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盞油燈忽忽的搖晃着,雜屋裡頭放了一塊木板,上頭躺着那個異族人,一個老大夫蹲在他身邊查看着傷情,嘆了一口氣:“這傷口有幾日了,要再晚治幾日,只怕是這條腿都要廢了。”
青蓮聽得打了個哆嗦,儘管她不認識這個異族人,可心底裡還是希望他不要受這樣的痛苦折磨。“大夫,那他還能好嗎?”她低頭看了一眼那個傷口,灰敗的肉裡有着一點點白色,不知道究竟是些什麼東西,讓她心裡一陣發麻,趕緊將臉轉了過去。
“能好,悉心照料,肯定能好。”老大夫直起身子來,看了看青蓮,臉上露出了絲絲無奈:“姑娘,這人跟你沒什麼關係罷?你難道出銀子給他治病不成?看他可憐,我們藥堂雖然可以減免些銀子,但總不能不收,畢竟還有一家老少要吃飯哪。”
青蓮摸了摸荷包,那裡有三兩多銀子,這是她準備要拿去給燕昊的。轉臉望了望那異族兒女,青蓮咬了咬牙,將荷包打開給那老大夫看:“我統共都只有這麼多銀子了,夠不夠?”
老大夫拿着銀子掂量了下,嘆了一口氣:“姑娘,勉強能對付藥錢,可他還要吃飯呢,總不能讓他餓死吧?”
那異族人聽着兩人的對話,吸了一口氣,心中有絲絲激動,她竟然願意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出銀子看病?她的心腸真好,跟她娘一樣好。異族人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青蓮,帶着幾分急切的神色,似乎想知道她會是怎麼樣的回答。
“這樣罷,我每日給他送飯菜過來,勞煩大夫你給他好生治病。”青蓮指了指那人道:“他不適合住在我這裡,若是大夫藥堂裡能給他擠出一張牀板來,青蓮感激不盡。”
老大夫摸了摸鬍鬚,朝青蓮點了點頭:“既然姑娘有這般善心,我自然也該做些好事,我這就去讓夥計將他擡過去。”
青蓮笑了笑:“多謝大夫了。”
“青蓮,你叫青蓮?”等着老大夫走了之後,那異族人忽然說話了,聲音有幾分顫抖:“你娘是不是姓李?”
青蓮吃了一驚,望着躺在木板上的異族人,有幾分驚詫:“你怎麼知道我娘姓李?”生她的娘姓什麼她根本不知道,只知道宮裡任霞的娘姓李,聽着這異族人竟然說破李姑姑的姓氏,心裡很是奇怪。
“你娘難道沒有跟你說我叫什麼名字?”那異族人臉上有幾分失望的神色,他微微的嘆息了一聲:“她還在怨我,還在怨我……”
難道,這人就是李姑姑的夫君?青蓮大着膽子打量了一番,就見那異族人的五官生得倒也還端正,只是眼窩深深,不似南燕這邊的人,也不像大虞人。“你是……”她猶猶豫豫的開口了,想了想,從脖子上取出那塊玉符來:“你認識這個嗎?”
那異族人才一見到那玉符,一雙眼睛便放出光來:“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快,快,快叫一聲阿爹!”
青蓮微哂一聲,看來這個異族人真是李姑姑的夫君了,爲何李姑姑又會嫁一個異族人,她又是怎麼進宮了的呢?這裡邊肯定有一個很曲折的故事。
“我一直在找你們母女倆,找了十多年了。”木板上躺着的那人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是我不好,辜負了你阿孃,她這才負氣離開我的。只是她也實在狠心,這麼多年都不給我稍個音信,害得我到處找你們。”
原來這異族人叫阿拉善,他是南詔人士,當年李姑姑被自己狼心狗肺的舅母賣給人牙子,那人牙子將她賣去了南詔,遇着阿拉善才將她解救下來。李姑姑爲了感念阿拉善的義舉,同時也被阿拉善的真誠所打動,嫁給了他,夫唱婦隨,小日子過得很美滿。
“後來我犯了一個大錯,她生氣了,抱着才半歲的你離開了我……”阿拉善低着頭,一陣感傷,不想讓青蓮看到他眼睛裡的淚水:“我這麼多年一直在尋找你們母女兩人,都以爲快要絕望了,早兩日聽人說福來客棧裡有個漿洗衣裳的姑娘眉心有顆紅痣,這才抱着試試看的想法過來找你。”他阿拉善伸手抹了下眼睛,擡頭望着青蓮,咧嘴笑了笑:“老天爺總算髮了善心,讓我又見到了你。”
“阿拉善……”青蓮猶豫了一下,想要開口告訴他,他的女兒已經死了,李姑姑原來在南燕皇宮當差,現在生死未卜,可是一見着阿拉善那快活的神色,她那話又說不出口來,到了嘴邊全部改了內容:“阿拉善,既然老天爺讓你好好活下來,你便該要知足,趕緊將腿治好了,好好的過日子。”
“你怎麼能再喊我阿拉善?孩子,難道你該喊我一聲阿爹?”阿拉善望着青蓮,眼中全是殷殷的期盼:“我知道你恨阿爹,讓你和你阿孃吃了那麼多苦,可阿爹那時候也是一時糊塗,用了大半輩子來彌補那個錯誤,難道還不夠嗎?快,快喊一聲爹!”他顫顫巍巍的從懷裡拿出了一塊東西來,託在手心:“我的孩子,你瞧,這塊玉符與你那塊是一對,很是珍貴,乃是我家裡的傳家之寶,你都拿了去。”
青蓮跨上前一步,就見那潔白的玉符躺在烏黑的掌心,顯得更白了幾分,她小心翼翼勾着那絲線將玉符拿在手裡比了比,果然是一對。朝阿拉善瞥了一眼,青蓮心中暗道,若是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她就將這對玉符去賣了,說不定也能換上千把兩銀子,能買糧食供軍隊吃上十天半個月的呢。
“孩子……”阿拉善又在催促着她:“快喊我一聲阿爹,好不好?”
“阿爹!”這回青蓮喊得很是爽快,收了他的東西,也該有所表示,再說自己本來就喊李姑姑叫“娘”,現在多個爹也沒什麼了不起,更何況阿拉善本來就是李姑姑的夫君呢。
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那老大夫已經帶着兩個夥計,擡着一副擔架過來了,幾個人將阿拉善挪到擔架上頭,老大夫朝青蓮點了點頭:“姑娘要記得明日過來送飯。”
從第二日起,青蓮就開始給阿拉善送飯菜過去,藥堂裡的老大夫見她竟然稱呼阿拉善爲“爹”,驚奇得睜大了眼睛,這人分明是個異族人,怎麼就成了這姑娘的爹了?他瞧着青蓮的身影,不禁點了點頭,這姑娘可真是心善。
青蓮認了個爹的事情,很快就被福來客棧的掌櫃知道了,他皺了皺眉,圓鼓鼓的臉上露出了幾道褶子:“快去查查這阿拉善是個什麼來頭。”
他們在這雲州城經營客棧,主要目的不是爲了賺錢,是爲了方便聯絡失散的將士,並且收集有用的信息,任何一個陌生人出現在客棧周圍,都會讓掌櫃的產生警惕,這復國大業可絲毫馬虎不得,必須小心翼翼行事。
過了幾日,出去打探情況的夥計回來,將一張紙條交給了掌櫃:“這是目前能蒐集到的阿拉善曾經做過的事情。”
掌櫃的瞅了瞅,從那紙條上的記載來看,這阿拉善確實是到處在找妻兒,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只是一切都不能大意。他點了點頭,對那夥計道:“你看緊點他,等他腿好了,能下地行走了,就把他弄到咱們客棧來,給他一點事情做,也方便咱們監督他。”
忽然間多了一個外人,掌櫃的心中也沒底,想來想去,還是準備去一趟鳳凰山,讓燕昊給拿個主意。這日等着太陽慢慢的要落山了,掌櫃的從後院牽出一匹馬來,手腳敏捷的翻身上馬,他那全身的肥肉似乎一點都沒有妨礙他的行動。寒風呼嘯,吹得掌櫃的皮袍子呼呼的響着,他拉了拉皮帽子的耳朵,抽了馬兒一鞭,飛快的朝城門那邊跑了過去。
冬日的鳳凰山有些蕭條,樹木失去了蔥翠的綠色,到處都是枯枝衰草,馬蹄嘚嘚的聲音在山間響起,格外清亮。
“有人過來了。”御風站了起來,快速走了出去,眼睛望着那條山路,就見一匹馬上邊馱着一個圓滾滾的球,正往這邊跑了過來。
御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那是福來客棧的掌櫃,只是不知道他有什麼事情,親自上山來報信。
“御統領!”掌櫃的從馬上滾了下來:“太子殿下可在?”
“在,老趙,你跟我來。”御風勾住趙掌櫃圓胖的肩膀,嘻嘻一笑:“你怎麼又肥了些。”
趙掌櫃嘆着氣:“唉,心裡想着要瘦,怎麼也瘦不下來。”
“功夫沒落下,那就夠了。”御風笑着將他領到了燕昊屋子裡邊:“太子殿下,趙掌櫃過來了。”
燕昊坐在桌子後邊,正拿着毛筆在寫字,見着趙掌櫃進來,站起身來:“趙掌櫃,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太子殿下。”趙掌櫃朝燕昊行了一禮,摸出了那張紙條遞給了燕昊:“太子殿下請看這個。”
燕昊掃了一眼那張紙條,就見上邊寫着幾行字,那人名字叫阿拉善,看起來便覺得甚是怪異:“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