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碧堂裡陰沉沉的一片,唯有那鎏金的燭臺明晃晃的閃着亮,燭光在不住的跳躍着,照着宇文老夫人的臉,她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怪異的表情。
宇文老夫人的臉似乎上過石灰漿子一般,僵硬的一片,沒有半分表情。她的眉頭卻微微皺起,眼睛正凶悍的盯着坐在那裡的宇文大夫人,高高的鼻樑就如鷹隼的喙一般,彷彿就要撲下來去吃人。
“我想,該是你這個蠢東西動的手腳,是不是?”宇文老夫人深深的洗了一口氣,儘量不控制着撲過去扇宇文大夫人一巴掌的念頭。
宇文大夫人戰戰兢兢道:“母親說的是哪件事情?媳婦不明白。”
“不明白?還用我來說個明白?”宇文老夫人有幾分乏力:“今日太原王大婚,途中有人攔截喜轎,想要將慕二小姐劫走,你敢說這事情不是你做的?”
宇文大夫人迴避的躲閃着宇文老夫人那如刀鋒般鋒利的目光,嘟嘟囔囔道:“母親怎麼就想到我身上去了?我支使人去做這事情幹嘛?吃飽了撐着?”
“啪”的一聲響,唬得宇文大夫人驚慌失措的睜大了眼睛:“你還敢回嘴?我看你就是吃飽了撐着!”宇文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望着宇文大夫人,心中暗道這個大兒媳怎麼年紀愈大便愈發蠢笨了,如此的不聰明,怎麼點撥她都不當一回事,自己特地只喊了她一個人過來,就是不想讓老二和老三媳婦知道了,心中憤憤不平。
“那我問且你,賬目上爲何少了一萬兩銀子?你早些日子喊了你貼身媽媽的男人進來,幾個人嘀嘀咕咕的商議了什麼?”宇文老夫人將放在一旁的賬簿子拿了過來,“啪啪”的拍了幾下:“即算你想買兇殺人,也不要到公中挪用銀子!你以爲你那兩個弟媳婦是好糊弄的角色?”
宇文大夫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宇文老夫人,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好半天,她才喃喃說道:“母親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宇文老夫人冷冷一笑:“我想要知道什麼,自然就會知道什麼。見你喊了那人進來商議,我起先還以爲只是想弄些活泛銀子到手裡,心裡頭想着,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可沒想到你竟然敢打這樣的主意!”
今日聽說太原王迎親時出了故障,宇文老夫人立刻便將這件事情與宇文大夫人早些日子奇怪的舉止聯繫了起來。劫持喜轎的人的目標是慕微,很明顯就是與這位新娘有着利益衝突的人做下的。
雖然說慕家肯定有不少仇家,但是他們要下手,也不會對一個已經出閣的慕二小姐,還不如去對付那位在學堂唸書的慕二公子更合算。宇文老夫人想來想去,自家那個蠢媳婦完全是有可能做得出來這種事情的,吩咐人去將賬簿子拿出來查了查,見賬面上明明白白的少了一萬兩銀子,心中更是篤定,這老大媳婦也是吝嗇小氣到了極點,竟然用公中的銀子去買了江湖好手,而且挪用了以後也不知道趕緊將賬簿子做平,她還真以爲這宇文太傅府是她一個人的不成?
宇文大夫人臉色衰敗的坐在那裡,好半日沒有說話,就聽宇文老夫人怒斥了一聲:“現在局勢這般亂,你還要來添亂,你是覺得沒事情做心裡邊不舒服?”
“母親,媳婦也只是在爲眉兒着想。”宇文大夫人被宇文老夫人劈頭劈臉的罵了一頓,心中很是不服氣,她挺直了背,頭上的金銀首飾不住的發着亮兒,骨篤着嘴巴道:“母親,我的眉兒怎麼能做側妃?我如珠似寶養大的女兒,如何要向人伏低做小?只有將那慕微除了,眉兒才能做王妃,才能在太原王昂首挺胸。”她冷冷一笑:“這慕大司馬仇家多,那些仇家就愛拿慕二小姐開刀,那也只能怪她運氣不好。”
“你還在這裡蹺蹺不服!”從側門走出了宇文太傅,花白的鬍鬚都在不住的發抖:“你究竟派了幾撥人去劫那慕二小姐?”
宇文太傅今晚去了太原王府喝喜酒,正是敬酒敬得快活的時候,奔了個丫鬟進來,貼着赫連毓的耳朵才說了幾句話,赫連毓便放下酒杯,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肯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了!
來賓們紛紛打聽消息,可無奈原王府對此事諱莫如深,竟是一點口風都沒透露出來。宇文太傅剛從太原王府出來,就見赫連毓騎了馬狂奔,往皇宮那個方向去了,他趕緊派下人去打聽,長隨回來告知,太原王領了不少羽林子不知道往哪裡去了。
能在新婚之夜讓赫連毓拋下新娘出去,這事情實在不簡單,聯繫到白天有人劫持喜轎,這不能不讓宇文太傅產生聯想,是不是那慕二小姐被人劫持去了?
回到府裡與宇文老夫人說起此事,宇文老夫人臉色一變,立即囑了人去取了賬簿子來查看,他原本還有幾分莫名其妙,方纔在抱廈裡聽得清清楚楚,實在是忍無可忍,揹着手走了出來:“老大媳婦,你就不能安分些?你派去的第一撥人已經被抓住了,第二撥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宇文大夫人連連搖頭:“我就只買通了一撥人,怎麼會有兩撥?”她頓了頓:“是不是那夥人爲了更周密,分了兩批行動?”宇文大夫人的眼裡瞬間出現了奕奕神采,她臉上露出了笑容來:“父親,是不是慕二小姐已經被劫了?哈哈哈,實在是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沒想到還有後手在等着她。”
見着宇文大夫人這副沉不住氣的模樣,宇文太傅怒喝了一聲:“你就不怕那些歹徒將咱們宇文太傅府扯出來?先想想怎麼避禍纔是!”
那太原王如此緊張慕二小姐,若是知道真兇是宇文太傅府的人,肯定會對自己不利,宇文太傅望了一眼笑得格外開心的宇文大夫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買兇的時候,有沒有交代咱們府的名頭?”
宇文大夫人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我是讓金媽媽的男人去聯繫的,先給了他們一萬兩,等着事成以後再來接一萬兩。”
“趕緊去將他們兩個給解決了。”宇文太傅皺起了眉頭:“要做得乾淨一些!”
宇文大夫人臉色一白,金媽媽可是她的貼身媽媽,自己在家裡做小姐的時候,她便是自己的貼身丫鬟,現在卻要將她給殺了,這安排簡直讓她無法接受。她望了望宇文太傅,低聲道:“父親,能不能留金媽媽一命?”
“不行。”宇文太傅臉色凝重的望着宇文老夫人道:“她下不了手,這事就交給你了。”
宇文老夫人閉了閉眼,默默的點了點頭,宇文大夫人知道金媽媽的命勢必留不住了,心中好一陣慌亂,望着滿屋子的燭光,只覺得那火焰不住的在眼前跳躍,晃成了一片。金媽媽和她作伴了幾十年,感情實在深厚,沒想到他們兩人就這麼簡單的說了一句,兩個鮮活的人就要在這世間消失。
心裡好一陣發堵,宇文大夫人低下頭去,一隻手抓住了膝蓋上的綢緞,極力的穩住自己的心神,可是她聽到宇文老夫人的話時,那心神又沒法子穩住了:“明日我就當衆宣佈,你不用再來當家管事了,這中饋,便交給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兩人一起管着罷。”
宇文大夫人吃了一驚,擡起頭來,就見宇文老夫人正拿着賬簿子在看,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心中不免有幾分惱怒:“我不就是爲自家眉兒多想了些事情?父親母親又何必苛責於我?若是嫌我挪用了公中銀子,我去取一萬兩銀票來補上便是。”
“肯定是要補上的,要不是這賬簿子交到老二老三媳婦手中還有一萬兩銀子的窟窿,讓她們怎麼想?你都管了這麼多年中饋了,銀子也賺夠了,留幾年讓她們也得些好處,你沒有見到你兩個弟媳婦對你,現在都是黃着眼睛?”
這打理中饋,一年不說十萬兩,五萬兩總是能昧下的,宇文大夫人管了差不多十年中饋,已經是讓宇文二夫人與三夫人看得紅了眼,不時的拿話來刺她,明裡暗裡的在與她較勁。所謂後宅不寧,前院也沒得安靜日子,若是因着這銀子的事情讓家中的人生分了,還不如做得更公平些。
宇文大夫人聽着宇文老夫人這般說,白了一張臉坐在那裡,沒想到她只是在給宇文如眉打算,卻導致了最嚴重的後果。
“你那兩個弟媳婦都不是吃乾飯的。”宇文老夫人閒閒的說:“再說了,你又還能管幾年中饋?你的老大已經娶妻三年了,挨着過了十年你也得將這打理中饋的事情轉給她,何必那般逞強。這些日子,你就多陪陪眉丫頭,她還得三個月的時間就要嫁去太原王府了,你還有得忙吶。”
宇文大夫人忍氣吞聲應了一句:“是。”慢慢的站了起來,全身卻如虛脫了一般,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走到門外,見着金媽媽和貼身丫鬟站在那裡等她,心中一酸,慢騰騰的捱了過去,有氣沒力的說了一聲:“走,回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