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碧流朱

湖泊裡銀光閃閃,任三公子伸出兩隻手在湖面上不住的撲騰着,身子在湖水裡一上一下的沉沉浮浮,他的長隨站在旁邊不住跳腳:“快來人啊,來人救救我們家公子!”

“我倒看誰敢伸手救他。”冷冷的聲音就如寒風撲面,那長隨轉過臉來,看清站在那裡的人,唬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王爺,我們家公子是有些胡言亂語,可罪不至死,還請王爺開了金口,准許小人去救我們家公子。”

赫連毓一隻手裡捧着一支杏花,杏花開得很飽滿,一片殷紅,可卻遮不住赫連毓臉上一層淺淺的鐵青顏色,遠遠瞧着,那俊秀的少年早已變了模樣,彷彿是一個煞神般,全身有着冷冽的蕭殺之氣。

“誰說他罪不至死?膽敢開口侮辱慕小姐,那便已是死罪!”赫連毓盯緊了那在湖裡撲騰的任三公子,心中實在生氣,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竟然敢在慕微面前說那種不恭不敬的話,是不想要命了不成?他的眼睛冷冷掃過周圍的人,厲聲喝道:“誰也不許救他,若是他自己能爬上來,就給他留一條賤命!”

轉臉一眼,慕微已經帶了秋月往前邊走了去,裙袂翩躚,銀色的披帛隨風飄舞,上邊有數只蝴蝶正在翩翩展翅,彷彿要帶着她飛上天去一般。她緩緩走過湖邊那條小徑,除了秋月,旁邊再沒有其它人,這顯得她的身影格外孤單,赫連毓心中一酸,趕緊撇開了任三公子,拔足追了上去。

等着赫連毓走開,任三公子的長隨纔敢去尋了一根竹竿,伸到了湖裡邊:“公子,快抓緊了,小的將你拉上來。”

跟着赫連毓過來的公子小姐們愕然的望着那邊幾道身影,臉上都有震驚神色:“這慕二小姐名節已毀,爲何太原王還如此眷顧她?”

“狐媚子便是狐媚子,不就是長着一張能讓男人神魂顛倒的臉?”高小姐冷冷的哼了一聲,瞥了一眼身邊的幾位貴女:“我想,若是那潔身自好的,出了這樣的事情,誰不會躲在家中,羞於見人?偏偏她還能若無其事的出來,在這遊宴上招蜂惹蝶,這樣的臉皮,總怕比那城牆還要厚三分呢。”

“可不是嗎?”李四小姐也憤憤不平的望着湖畔之側越走越遠的身影,咬着牙道:“你們看看便知,哪家的貴女這般恬不知恥,光天化日之下與一個男子同行的?”

“我看你們都是嫉妒了罷?”有位公子哈哈大笑起來:“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慕小姐生得美,豔冠羣芳,太原王自然喜歡上了她,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方纔可是太原王自己追過去的,慕小姐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們男子眼中只有美色,自然會爲她說話,我們在旁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慕小姐一雙眼睛勾着太原王往她那邊去呢。”一位貴女惡狠狠道:“暗送秋波,不就是說的她那種眼神?”

“哈哈,暗送秋波又如何?若是慕小姐能對我暗送秋波,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願!”那公子言語間盡是輕浮:“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聽到這話,衆人皆嬉笑了起來:“你想得太多,慕小姐即便是壞了名節,恐怕照樣輪不到你頭上來!你難道就不見太原王那般緊張她?任三公子才說了幾句調侃她的話,便被他一掌推到水中,若他知道你起了這賊心,你這條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還是一個問題!”

宇文如眉靜靜的站在人羣之外,耳朵裡全是旁人議論的聲音,心中有說不出酸溜溜的滋味,她的眉毛深深的皺了起來,額間形成了一個淺淺的“川”字,緊緊的捏着手帕子,她的一張臉變得白了幾分,彷彿脂粉擦得多了些,就如那慘白的石灰水牆面,那寒磣的白色裡頭透出一點黑黑的底子來一般。

“小姐,旁人都散了,咱們也去找夫人吧。”喜兒瞧着宇文如眉那張臉,知道她心裡不好受,在一旁輕聲勸解道:“湖邊風大,小姐穿得單薄,彆着涼了。”

愣愣的看了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宇文如眉立刻覺得興味索然,剛剛一轉身,就見着那顴骨高高的高小姐站在自己身邊,臉上全是討好的笑:“表姐。”

“你是我哪門子的表妹。”宇文如眉心中焦躁不已,這高小姐滿身的寒酸氣兒,竟然還來和自己攀親戚。聽說她母親只是自己母親同宗的堂妹而已,關係實在是有些遠,可現兒瞧着她這親熱勁兒,彷彿自己與她真是親表姐妹一般。

“表姐,你怎麼能不認我這表妹?”高小姐一臉委屈,捏着帕子站在那裡,眼睛裡有着諂媚之色:“今日我可是爲表姐出了幾分力氣的呢,表姐竟然不感謝我,反而責怪起我來了。”

“出了幾分力氣?”宇文如眉“嗤嗤”一笑:“我怎麼便聽不懂你的話?”

“表姐,你可不要不懂裝懂,我今日裡頭說那些話,可都是爲了表姐好。”高小姐的眉毛挑了挑,那顴骨顯得更高了幾分:“若不是姨媽授意,我又何必造那些口舌孽?表姐可不要不識好人心哪!”

高小姐笑了起來,只是輕輕的笑了兩聲,可在宇文如眉聽來,彷彿笑得格外放肆,她橫了高小姐一眼,帶着喜兒匆匆忙忙往花廳那邊走了過去,高小姐捏了手帕子在臉上擦了擦,惋惜的搖了搖頭:“我這個表姐怎麼這般不上道?我都跟她點明瞭,她卻依舊與我裝糊塗。”

她的貼身丫鬟白玉道:“小姐,或許表小姐是不想讓你知道她的心事呢。”

“不讓我知道她的心事?”高小姐聳了聳肩膀,笑得很是肆意:“她那雙眼睛早就將她的心事給出賣了,她若不是喜歡太原王,我這高字便倒着寫!”

太傅府坐落在御道街上,暗紅的大門上邊釘着閃亮的黃銅梅花釘,府門口有兩尊石獅,正張大口坐在那裡,顯得威風凜凜。門口坐着幾個門房,正在說着閒話,見着兩輛馬車轆轆的開過來,幾人都站了起來,爭先恐後的往馬車邊上奔了過去:“夫人小姐回來了。”

宇文大夫人沉着一張臉從馬車上邊下來,後邊跟了宇文如眉,臉色也不甚好看,門房們見着主子們這樣一副神色,誰也不敢說多話,只能唯唯諾諾的跟在她們身後,將宇文夫人與宇文如眉目送了進去:“不知道今日遊宴上發生什麼事了?瞧着夫人小姐臉色都不好看。”

“誰知道呢,耐心些,明日自然便知道了。”一個門房翹着腳坐了下來,丟了一顆蠶豆到嘴巴里邊:“只是我看多半是因着太原王。”

“聽老夫人身邊的媽媽說,似乎咱們府裡有意與太原王結親,肯定是想將七小姐嫁去做王妃。”另外一個門房點了點頭:“今日是太原王府辦的遊宴,夫人小姐這神色回府來,應該是與太原王有干係。”

“這個關我們什麼事,反正說來說去也輪不上你的女兒去做王妃。”一個人擠了過來嘻嘻的笑:“不過,你女兒倒是可以去做陪嫁丫鬟,她生得水靈,指不定被太原王看上了,還能晉個侍妾呢,以後你就有福享咯。”

門房們說得熱鬧,華碧堂裡的氣氛卻是沉悶,宇文大夫人帶着宇文如眉坐在那裡,一臉焦躁的望着主座上的宇文老夫人,將今日的事情說了一遍:“原以爲那慕微出了事情,正是眉兒的好機會,沒想到太原王依舊這般對她關懷備至。”

宇文老夫人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那佛珠一粒粒從她的手指底下滑過,有着微微的紫光:“你讓你那堂妹去說慕二小姐壞話了?”

宇文大夫人點了點頭:“我讓高夫人在花廳裡提了下這件事情,這也不是什麼壞話,本來不就是這樣?她被流民擄了去,還會有什麼清白之身?更何況高夫人又沒有明打明的說她失身了,只是說得隱晦。”

“原來……”宇文如眉這才如夢方醒,吃驚的望着宇文大夫人:“母親,那自稱是我表妹的高小姐,也是母親囑咐過了的?”

“那是自然。”宇文大夫人一挑眉,有幾分得意:“她母親在夫人中說慕二小姐的壞話,她肯定要爲你出力,在小姐裡頭攛掇幾句,讓大家都與慕二小姐孤立起來,這樣便能讓慕二小姐自慚形穢了。”

“母親!”宇文如眉皺了皺眉毛,難怪高小姐見着她笑得那般肆意,原來她根本就知道自己的底細,一想到這裡,宇文如眉便覺得全身燥熱了起來,汗蒸蒸的粘着中衣,似乎都黏在了一處,沒法子分開。

“七丫頭,你先回自己屋子裡邊去。”宇文老夫人看了一眼宇文如眉滿臉難堪,眉毛略略動了動,眼睛裡閃過一抹凌厲之色:“我與你母親有話要說。”

宇文如眉站了起來朝祖母母親行了一禮,沒精打采的走出了華碧堂,屋子外邊已經有了淡淡的暮色,一抹青蓮色的雲彩慢悠悠的飄了過去,將那本來是瓦藍一片的天空潤染出淡淡的灰青。宇文如眉擡頭瞧着那流雲,彷彿呆住了一般,站在那裡好半日沒有動彈,直到一朵落花直直落到她的臉頰,她才驚得往旁邊側了側臉。

“小姐。”喜兒有些膽怯,小姐自從做下了那件事情便心神不寧,她也跟着有些不大舒服——畢竟這可是頭一遭在暗地裡給旁人使絆子,雖然這絆子並沒有如願以償絆倒人,可心中還是會有幾分難受。

宇文如眉伸手揉了揉眼睛,朝喜兒吩咐了一聲:“咱們回院子去。”

“是。”喜兒應了一聲,緊緊的跟上了宇文如眉:“小姐,今日晚上你想吃什麼?我去小廚房替你點菜。”

宇文如眉搖了搖頭:“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先去睡一會再說。”

“小姐回來了。”幾個丫鬟走了過來,將宇文如眉迎到內室裡邊去,喜兒垂手站在那裡,瞧着自家小姐的背影,眼前忽然閃現出那個在湖裡一上一下掙扎的任三公子來。她嘆了一口氣,低聲道:“那任三公子又沒有死,只是在湖中嗆了幾口水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一陣微風颳過,樹葉簌簌的響着,有幾片花瓣飄落了下來,在喜兒腳邊不住的飄起落下,她伸出腳去狠狠的踩上了一腳,使勁的碾着那花瓣,似乎是要將自己的心事踩到泥土裡邊去一般,再也不會讓它們冒出頭來。

“老大媳婦,你今日怎麼便這般糊塗了?”宇文老夫人睜開了眼睛,裡邊全是責備的光芒:“你如何能這般做!”

宇文大夫人不解的望着宇文老夫人,琢磨着她的心思,小心翼翼道:“媳婦做錯了什麼,還請母親指正。”

“你讓那高夫人與高小姐去散播慕二小姐的流言,那不是將太原王往她那邊推?”宇文老夫人那捻佛珠的手停住了,兩隻手指緊緊的夾着一顆紫檀珠子,幾乎要將它捏碎:“你可知道,越是說得多,越能讓太原王憐憫慕二小姐?”

赫連毓的性格宇文老夫人很是清楚,他與皇上相比,心地更仁慈。當時先皇立太子的時候,曾經將皇子們都喊到一處,讓他們進行各種比試,當時赫連毓年方三歲,走到先皇面前奏請離席,衆人皆吃了一驚。因着赫連毓的生母家世地位在皇妃中算得上是最好的,赫連毓雖然是先皇最小的兒子,可卻聰明伶俐,很多人都猜測先皇會挑中赫連毓爲太子,可沒想到他竟然自己放棄了。

先皇立了太子以後不久便撒手歸西,後來旁人追問赫連毓放棄比試的事情,方纔得知他放棄的原因。大虞後宮有規矩,凡屬是被立爲太子的,生母必然賜死,赫連毓之所以不願意參加比試,便是不想自己的母親因自己而死。是此,衆人都稱讚太原王仁心宅厚,乃是至孝之人。

赫連毓心地仁慈,越是大家對慕二小姐千夫所指,他便愈發會憐惜她,宇文大夫人這般做,剛剛好是適得其反。宇文老夫人目光中露出了一絲輕視:“老大媳婦,我原先以爲這麼多年的內宅磨礪,你也已經歷練出來了,沒想到你還是這般糊塗。”

宇文大夫人垂下頭去,有幾分慚愧,被宇文老夫人這般輕輕一點撥,她頓時也明白了自己的失誤。只是這事也怨不得她宇文大夫人垂頭輕聲嘆了一口氣:“母親,這事情與眉兒有關,我便有幾分心亂,沒有好好把握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宇文老夫人的口氣緩和了幾分:“所謂關心則亂,遇着七丫頭的事情,你這做母親的自然會關心着些。”望了望垂着頭的宇文大夫人,宇文老夫人心中敞亮,宇文如眉是長房最小的嫡女,宇文大夫人從小便將她捧在手心裡養大的,自然希望她要嫁得好才安心,好不容易抓着一個太原王,如何能夠放手?

再說了,大房總是在與二房三房較勁,本來照理說大房的嫡女身價要高些,自然該要比二房三房的嫡女要嫁得好,可誰知風水輪流轉,最開始瞧着不錯的人家,十年後卻比不上二房與三房的女婿,宇文大夫人只覺得自己面子上沒有光彩,一心想着憑藉着宇文如眉的親事扳回面子來——王爺,再怎麼樣也要比二房三房那幾個女婿要高貴,更何況是那太原王,乃是王爺裡地位最高的?

“母親,現在該怎麼辦?”宇文大夫人滿臉苦惱,沒想到自己弄巧成拙,不僅沒有讓赫連毓厭棄慕微,反倒讓他更同情了她幾分。

“該怎麼辦?”宇文老夫人眼中淨是譏諷的神色:“老大媳婦,你是越發的想不通了?太原王對那慕二小姐再好,難道會對七丫頭的親事有影響?”

“母親,這怎麼說?”宇文大夫人聽了這話,心中驚喜,擡起臉來望向慕容老夫人,眼中冉冉生起了希望來:“莫非……眉兒還有希望嫁太原王不成?”

“如何沒有希望?”宇文老夫人有幾分不悅,將那串紫檀佛珠又捻了起來,這次她的速度微微有些加快,那紫檀佛珠的幽光連在了一處,幾乎成了一輪完整的光圈,套着她的手指在不住的轉動。

宇文大夫人沒有說話,坐在那裡望着宇文老夫人的手,心中忽然明朗,婆婆這般說,定然有她的道理,更何況她現在將這佛珠轉得這般快,心中肯定已經有了計較。微微一笑,宇文大夫人站了起來:“母親,媳婦先告辭了。”

“你去罷。”宇文老夫人的眼睛沒有看宇文大夫人,只是盯住了腳前邊一塊金色的印記。天窗上投下了一縷暮晚的夕陽,將那金色點綴在地上,還有着極淡的白煙。宇文大夫人望着那塊金色的斑駁印記,嘴脣邊浮現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來。“怎麼年紀越大,反而越沒頭腦了。”

身後站着的甘媽媽趕着接了話道:“也怨不得大夫人,這事兒攤到誰身上,誰都會緊張。”

“緊張?”宇文老夫人淡淡一笑:“也就是她這樣的人才會覺得緊張,本來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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