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宇文家的七小姐可真是好算計,慕老夫人暗自將一口牙齒咬緊,盯着那支鳳尾簪,心中不住的在翻騰着,這七小姐的母親宇文大夫人是個不大靈光的,可沒想到卻生了個這樣心思縝密的女兒。
及笄禮上三支簪子,她原本想安排着微丫頭用自己與慕大夫人送的簪子,另外那一支,自然該是太原王送的了。太原王對於微丫頭的這一片情思,她看得清清楚楚,相信他也肯定會送一支精緻的簪子過來。
可現在宇文如眉卻來了這麼一手,先發制人,讓慕老夫人完全沒有料到。宇文如眉說了一句話“我想着微微這第三支簪子定然要用我送的”,這樣便將堵了微丫頭的嘴,她將微丫頭看成閨中密友,這般熱心爲她挑選簪子,微丫頭自然不能拂了她一番好意,及笄禮上就只能用她的簪子了。
這樣不是會得罪太原王?若是太原王見着微丫頭不用他送的簪子,反而用了旁人的,豈不是心中不舒服?這分明是在太原王心頭埋刺,想要製造他與微丫頭之間的不和睦。慕老夫人的手指緊緊的夾着那顆紫檀佛珠,彷彿想用力將它捏碎一般,只是臉上卻不顯露半分不悅的神色,笑着看了看宇文如眉:“宇文小姐真是好眼光,選的簪子真是精緻。”瞧着她發間插着一支水晶琉璃簪子,上邊有長串的流蘇,細細碎碎的垂到了耳邊,正在不住的晃動,慕老夫人又添了一句:“頭上的簪子也很是精緻,只可惜是琉璃簪兒,若是換成了那碧玉的,那可便更好看了。”
琉璃只是比金銀略貴一些,哪裡能及碧玉,慕老夫人這般說,只不過是想巧妙的點醒一下宇文如眉,她的意思便是說,你的眼光其實也就只有這樣好,連琉璃這種不上檔次的都往頭上戴,言下之意,我們家微丫頭如何能用你送的這種簪子?
宇文如眉聽着慕老夫人這般說,臉上變了幾分顏色,伸出手來摸了摸耳邊那細碎的流蘇,喃喃道:“這是我及笄的時候旁人送的。”
慕老夫人笑了笑:“我說呢,宇文小姐如何會是這般眼光。”
慕微站了起來,朝慕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我帶如眉去我院子裡頭。”方纔聽着慕老夫人的那幾句話,慕微心中已經十分通透,原來宇文如眉是打着這樣的主意。她瞥了一眼宇文如眉,見她臉上依舊掛着笑容,風輕雲淡,彷彿不知道慕老夫人話裡的意思一般。
自己也纔是去南燕那邊一趟,回來以後宇文如眉便完全不同了,果然是女大十八變,每日都在變化中。慕微帶着宇文如眉走出了玉彥堂,慢慢的朝自己院子走了過去。沒走多遠,就聽身後傳來一陣踢裡踏拉的腳步聲,站定身子回頭一看,就見慕老夫人身邊的雙珠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二小姐止步,太原王過來了。”
慕微暗暗嘆了一口氣,赫連毓究竟還是來了。
“太原王過來了?”宇文如眉彷彿很吃驚的模樣,望着雙珠道:“怎麼來得這般巧?我與微微剛剛離開玉彥堂,他便來了。早知道還不如等等,與他一道兒出來。”
雙珠笑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水滴形的耳璫在肩膀那處不住的晃盪:“這個奴婢可不知道了,勞煩宇文小姐陪着我們家二小姐在這陰涼處站站,太原王與我們家老夫人說一陣子話便會過來。”
宇文如眉“哦”了一聲,轉臉望了望慕微,臉上笑得很是舒暢:“微微,我猜他是來給你送及笄禮的。”
慕微沒有出聲,倒是秋月在一旁搶着答道:“自然是這樣,否則如何會這個時候過來?我想太原王該是會送我們家姑娘一支精緻的簪子……”她溜了宇文如眉一眼,捂着嘴笑了笑:“奴婢不是說宇文小姐送的簪子不好,只是在說太原王肯定會送精緻的簪子。”
宇文如眉一頓,如何慕微的丫鬟竟然也這般尖嘴利齒的,她那話里根本就是順着慕老夫人先前那話說的,是在嫌棄自己送的東西不好呢。心中不快,正想開口說話,就見那邊有幾個人走了過來,走在最前邊的,正是赫連毓。
赫連毓今日穿了一件淺紫色雲紋團花錦衣,配着一塊羊脂玉訣,顯得格外飄逸。他快步走到慕微面前,一雙眼睛盯住了她:“慕小姐。”
慕微無奈,只能回了一個半禮:“太原王安好。”
赫連毓伸出手來一把扶住了她:“何必這般客氣,慕小姐這般舉動,越發見外了。”
手指觸及到慕微的紗衣,那滑溜溜如凝脂般,赫連毓不由得一低頭,就見手腕上有鮮豔的一串紅珊瑚手釧,顆顆通透,襯得皓腕如雪,晶瑩可愛。
“太原王。”慕微感覺到赫連毓的手有些停留得過久,不動聲色將自己的手腕從他的手裡抽離出來,笑盈盈的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宇文如眉:“宇文家七小姐也過來了。”
“哦。”赫連毓這才意識到自己失儀,連忙擡起頭來朝宇文如眉點了點頭:“宇文小姐今日也過來了?”
宇文如眉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看得分明,赫連毓的一雙眼睛只盯着慕微看,問起自己,不過是因爲慕微提及了自己的名字而已。她暗自捏了捏手指,心中彷如有一團火在燒着一般,全身都燥熱不已。
論家世、論容貌,自己哪一點會比慕微差?爲何赫連毓的眼裡只看到了她?宇文如眉跟在赫連毓身邊走着,望着他英俊的臉,心裡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焦急。她已經及笄了,能談婚論嫁了,她想要嫁給身邊這個人,與他一輩子天長地久的廝守着。可是,如何才能讓他更注意到自己?
暮春的風十分柔軟,吹得人彷彿也全身軟了起來,綠柳如煙,連綿的在湖邊延伸過去,就如看不到盡頭一般,分花拂柳的穿行在金絲柳畔,交織在一處的枝條將三個人都籠在了一處。慕微不動聲色的走到前邊了些,將宇文如眉與赫連毓撇在身後一步之遙,可赫連毓馬上又跟了過來:“慕小姐,府中春景實在宜人。”
慕微無奈的點了點頭,眼角瞥見宇文如眉也快步跟上,心中忽然間有了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似乎被人縛住手腳,不能伸展開,實在是難受。祖母與母親似乎很看好赫連毓,而京城裡不少貴女也將赫連毓當成追逐的目標,就如身邊的宇文如眉一般。她真心不想摻和到這事情裡邊去,誰喜歡他誰便嫁了他便是,何必來對自己虎視眈眈。
這一路走得分外艱難,素日裡在湖邊欣賞風景的心情全然不見,每走一步,彷彿就踏在荊棘上邊,刺着繡花鞋的軟底,生生的疼痛。當她聽到小梨子歡快的叫喊聲:“小姐回來了!還有太原王與宇文小姐也過來了!”,慕微深深的喘了一口氣,覺得全身都放鬆了下來。
“慕小姐,我這些日子比較忙,直到今日纔給你來送及笄禮,還望你不要介意。”赫連毓拿出了一個錦盒來,言笑晏晏的望着慕微,眼中全是希冀的神色。
“太原王竟然能記得我及笄的日子,慕微實在感激,如何還能挑剔。秋月,去將太原王的簪子收起來。”慕微看着那個錦盒,上邊沒有表記,,恐怕赫連毓是在宮中司珍局裡定製的,乃是御製。
宇文如眉眼中流露出一絲嫉妒的神色來,笑着拉住秋月的手:“彆着急收走,讓我也來開開眼界,看太原王送了什麼東西。”
慕微剛剛想出聲制止,秋月已經將那錦盒打開,笑嘻嘻的推到了宇文如眉面前:“宇文小姐瞧瞧,可會不會比你頭上那水晶琉璃簪子精緻?”
宇文如眉的臉瞬間便漲紅了,她的手微微顫抖着,雙手託着那個錦盒,好半日說不出話來,身邊的喜兒見自家小姐被秋月嗆聲,氣憤憤道:“秋月,你可別看走了眼,這水晶琉璃簪也是太原王送的呢。”
“啊?”秋月驚訝的喊了一聲,趕緊朝赫連毓行了一禮:“奴婢多嘴了!”
赫連毓瞥了宇文如眉頭上的簪子一眼,奇怪的問道:“宇文小姐,我何時送了你這一支簪子?怎麼我自己都忘記了。”
宇文如眉的手一抖,手中的錦盒便堪堪要掉到地上,盒子裡邊那支簪子斜了斜,差點要翻了出來。秋月眼尖,趕緊伸出手去,一把將那簪子接在手中。站起身來,朝那面呈豬肝色的宇文如眉瞥了一眼,笑着道:“宇文小姐,肯定是有人借了太原王的名義想接近你呢。沒事兒,只要有人想送你東西,那便是說宇文小姐招人喜歡……”
“秋月,你在胡嘬什麼!還不快快住嘴!”慕微見宇文如眉那般狼狽,趕緊喝止住秋月,雖說她現在已經看透了宇文如眉,可畢竟還是要顧她幾分面子。
“真真是胡說八道!”喜兒眼睛裡邊亮閃閃的一片,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我可沒有胡說!那簪子是我們家小姐及笄的時候太原王送的及笄禮!”
赫連毓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我說我自己如何不記得這件事情了。那陣子我有事情不在家,府裡的事兒都是交給管事打理的。想來宇文府下了帖子,他便買了這簪子代我送過去了。”他偏頭看了看宇文如眉頭上的簪子,臉上露出一絲不滿意的神色:“易管事也太不把宇文小姐放在眼裡了,如何送了水晶琉璃簪?我回去以後定然好好訓斥他一番。”
聽着赫連毓的話,宇文如眉臉上的那層紅色越發的深了幾分,似乎要滴出血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