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達成明白,整個屏山村都知道柳家窮的揭不開鍋、吃不飽飯,沒有人借錢也是正常的。加他三弟家的媳婦柳王氏是村裡最有名的潑辣貨,連帶着她閨女柳冬梅也學得不依不饒的,誰家也不願意得罪三嬸家,更不會有人願意幫這個忙了。
柳達成看看一直“吧嗒吧嗒”掉眼淚的柳絮兒,也是心疼的。便道:“絮兒啊,我看雅兒也長大了,她的心思也不淺,以後你什麼事多和雅兒商量商量。爹能看得出來,雅兒也是一心一意的爲了這個家好。爹還是那句話,你們畢竟是姐妹,在一個家裡長大的,總是親厚。這份情可不能因爲一點點的錢疏遠了,薄了感情,可是什麼都補不回來的。算是真是有了什麼爲難的事情,你們姐妹兩個一起撐着,再加樹兒也慢慢長大了,總能有個照應,不會一直這麼苦的。”
聽柳達成這麼說,柳絮兒揉了揉眼睛,把眼淚抽回去,才道:“爹這意思是不是不用我當這個家了?我知道我其實沒有什麼本事,累死累活的撐了這麼長時間,還是讓你們吃糠咽菜的。可是雅兒好了,立刻讓這個家吃白米飯了。是我不好,我腦子也笨,又不會做事,更不會哄人。以後我都不管了吧,我好好在家待着,能幹啥幹啥吧。”
柳絮兒這嗆人的話說出來,柳達成都哽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想想柳絮兒也確實爲了這個家吃了不少的苦。
可是,這話又不能這麼說啊!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味兒。
柳達成只得道:“爹是覺得,咱們家沒有什麼當不當家的一說。爹也沒說絮兒你的不是,是告訴你們姐妹之間要親厚。行了,你去幫他們做點飯,晚還在一個桌吃,一家人哪有什麼對錯呢。你是大姐,更應該謙讓着點。”
“行,我謙讓,我是大姐,沒什麼可計較的了。”柳絮兒這樣說着,起身往外走。可是走到門口又說了一句:“反正這個家是缸裡沒有二斤米、罐裡不足三兩油,誰愛當家誰當去吧。”
“你,你這孩子……”柳達成被氣得一哆嗦,見柳絮兒已經出去了。
柳達成隨手抓過個枕頭扔過去,卻沒打着柳絮兒。枕頭反而落在了門口,撿不回來了。
柳絮兒來到院子裡,看看那邊廚房冒起來的炊煙,又看看低頭在地寫字的柳樹,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柳絮兒走過來,蹲在柳樹身邊,問道:“樹兒啊,你告訴大姐,你和你二姐一天都幹啥去了?你二姐咋能賺那麼多銅板回來呢?”
“不告訴。”小樹兒擡頭看了大姐一眼,搖搖頭說的很堅決。
“切,你這孩子,忘了大姐疼你了?”柳絮兒伸手在柳樹的腦瓜打了一巴掌,又道:“爹都說了,咱們是一家人,你還以爲大姐能坑了你們的錢呀?跟大姐說說唄,到底是啥買賣,還是去哪家幫工了?大姐也去幫忙,回頭咱們家能更快的賺錢了。這不是也想着幫你二姐還債嘛。”
柳樹放下了手裡的樹枝,看着柳絮兒,認真的說道:“大姐,算是賺了錢,那也不是幫二姐還債,那是在幫我還債啊。這個禍是我惹出來的,不賠錢只怕三嬸家不會輕易罷休,二姐肯定也是沒了法子,才應下了要賠這一百的。本來被逼着三天賠他們家一百錢,二姐已經夠爲難了,可是咱們還給她添亂,還爲難她,是我們不對了。如果我有法子賺錢,我不會讓二姐爲難,替我背了這個債。我現在沒錢,二姐如果真的幫我把這份錢還了,這對我柳樹來說是一份恩情,我會記着一輩子,將來好好償還二姐的。”
柳樹說的這些話,正好叫準備出來打水的柳雅聽到了。頓時感覺心窩子一熱,又一酸,那種窩心的疼惜讓柳雅鼻子都開始發酸。
實在忍不住了,柳雅趕緊轉身回屋,悶頭做起飯來。
而柳絮兒被柳樹的話說的一愣,感覺心裡堵得慌。瞪了樹兒一眼,站起身道:“你哪能還得起一百啊,把你賣了也不值。再說,要不是因爲那張兔子皮,不是因爲你二姐小氣,咽不下那口氣,你會去三嬸家討要嗎?這還不是因爲你二姐?你倒是還幫着她說話。”
“大姐!”柳樹氣得說話高了許多,也一下子站起來道:“你還說。要不是你揹着我們把兔子皮送給三嬸家了,我會去要嗎?憑什麼三嬸她惦記着咱家的東西,打了她也是活該。”
“柳樹!”柳絮兒也氣得喊了起來:“三嬸也不是我打傷的,我替她去賠個不是,我還不對了?村裡人都說芽兒不傻了,可是瘋了,亂打人。我要是不去賠這個禮,讓三嬸家報官,把她抓去嗎?我不是因爲心疼她嗎?”
“不和你說了。”柳樹氣得一跺腳,轉身進了屋。他是實在沒法子和大姐吵了。嘴吵不過,大姐聲又高,看一會兒給二姐聽見了,心裡又難受。
其實,柳雅已經把柳絮兒和柳樹吵架的話都聽見了。她心裡是怪柳絮兒的,可是柳樹的每一句話也都讓她安慰。想想自己其實已經不是柳芽兒了,也不算是柳樹真正的姐姐,反而是柳絮兒是柳樹的姐姐,自己總不能插在那對親姐弟的間,讓他們姐弟反目吧。
算是衝着小樹兒的那幾句暖心的話,柳雅也覺得值得爲他多些包容了。
想到這裡,柳雅把竈的火撥旺,趕緊把飯菜都做好,盛出來放在了桌。然後又端着兩碗飯和菜出了門,看了柳絮兒一眼,把飯菜放在柳絮兒的面前道:“你給爹送過去吧,我去叫小樹兒吃飯。”
“哼。”柳絮兒還在生氣,不過看了一眼飯菜,起身端着送到柳達成那屋去了。
柳雅則是搖搖頭,轉身進了裡屋。見小樹兒坐在炕沿,扯着衣襟兒在那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