的明黃色綢緞。而是裱在白羊皮的兩張黃宣紙,是用硃砂書寫的。
柳雅取出其的一份,展開之後只有一尺寬、兩尺多長。面的字寫得極其規整,但字寫得並不算是多麼好看。起碼不像是一個有功底的人寫的。
柳雅再看看內容,表情越來越震驚,最後竟然一下子從椅子站了起來。
因爲這竟然是一份罪罰書,意思是說馮驥合臨陣脫逃,與叛軍勾連,連同他麾下的五百人一併緝拿,地問斬。
也是說,這份聖旨不管在誰的手裡,只要聖旨一亮,可以把馮驥合和他手下的人一併處死,而且不需要報朝廷批准。
見柳雅表情如此驚訝,古尚卿也起身走到了柳雅的身邊,和她一起看這份聖旨。
看了第一眼之後,古尚卿自然而然的道:“這竟然還是一份御筆親書的聖旨。”
說完,古尚卿纔看到了內容,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問道:“馮先鋒官,這,這是聖親筆的罪罰書?要把你們地處死?”
馮驥合的眼角終於滾下了一顆淚珠,點點頭,道:“我們一行人拼死殺出重圍,是爲了爭取時間,儘快找到援兵,去把將軍救出來。只是沒有想到,我們來到了最近的一座城池,想要請那裡的守備出兵的時候,卻得到了這樣的一份聖旨。”
“所以,你們沒有接旨?”古尚卿皺着眉頭,從柳雅的手裡接過這份聖旨看了看,道:“這確實是皇親筆。可是皇的聖旨應該沒有那麼快到達吧?”
馮驥合點頭道:“我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但聖旨當前,我們要麼認罪伏誅,要麼抗旨逃離。我們想着將軍還在被圍困之,我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因而準備抗旨離開。但城頭,守備直接命令放箭,我們這餘下的不足五百人,又折了一百。”
馮驥合嘆了口氣,道:“此時我們已經知道,這次將軍出征應該已經被人算計在內了,將軍和我們的結果,都是必死無疑。可我不甘心,我替將軍不值,因而我帶着餘下的人,一路拼命往京城趕,想要當面向皇報告此事。哪怕最後只剩下一個人,也要衝到聖面前,稟告皇我們不是逃兵、我們沒有勾結叛軍。但是,一路的追殺,最後我們走到這裡剩下百十來人。”
說到這裡,馮驥合不再開口,雙手抱住了頭,把腰彎下去,整個人都蜷縮的像是個蝦米,還發出嗚咽聲。
柳雅明白,最難的不是面對敵軍浴血奮戰,不是意志堅定寧死不屈,而是被自己的國家所拋棄,一路被自己曾經的同胞、戰友所追殺。
殺到最後,身邊的兄弟一個個的倒下去,他們距離京城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而且,最關鍵的是意志在一點點的被磨滅,希望也漸漸的消失了。因而,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遇到了孔梟,然後留了下來。
柳雅忍不住又問道:“那後來呢?我爹他……他是什麼時候……”
馮驥合沒有說話,而是他身後的一個徒弟接着道:“我們離開邊關戰場的第十五天,得到了將軍戰死的消息。我們當時恨不得立刻衝回去,哪怕是和將軍一起死,我們也甘願。但是主帥說,將軍死的冤屈,不明不白的沒有人知道真相,因而我們還要繼續走下去。但是又過了幾天,則是聽到了朝廷追封古將軍爲大將軍王的消息,並且還四處張貼告示,說大將軍王浴血奮戰,以身殉國,連同他身邊的親屬副將一併戰死,共一萬三千六百人。”
“一萬三千六百人?”這個數字讓柳雅一愣,一時間不明白他這麼強調這個數字是什麼意思。
那個人解釋道:“這個數字包括了將軍的親隨軍六百人,三千直屬鐵騎軍,一萬的古家軍。也是說,凡是忠心跟隨古將軍的人,全部被……”
說到這裡,這個人也說不下去了。
柳雅這才明白,看來這真的是一次有計劃的大行動。否則不會把一萬多人全部殺死,聖旨也不會來得那麼“及時”了。
古尚卿也不由得吃驚不已,道:“這一次足足損失了一萬的古家軍,難怪我二叔要棄武從了。”
柳雅這才知道,原來古家還曾經養過一支叫做“古家軍”的軍隊。
這時候,馮驥合擡起頭來,臉還帶着淚痕。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他此時應該是真真正正的痛了心,傷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