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毓有幾分狼狽,在這有些昏暗的廂房裡,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正哀怨的望着他,讓他有幾分手足無措:“宇文小姐,你先別哭,我只不過是來與你商議的。”
“你讓我退婚,你就可以與慕微過快活日子了?”宇文如眉將眼淚擦了擦,臉上出現了一種咬牙切齒的表情:“是不是慕微出的主意?她在嫉妒我,是不是?”
“不是,這事情跟微兒沒有關係,是我自己覺得委屈了宇文小姐,這纔過來商議的。”赫連毓有幾分吃驚,怎麼宇文如眉竟然猜到了慕微身上,這不是幫着她在樹敵?他擺了擺手,走到門邊,一隻手捉住了那門簾,狼狽得幾乎想奪門而出,就聽着外邊有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偷眼從門簾的縫隙裡瞧了瞧,就見一個淺藍色的身影飛快的跑開了。
這不是宇文老夫人身邊那個貼身丫鬟嗎?看起來自己的主意很快宇文老夫人便會知曉了。本來還想暗地裡找着宇文如眉商量的,現在瞧着不如就攤到檯面上說便是。“宇文小姐,你自己好好想想罷,反正咱們現在還有時間,你想通了便可以遣人去將我找過來,無論是什麼樣的理由與藉口,我都答應。”
赫連毓不敢再看宇文如眉那悲哀的臉,猛的將門簾掀開,飛快的走了出去,門簾上,那金線繡着的穿花蛺蝶在不住的搖晃着,就像要飛出來一般。
從廂房走出來,便對上了宇文老夫人那雙眼睛,她坐在椅子上邊,一動不動,深思的望着他,這讓赫連毓更加窘迫了幾分,他恍然覺得,自己來宇文太傅府請他們退婚,真是一個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決定。
“太原王,你要說的話說完了?”宇文老夫人聲音平板,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就是那種淡淡的聲音,既不高揚,也不沉悶。
“是。”赫連毓朝宇文老夫人拱了拱手:“老夫人,本王回府了,你可以問問宇文小姐方纔我的提議,本王靜候太傅府迴音。”
華碧堂的門簾是細細的水竹篾片做成的,上邊還繪製着水墨畫,陽光從那縫隙裡漏了進來,將那幅山水畫投在地上,黑黝黝的一大塊。掀起簾子遠去的那個身影越來越淡,慢慢的在華碧堂的地上失去了蹤影,宇文老夫人沉下臉道:“去將七小姐喊出來,躲到裡邊可不是一個事兒!”
宇文如眉慢吞吞的走了出來,身子倚靠在喜兒身上,只覺得一雙腿軟軟的不得力氣。“祖母……”一見着宇文老夫人,她便覺得委屈,走上前去捉住宇文老夫人的一雙手,慢慢的在她面前溜了下來:“如眉實在難受。”
“眉丫頭,這就是你的命。”宇文老夫人長嘆了一聲,昨日聽說皇上搶在太后娘娘前邊賜了婚,已經是一件打擊人的事情了,沒想到今日太原王竟然跑了過來,朝宇文如眉的傷口上撒鹽!
雖然說是要宇文府自己提出退婚,可究其原因,還是赫連毓的心思沒有在宇文如眉身上,他只想要與那慕二小姐過兩人的日子。宇文老夫人伸手摸了抹宇文如眉的頭髮,輕聲說道:“眉丫頭,你自己準備怎麼辦?若是退婚,咱們去與太后娘娘商量商量,該也不會是抗旨。”
“退婚?不,我不退婚!”宇文如眉有幾分瘋狂,如何能退婚?她喜歡赫連毓,喜歡了那麼久,總算能與他在一起了,卻要放棄這難得的機會?或許他會對慕微更好些,可自己若將一片真情捧在他面前,日日如此,總會讓他感動。
不都說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只要自己比慕微更用心的去關心體貼他,總有一日他會看到自己的心,總會明白自己。宇文如眉的手緊緊的揪住了宇文老夫人的一片衣角,聲音裡充滿了一種愁苦與悲哀:“祖母,眉兒不願意退婚,只要是能與他在一起,做他的側妃又如何?”
現在的宇文如眉,根本不計較正妃與側妃的名分,她心中有一種深深的恐懼,唯恐赫連毓不會來迎娶她。做側妃又如何?究竟還是能與他在一起,還是能有那洞房花燭夜,太后娘娘親自賜婚,還怕旁人會說三道四?
“眉丫頭,你這般做,苦的可是你。”宇文老夫人有些不忍心,伸手將宇文如眉拉了起來:“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不,我不用考慮,我一定要嫁他。”宇文如眉的眼中透露出堅決的神色來:“祖母,請你支持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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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老夫人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眼睛望向了地面上那黑黝黝的一大塊,情之一字,誰又能說得清楚?眉丫頭是前輩子欠了那太原王的麼,明知前路艱難還是要踩了上去,就如那撲火的飛蛾一般。
京城裡永遠不乏有新鮮事兒好聽,早些日子是皇上與太后娘娘兩人同時賜婚,慕大司馬府的二小姐與宇文太傅府家的七小姐本是手帕交,沒想到由於兩道宮中旨意,兩人處在了尷尬的位置上邊。
“究竟誰是正妃?”街頭巷尾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情:“一個是皇上指的,一個是太后娘娘指的,都有來頭。”
“你們實在是沒腦子!太后娘娘再大,能大過皇上?況且聽說皇上連日子都給定了八月初八,只一個月便要成親了,就按着先來後到,也該是慕二小姐是正妃!”旁邊有老者嘖嘖讚歎着:“都說慕二小姐才貌雙全,與太原王是一雙璧人,倒也是一樁天造地設的好親事!”
“可不是?”有消息靈通的人鑽了進來道:“昨日太原王府派人去下聘了,黃金萬兩,明珠百斛,還有數不清的金珠首飾。我昨兒在慕府大門那邊瞧着那下聘的隊伍,長長的一溜幾乎望不到頭,那些聘禮真真是閃瞎了人的眼睛!”
“黃金萬兩,明珠百斛!”衆人皆是咋舌:“這聘禮恁般重,着實讓人眼熱!”
“你說的這個已經是昨日的事情了,今日可又有新鮮事兒了!”一個長得山羊鬍子的人笑眯眯的捋了捋鬍鬚:“還是與太原王的親事有關係。”
“還有?還有什麼事兒?”一羣人都興奮了起來,圍住那個山羊鬍子,不住的催促他:“快說來聽聽!”
“太后娘娘那日賜婚,還賜了一位側妃給太原王,那便是獨孤司空家的小姐,今日一早獨孤夫人帶着獨孤小姐去宮裡,請求退婚。”那山羊鬍子掃了衆人一眼,見大家的嘴巴都張得大大的,全部都合不攏去,很是得意:“這事情你們便不知道了罷?”
“退婚?什麼事情要退婚?給太原王做側妃,這不是一件挺好的事情?”有人抓耳撓腮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若是我的女兒能給太原王做側妃……不,哪怕是做侍妾,我都願意!”
“你家女兒那模樣,太原王看得上?”衆人都嬉笑了起來:“真真是白日做夢!”
“其中的原因我也不知道,等再過兩日也就該有消息了。反正,”那山羊鬍子搖了搖頭:“司空府裡的那位獨孤小姐已經將這門親事給退了,太后娘娘還說要替她好好挑一門親事,絕不委屈了她。”
“那這般說來,便是那太原王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了。”衆人皆是嘆息:“沒想到太原王那般丰神俊秀,也會做錯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人點了點頭:“太后娘娘倒是個明事理的,也沒有找獨孤小姐的不是,反而要替她另外選一門好親事,真是難得。”
衆人口裡明事理的高太后,此時正氣鼓鼓的坐在萬寧宮的主殿上,一雙眼睛憤怒的望向了赫連毓:“毓兒,你自己說說看,究竟是爲何?”
她那日替赫連毓定下正妃側妃,心中暗道自己總算是完成了一樁大事,沒想到赫連毓卻將她的計劃給打亂了,竟然求到了赫連鋮的一張賜婚的聖旨,將那慕二小姐賜給了他做正妃!不僅如此,還鼓動獨孤小姐來退婚!
自己替他辛辛苦苦的謀劃,可他卻一點都不知曉自己的苦心,高太后伸手壓住胸口,一種說不出的難受隱隱翻騰着。今日是獨孤小姐來退婚,明日會不會有宇文小姐來退婚?兒大不由娘,可也不是這樣一個鬧騰勁兒!
漢人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虞這邊被漢化,也逐漸接受了這些規矩。以前大虞男女成親都是自己喜歡,然後請示父母,選個好日子便可成親。後來慢慢的發生了變化,兒女的親事都要由長輩來決定了,自己替他選王妃,也是合乎規矩的,並不是越俎代庖。
高太后瞧着低頭跪在自己面前的赫連毓,見他一句話都不說,氣得眼圈子發紅,眼淚堪堪的在眼眶裡打轉,只是沒有落下來罷了:“毓兒,母后辛辛苦苦將你拉扯大,你難道就這般不將母后的苦心當一回事?爲何要這般做,你說!”
赫連毓擡起頭來,眼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堅定:“母后,因爲我喜歡的人是微兒,除了微兒,我誰都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