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盤裡頭,靜靜的躺着三支簪子。
南安王妃有些愕然,赫連毓站在一旁,臉上露出了尷尬驚疑的神色來,就連慕夫人看了,也伸着脖子望向了慕微,眼神裡滿是不解。
在兩支珠光寶氣的簪子襯托之下,那支木簪子便顯得格外寒酸,淡黃色的木紋斑駁交錯着,雖然刨得很是光滑,可卻掩蓋不住那木頭的質地。上邊兩朵蘭花裡邊鑲嵌了兩顆珍珠,但瞧着也值不了太多的錢,只是相對於這底座來說,明顯的要貴重多了。
“微兒,這簪子是誰送你的?”慕夫人臉上有些變色,及笄禮這般重要的事情,慕微怎麼會如此兒戲?這簪子實在是寒酸,根本拿不出手。
慕微朝慕夫人彎了彎腰行了個半禮:“母親,這是微兒自己做的簪子。”
“你自己做的?”慕夫人睜大了眼睛:“爲何要自己做簪子?”
“微兒起先是好奇,自己試着做簪子玩,因着是練手,所以才用了這種不大好的材料。”慕微臉上有幾分羞赧:“若是時間來得及,微兒用最好的黑檀木做出來的簪子,定然要華貴得多。”
“夫人……”秋月在一旁小聲開口了:“昨日太原王與宇文府的七小姐都過來了,兩人全讓我們家小姐用他們送的簪子,小姐昨晚爲這件事情爲難得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得安穩呢,今日一早起來梳妝,看到匣子裡頭這支簪子,才忽然做了這決定的。”
“原來是這樣。”慕夫人瞧了瞧南安王妃,尷尬的笑了笑:“王妃,我們家微兒就是想得太多,一遇着掛心的事情,晚上便睡不着呢。”
南安王妃瞭解的笑了笑:“慕二小姐考慮得甚是周到,這樣極好。”她心中迅速輪了一輪,宇文家的七小姐?那不是宇文如眉?她爲何一定要慕二小姐用自己的簪子?瞄了一眼已經坐了下來的赫連毓,南安王妃輕輕一笑,還不是年輕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兒。
赫連毓聽了秋月這話,心中也微微釋然,只是他再仔細打量了那簪子一眼,便覺得有些不大對頭,這簪子光滑新鮮,不像是做了放了很久的簪子,是不是今日一早被秋月認真洗刷過?赫連毓又瞟了瞟那簪子,上邊沒有半點水漬,瞧上去應該是沒過水的,可那花朵與底座中間竟是一絲灰塵都沒有,看起來給慕微保管首飾的丫鬟十分盡心。
過了不多久,賓客們陸陸續續到了,基本都是女客,畢竟這是女子及笄之禮,男子一般很少來參加,除了是自己至親的人,例如兄長。赫連毓是因着他身份金貴,又對慕微有這樣一份獨特的小心思,慕府自然不會拒絕他,所以也得了一張帖子。
夫人貴女們都打扮得光彩照人,一時間廳屋裡邊五光十色,鶯聲燕語。宇文如眉笑意盈盈的走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慕微一眼,眼中有說不出的驚豔之色:“微微,你今日這般打扮可真是精緻。”
秋月扶着慕微站在那裡,朝宇文如眉笑着道:“我們家小姐每日都是這般精緻,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宇文小姐說得彷彿是頭一遭認識我們家小姐一般。”
宇文如眉聽着秋月這帶着刺的話,臉上有一絲尷尬,慕微轉臉望了秋月一眼道:“秋月,如何就學會了王婆賣瓜的那一招?在宇文小姐面前,怎麼能這般讚揚我?也不覺得你一張臉掛不住?”
秋月朝宇文如眉彎了彎腰:“宇文小姐自然也是個美人。”
宇文如眉訕訕道:“哪裡比得上微微。”一邊說着話,一邊往慕微身邊挨着走了去,眼睛不住的往那桌子上瞟,想看看托盤裡頭是什麼簪子。
大虞習俗,及笄的時候要將那幾支簪子陳列出來讓在場的人看個清楚,宇文如眉溜了過去看了看,見了那托盤裡邊三支簪子,一顆心終於落地,臉上浮現出貨真價實的笑容來:“微微,你總是這樣站着,會不會覺得累?咱們到旁邊坐着說說話罷。”
慕微搖了搖頭,朝宇文如眉笑了笑:“及笄禮之前除了站着便是跪坐着,還能去坐着不成?你趕緊去陪你母親罷。”
宇文如眉尷尬的笑了笑,轉身朝宇文大夫人走了過去,來到大夫人身邊,她低下頭去悄聲道:“母親,慕微沒有用太原王送的簪子,反倒用了一支不起眼的木頭簪子。”
“竟然還有這種事情?”宇文大夫人一挑眉,朝着女兒笑了笑:“你這些總該放心了。”
宇文如眉挽住宇文大夫人的手坐了下來,心中甜絲絲的一片,眼睛只朝太原王望了過去,就聽母親在耳邊嘀咕:“這也怪了,爲何用了木頭簪子,那會是誰送的?”
“聽她們在那邊議論,是慕微自己做的。”宇文如眉小聲的說了一句,眉頭又皺在了一起:“旁人都在誇她呢,說什麼心靈手巧,這及笄禮真是出人意料,選簪子的方式新穎獨特……我怎麼便沒看出這麼多好來!”
宇文大夫人捧起茶盞慢慢喝了一口,只覺得滿口餘香,低頭瞧了那茶盞一眼,驚歎了一聲:“竟然是這般金貴的雨前龍井!”
宇文如眉沒有說話,母女倆之間有一陣沉默,兩人的眼睛都望向了門口,一個穿着白色衣衫的男子邁步朝屋子裡邊走了過來。
“那是誰?”宇文大夫人有幾分奇怪:“怎麼慕府還請了男賓?我以爲就只得太原王一位呢,沒想到還有旁人。”
宇文如眉看了看來人,吃吃笑了起來,水晶琉璃簪子上的流蘇不住的在耳邊搖晃着,就如打着鞦韆一般,不住的飛來蕩去:“母親,那是慕微的二哥慕坤,他喜歡讀書,很少出來參加遊宴這樣的活動,怪不得你不認識他。”
慕坤徑直走到了慕微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朝她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拿了一雙眼睛盯着她。
慕微驀然間覺得有一絲不安,慕坤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怪異,似乎是有些靦腆,可又有些狡獪。大哥慕乾開朗,有時話多得像只麻雀,而二哥慕坤則很內斂,很少見他有說得眉飛色舞的時候。只是在今日這種場合,他怎麼會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這樣默默的看着自己?難道自己哪個地方不對?
慕坤是個書呆子,也極其注重各種規矩禮儀,是不是自己的衣裳穿得不到位?慕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擡起頭來望了望慕坤:“二哥,我這衣裳是不是穿錯了?你幹嘛這般看着我?”
慕坤走上前一步,貼着慕微的耳朵道:“今日你很美,美得讓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慕微全身一震,站在那裡說不出一句話來,這聲音根本就不是慕坤的聲音,慕坤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根本不是這種溫和裡透着熱烈。慕微盯緊了慕坤的眼眸,眼睛是最能泄露一個人秘密的地方,她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忽然間,心跳得格外快。
是他,就是他。慕微激動得全身都繃直了,燕昊來了,他將自己易容成慕坤的模樣來參加自己的及笄禮了。
可是自己的二哥又在哪裡?慕微輕聲問燕昊道:“我二哥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微兒,你竟然一眼便認出了我?”慕坤繼續用那極其細小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我沒有將他怎麼樣,只是請了他出去到外邊一家客棧做客去了,你放心,我參加了你的及笄禮以後便會讓他回到慕府,身上不會少一根毛髮。”
慕微這才略略將一顆心放了下來,笑着朝燕昊道:“二哥,你還不快去向母親問安,她在看着你呢。”
慕坤最講究規矩禮儀,若真正是他,絕不會不向慕夫人問安就直接奔到自己面前來了,慕微見慕夫人也在奇怪的打量着自己這邊,趕緊推着燕昊往慕夫人那邊走:“我兄長的聲音比較低沉沙啞,你可要裝得像一點。”
“放心,我已經和他交談過幾句,對他的嗓音略微有幾分瞭解。”燕昊直起身子來,朝慕微笑得十分明快:“我這就去向咱們母親請安。”
他直接走向慕微,是因爲太想見到她,再者他也不認識慕夫人是誰,現在順着慕微的眼神看過去,就見一位穿着淡藍色衣裳的中年美婦坐在上座,自然知道了那便是慕夫人。他趕緊朝慕夫人走了過去,向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將嗓音壓得很是低沉:“見過母親。”
女婿,喊慕夫人也是喊母親的,燕昊心中忽然間甜絲絲的一片。
慕夫人打量了一下燕昊,總覺得今日看着兒子有哪些地方不對,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她笑着朝慕坤點了點頭:“你去陪着太原王坐着罷。”
燕昊望了望赫連毓,見他坐在左首的第一個座位,打扮得極其華貴,心中不免有幾分嫉妒,爲何慕家只請了他一個男賓,這不明擺着對他另眼相看?他心中冷冷一笑,大步朝赫連毓那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