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青宏神秘又詭異的微笑着,用槍口指示這幾個人,“脫!”
賈青涵面紅耳赤地怒視他,還在維持自己高傲的自尊,“你想幹什麼?我、我是你弟弟!你別這樣丟賈家的面子!再怎麼說,我們也是……”
“看來,你想吃槍子兒?給個提示:全部脫光,一件也不許剩!我數到三!一、二……”
“我脫!我脫!”賈青涵手抖得不行,看到其他幾個人已經動作麻利地脫起來了,不光是他一個人丟臉,就低聲罵罵咧咧地也開始脫。
看着這幾個人模狗樣的傢伙迅速變成光禿禿的白斬雞,一個個表情尷尬地把手捂在身前,他樂不可支,笑得喘了起來,趕緊拿出噴劑猛噴幾下,才抖抖槍繼續作出下一步指示,“賈青涵,跟孫家兩個表弟抱在一塊,結結實實地親個嘴兒。”
賈青涵也開始發抖,目光兇狠地瞪向兩個表弟,那兩人相互對視一眼,“撲通”給賈青宏跪下了,雙眼含淚哀聲懇求,“大表哥,是我們不對!您別這樣!”
他大笑着把槍上了膛,“趕緊的!你們主動點!快去吃他的嘴,不然就給你們吃花生米!一人一顆!”
兩個表弟嚇得屁滾尿流,也顧不上其他了,什麼都沒有性命重要。他們一左一右撲上去抱住賈青涵,像小雞啄米般亂親一通。
賈青涵掙扎着大叫,卻被兩個表弟接連堵住嘴,連聲音都發不清楚。
他一邊笑得岔氣,一邊拿出手機“啪啪”拍照,不愧是高像素,三個人的臉拍出來特別清晰。
賈青涵好不容易從兩個表弟的圍攻下喘了口氣,擡起頭就看到他在拍照,也嚇得魂飛魄散,指着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照樣笑得肆意狂暴,當着他弟弟的面,把剛拍的照片批量發到了微博。
賈青涵看着他手指的動作,半天才徹底反應過來,目眥欲裂地大吼,“賈、青、宏!”
他仔細欣賞賈青涵臉上的表情,這是他最後能欣賞的一刻。他的憤怒、傷心、委屈……終於找到一個小小的出口。他決定消氣了。
所有的罪就讓他一個人擔下,他跟賈家從此不再有任何關係。
他不再害怕坐牢、不再滿腹冤屈,也不再害怕生死未明的前路。他毀掉了弟弟的政治前途,毀掉了父親和後媽這輩子的期望,來爲他的可悲可憐的這一生殉葬。
他放下了手裡的那把槍,它代表着整個賈家的榮耀和歷史,他不能把它帶進牢獄,就讓它回到賈家,忠誠陪伴爺爺的墳墓。
他把槍放在沙發旁的茶几上,轉過身慢慢向外走。
他最後的一次算計,是給了賈青涵兩個選擇,在被他徹底的激怒之後,弟弟會安然接受命運,還是恨他入骨,直接把他送進地獄?也把自己送進地獄。
“站住!賈青宏!你什麼意思?”
賈青涵失去了所有的冷靜,氣急敗壞地叫起他的名字。
他沒有停腳,也不可能再停下。弟弟的聲音變得更加尖銳,震痛了他的耳膜,“賈青宏!給我站住!從小到大,他們都只寵你,你丟掉的東西才施捨給我,這次我不要!我不要!給我回來!把它拿走!”
他不由啞然失笑。賈青涵得到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切,卻如此妒忌着他被寵愛多年的假象?
他仍然沒有停步,一路走到門前,手擡起來虛搭在門把上。如果賈青涵可以忍耐住這些荒謬的嫉恨和衝動,那麼他們彼此的結局也算不錯。
可是,耳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微風從身側掠過,一個硬物死死抵在他的背上——賈青涵到底追了上來。
他並不回頭,而是用力拉開大門,同時聽到弟弟暴怒到失控的大吼。這個過程很短,似乎又變得很長,身後的尖叫聲、抽氣聲紛亂嘈雜,他感覺到胸腔被轟然擊穿的劇痛。
他身子一歪,軟軟地倒了下去,嘴角卻浮起嘲諷的微笑。
他最最親愛的弟弟,竟然真的選擇了這條由他親手留下、但願望完全相反的不歸路。
他看到自己的鮮血,從胸口源源不絕的流出來,溫暖粘稠,就像他曾經對這個家的感情。
當鮮血流光,他就能全部還清,他這生虧欠的只有爺爺和岳父。
他嘴裡叫過岳父無數次爸爸,享受過許多庇廕,拉着對方的大旗做盡錯事,卻從沒有一次真正聽過岳父的話,只是不斷地連累對方。
如果還有下一世,如果還能遇到真正對他好的那個人,他要嘗試着從頭做一個好兒子,不枉費那番珍貴的期待和心意。
他帶着那絲遺憾的笑意,準備安心閉上眼睛,可他模模糊糊聽到了弟弟討厭的聲音。
那個好弟弟還在做作,大喊着槍是不慎走火,甚至撲在他身上嚎啕痛哭、肝腸寸斷。他努力睜開雙眼,想表示戲已落幕不用再演,弟弟卻伏下身體湊到他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怨毒地說:“你以爲老東西真是壽終正寢?”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液和呼吸流失得更快,手指只剛剛觸到弟弟的脖頸就被對方牢牢握緊。
一隻手不太溫柔地放在他臉上,掌心用力往下合攏他的眼皮,弟弟悲痛的語氣讓他毛骨悚然,“哥,你就放心的去吧,跟爺爺好好作伴。”
他不甘心,也無法甘心,但他的意識開始迅速消散,即使再多仇恨和憤怒都只能帶去地獄。
意識越來越淡薄,眼前只剩空白。他應該是死了,唯有胸口那股怨憤久久不散,還縈繞在一片蒼茫的空無之中。
這是他的憤怒感動天地?他的靈魂在戀戀不捨?他還覺得身體很熱,喉頭乾燥得快要冒煙,傷口的疼痛全部消失,他想要喝水。
難道他的身體正在火化?這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千古艱難,一死而已,他的痛苦卻要跟隨靈魂延續?
可如果靈魂真的還在,他做鬼也不能放過害死爺爺和自己的人。他努力地控制意識,想要動上那麼一動,竟然感覺到了自己的手和腳。
它們似乎不太聽使喚,腦子作出指令後反應遲鈍,殘存的意識也很渾沌,但知覺越來越清楚,他除了炙熱還感到眩暈,而且上半身很熱,下半身又溼又冰,難受得簡直身在兩重天。
他拼命掙扎,終於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剛看到天花板就本能地閉上。
那個天花板貼着幼稚的小星星圖案,在陰暗的光線下不停旋轉。
有點眼熟,不光這個天花板,還有身體的狀況,也莫名熟悉,像是在……發燒?還真是見鬼了。
他從小到大,發燒的次數相當多,難怪變成鬼了都要發燒。但這個天花板是怎麼回事?他再次睜開眼勉強看了看,突然回想起幼年時的一些事。
這是……他七歲以前臥室的房頂。
他吃力地擡起手來,放到眼前觀察,藉着微微亮的自然光,終於看了個清楚。
確實見鬼了,這隻手小得令人髮指,還粉嫩嫩、細乎乎,絕對是一隻幼童的手,目測大概三到四歲。
那他下半身又冷又溼的感覺……太操蛋了,不會是尿牀吧?
他纔剛剛想哭,眼淚就立刻飆出來了,這說哭就哭的生理反應也很操蛋。
他趕緊把嚎啕大哭的*憋住,試着出聲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其微弱,就像小貓叫。更要命的是纔剛剛發出一點聲音,他就劇烈的咳嗽起來,憋回去的眼淚又洶涌的往外流。
折騰這麼一陣,光線又亮了一些,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突然闖進來。
“唉呀,又咳嗽了?都怪我都怪我!”那個女人聲音有點嘶啞,語氣焦急、聲音疲累,快步跑過來就把手掌放在他額前,“啊!發燒了!”
女人一邊叫着,一邊要掀被子抱他,他難爲情得很,即使還在咳嗽也把身體往牀裡邊直縮。他十有*就是尿了牀,這女人還來掀他的被子,讓他這張臉往哪擱?
他那副小身板躲又躲不過,何況還在發着燒,那女人沒費多大勁就把被子掀了,看到牀上那片溼跡頓時愣住。他臊得舉起雙手捂住臉,完全不敢睜開眼,那女人卻哭着緊緊抱住了他,“可憐的孩子……都是我不好!昨晚上涵涵鬧了一夜,唉!”
他悄悄睜開眼瞄了瞄那個女人,記憶裡沒有印象,但對方剛纔叫他“宏宏”?女人嘴裡的“涵涵”,難道是他那個好弟弟?他忍不住渾身發顫,咳嗽得更厲害了。
女人一邊哭一邊從櫃子裡找了乾淨衣服給他換,他身體實在難受,也顧不上害臊,像塊軟麪糰般溫順地隨人翻弄。等牀上換了乾淨的被褥墊絮,又有兩個人走進房間來,那是兩個他無比熟悉的人,只不過比記憶裡年輕得多。
父親賈思源,後媽孫成鳳!不要說他們現在變年輕了,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出來。
他的情緒變得異常激烈,劇咳着揮舞起短短的手臂,如果不是這副身體無能爲力,他真想馬上弄死這兩個可怕的“親人”。
眼前這個年輕的孫成鳳很胖,蓬頭散發地撲過來抱他,才碰到他的身體就發出驚叫,“唉呀,真發燒了!王嬸你怎麼搞的?都說了要照顧好宏宏,你就照顧成這個樣子?也怪我!月子裡算什麼,就該把宏宏放在身邊,不該怕涵涵吵着宏宏睡覺!我這造的是什麼孽啊!”
賈思源臉色本來沉着,聽老婆這麼一叫,反而好看了些,走過來說一句“不怪你”,就轉頭罵王嬸,“你說你怎麼搞的?我看在老頭子份上才把孩子交給你照顧,你倒好!把我兒子照顧得三天兩頭生病!”
王嬸縮起身子直哭,哽咽着小聲解釋,“涵涵晚上一直哭,我脫不開身……”
賈思源脾氣更大了,瞪着王嬸鋪頭蓋臉的數落,“你還找理由?宏宏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涵涵也不能給你帶了!”
王嬸只得住了口,掉着眼淚不停賠罪,“怪我!都怪我!”
孫成鳳又勸賈思源,“思源,你消消氣,我看王嬸也不是故意的,唉,也怪我還在月子裡,涵涵又愛鬧,咱們趕緊叫醫生來吧?”
她說着話把還在咳嗽的孩子抱在懷裡,手放在他背後輕輕拍打,臉上滿是慈愛之情,夾雜並沒有眼淚的哭泣,“我苦命的娃兒,我的心肝寶貝啊,老是這麼生病,你讓媽怎麼過喲。媽真是寧願折壽,也想你好好的啊!”
賈思源這才把手掌放在他額前測了測,“張醫生跟着老爺子他們去開會了,還好唐奶奶交代過,讓我們有事去叫他家的醫生。我這就去請人,你先給他喂點止咳沖劑。”
孫成鳳嘴裡連聲應着,腳步卻動也不動,用眼睛直瞄王嬸。
六神無主的王嬸這便“啊”了一聲,跑出屋子去找止咳沖劑,還順便倒了水來。
他躺在孫成鳳的懷裡,雖然燒得頭腦眩暈,但把這一切看得、聽得再清楚不過。
他知道自己身體從小不好,卻從沒懷疑過身體不好的原因。他那個頑固的哮喘病,據醫生說是小兒哮喘沒有根治造成的,初發是五歲左右。如果他真是回到了過去,那麼現在的他明顯還沒有哮喘,只是經常發燒咳嗽,如果大人照顧得好,怎麼可能變成小兒哮喘?
還有他醒來時的情況,一個人孤零零躺在房間裡,天氣還這麼冷,肯定晚上多尿,這個後媽竟然讓個三歲多的孩子一晚上沒人照看,尿牀後就那麼躺了一夜。他那個還沒滿月的弟弟哭鬧一夜,他在這邊咳嗽、發燒,又有誰能聽到?
這是第一次發生嗎?還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在他因爲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生病時,這個後媽還把責任全都推給保姆。王嬸早上是第一個來照顧他的人,在沒有第三者在場的情形下真情流露,說他“可憐”,抱着他哭了。這些事略略一想就讓他後背發冷,不敢深思。
沒多久賈思源帶着醫生回來了,跟他們一起進屋的還有第三個人。
後媽一看到這個人,就親熱地喊了句“唐兄弟”,還堆起笑臉埋怨丈夫,“思源,你去請個醫生,怎麼把唐兄弟也請過來了?他還要上學呢!別耽誤人家。”
這人搖了搖頭,很客氣地回道:“上課還早,我順便看一下宏宏,聽說他發燒了?”
看到這個人走向他的牀前,賈青宏忍不住溼了眼眶,還不到二十歲的岳父讓他覺得有些陌生,卻又無比親近。
對方的五官當然是他所熟悉的,他向來都覺得岳父其實很英俊,只不過城府極深,不怒自威,導致沒什麼人敢去仔細欣賞唐書記的長相。
他眼前的唐書記,跟記憶裡完全不同,鼻樑上並沒有架着那副細框眼鏡,一雙形狀完美的眼睛精光四射,銳利逼人,還帶着稚氣的臉部線條英氣勃勃,表情卻繃得很緊。個子又高又瘦,站姿挺拔端正,整個人就像搭上了箭的弦、又如一把出鞘的刀。
只有眼神轉到他身上的時候,這個青年岳父緊繃的臉部線條才稍稍緩和,對他露出個善意而憐惜的微笑,還用有點笨拙的溫柔語氣叫他,“宏宏,唐叔叔來看你了。”
這個微笑就像春風化雨,一瞬間瓦解所有的冷硬和銳利,竟然把他看呆了,腦子越發暈得厲害,連咳嗽都忘了。
哪怕身上穿的是過時三十年的大衣,對他笑着的岳父也帥得驚天動地。他想起自己曾經在b市八卦圈的外號,什麼京城貴公子、什麼高嶺四美之首,跟眼前這個帥到讓他看呆的青年相比,簡直提鞋都不配。
以他嚴苛的審美觀,從來不覺得自己好看,身爲男人就是要像眼前的岳父這樣才稱得上一個“好”字。臉是純粹雄性的英俊,不帶一絲陰柔,鼻樑高挺、輪廓突出、身姿筆直、如鬆如竹,站在那裡就算不看臉,也是一道亮眼的風景,再配襯這樣的一張臉,那就是絕佳搭配,讓他不得不生出由心的豔羨。
如果這輩子能夠好好的活,他只希望活得像眼前這個人,更希望能陪伴在這個人的身邊,成長爲一棵參天大樹,彌補所有曾經犯下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