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府,中堂
“好了,好了,你看你,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今日瑾兒來了,應該高興”就在舒瑾與婦人久別重逢,互訴心聲的時候,肖廷羽見婦人有些失態,趕緊來到二人身邊。
“什麼叫什麼樣子,就是因爲見到瑾兒高興才這樣,你以爲我們女人都得像你們男人一樣,有什麼事都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什麼都憋在心裡?如果都那樣,還要我們女人幹嘛,都是男人多好?”婦人一聽不高興了,轉頭就對着肖廷羽一陣嬌斥。
“行了行了,爲夫說不過你,可是你能不能讓瑾兒坐下說,一直這麼站着算怎麼回事啊”肖廷羽無奈的搖了搖頭,面對自己的夫人,總是沒有一丁點辦法。
“哎呀,這......看我這一高興都給忘記了,來,瑾兒,趕緊坐下,你好好給陳姨說說,這些年你都去哪裡了,可把你陳姨擔心壞了”婦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這才發現自己有些高興過頭了,趕緊拉着舒瑾坐下。
安坐之後,舒瑾向沐夜招了招手,示意沐夜回到自己身邊;輕輕的抿了一口茶,舒瑾這纔將事情從頭到尾緩緩道來;從那一場夢,到自己醒來,到這五年在蜀州的生活,一切的一切,絲毫沒有保留;舒瑾是肖廷羽夫婦看着長大的,自然瞭解舒瑾的性格,對於舒瑾所說的一切自然也不會懷疑,可是雖然如此,但是聽着舒瑾所說的一切,卻顯得十分的驚訝,這似乎有點不太符合常理,有些超出了自己能夠理解的範疇了。
夜已經很靜很靜了,整個肖府唯獨這中堂之內依舊燈火通明;一個時辰過去了,舒瑾擡頭看着滿臉詫異的肖廷羽夫婦,苦澀的笑了笑,因爲舒瑾知道,無論是換做誰,第一次聽聞,也會覺得不可思議。
“瑾兒,你是說,這是你與陛下的骨肉?”此時婦人的神情與剛纔的肖廷羽如出一轍。
舒瑾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瑾兒,雖然肖叔叔離開京城已經多年,也沒有再過問過朝廷之事,一心只想安度晚年,可是偶爾也會聽好友提及如今我大越的情形;說實話,雖然你所說的一切讓我感覺很是詭異,可是與我得到的消息也大致一樣;這樣說的話,那陛下豈不是有危險?那恭王他......”聽完舒瑾的話,肖廷羽突然才意識到,如果與舒瑾的夢境一樣,這意味着什麼?謀朝篡位?
“肖叔叔,是是非非,因果輪迴,瑾兒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做如此的夢,也不知道爲何夢境會與現實如此的雷同;既然如此,何不順從天意,天意不可違,這便是五年前瑾兒離開京城的原由”在肖廷羽看來,這謀反是何等的大事,可是現在在舒瑾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個結局再一次重演而已。
“瑾兒,陳姨是個婦道人家,不知道什麼大是大非,陳姨只希望你好好的”這些朝廷權謀對於婦人來說,沒有絲毫的關係,她所希望的,只是身爲一個女人,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愛。她只希望舒瑾好好的。
“陳姨,瑾兒知道,自小是你和肖叔叔看着瑾兒長大的,瑾兒也知道,肖叔叔和陳姨視瑾兒如己出,此次瑾兒前來,是有些事情相求,還望肖叔叔和陳姨答應”話音剛落,舒瑾便拉着沐夜一起跪下。
“這使不得啊,瑾兒你快起來,這萬萬使不得啊”舒瑾這一跪,頓時將肖廷羽嚇得臉色慘白,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瑾兒有什麼事情你就說,陳姨什麼都答應你,陳姨辦不了的不是還有你肖叔叔嗎?你趕緊起來,別嚇壞了孩子”婦人急忙走上前去,先將沐夜扶起,再轉身將舒瑾也扶了起來。
“瑾兒,肖叔叔曾經是你的父親的右副將,肖叔叔這條命都是當初將軍給的,你有什麼事你就說,無論什麼,肖叔叔都答應你”肖廷羽心知舒瑾要拜託自己的事情絕非是一件小事,不然絕不會如此。
“是啊,瑾兒,你有什麼事情你就說話,何須跟你陳姨還有肖叔叔如此見外”婦人一邊安慰舒瑾,一邊隨聲附和到。
“瑾兒想將夜兒暫時託付給二老”看着身邊的沐夜,舒瑾眼中充滿了濃濃的不捨,最後,舒瑾終於下定了決心。
“莫非瑾兒你是想回京城去?”肖廷羽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一下就聯想到了什麼。
“算是吧,五年前瑾兒與沐宸有過約定,無論結局如何,我必生死相隨”想到那個讓自己咬牙切齒的混蛋,想到那個讓自己受寵若驚的陛下,想到那個讓自己用情至深的沐宸,舒瑾露出了堅定的微笑,這個微笑,很自然,很美。
“這......”肖廷羽與婦人對視相望,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愣在原地。
“肖叔叔,一切只看天意,如果天意憐人,瑾兒會回來接夜兒的,如果天意弄人,以後夜兒就拜託二老了”輕輕的撫摸着沐夜的髮髻,沐夜的臉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一點都不像同齡的孩童。
“瑾兒,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放心去吧,夜兒就交給肖叔叔和你的陳姨了,我們一定會像對待自己親生骨肉一樣對待他的”也許是情到深處,以至於曾經久經沙場的肖廷羽,也顯得有些哽咽。
“那就謝謝肖叔叔了,至於夜兒的身份,就一直隱瞞下去吧,也不要告訴父親,見過了宮中的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瑾兒希望夜兒能夠安寧、平凡的度過一生”耳邊輕輕的想起了沐宸曾經說過的那句‘護你一世安寧’,舒瑾的腦海中,又不禁浮現出夢中的那一幕幕場景。
“好”肖廷羽沉重的點了點頭,他知道,如果一切和舒瑾所說的一樣,那麼,沐夜的身份將代表着什麼,如果他的身份一旦公諸於世,那麼,整個大越,又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夜兒,雖然孃親也不願意離你而去,可是孃親也有萬般的無奈,記住,一定要聽話,即使是平凡,也要做一個像你爹一樣頂天立地的男人”舒瑾知道是時候該離開了,蹲下身子,一次又一次輕撫着沐夜的臉頰,無數的眼淚在眼眶中翻滾,隨時都可能掉落,可是舒瑾一直強忍着,因爲她要告訴沐夜,要堅強。
“夜兒明白”沐夜雖然從出生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可是他相信孃親說的一切,既然孃親說了,爹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那麼,就一定是。
“肖叔叔,陳姨,夜兒以後就拜託了”將手中的包袱遞給了陳姨,最後一次深深的凝視着看似平靜的沐夜;自己的孩子舒瑾何嘗又不知道,沐夜的內心並不像他表面變現得那麼平靜;看着沐夜的眼中隱約有些淚光閃爍,舒瑾知道,如果再拖下去,可能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會動搖。
突然,舒瑾轉身向中堂之外闊步走去,沒有再回頭,獨留衆人在原地凝望。
對於舒瑾的離開,沐夜沒有想象中的大哭大鬧,而是靜靜的看着舒瑾離開的方向一動不動,唯一不一樣的,是眼角溢出來的淚水。
“哥哥,哥哥,你別哭,這給你,我還有好多好吃的,一會都給你吃”不知何時,小女孩悄悄的來到了沐夜身邊,兩隻肉呼呼的小手捧着一些糖果,遞到了沐夜的跟前。
“我不哭,我要堅強”沐夜沒有接過小女孩手中的糖果,而是擡起手擦拭着自己眼角的餘淚,依舊目光堅定的看着舒瑾遠去的方向。
“哥哥,哥哥,你別哭了,雖然你孃親走了,可是還有憫月啊,以後憫月陪你一起玩”見沐夜不要自己的糖果,小女孩又換了一種方式,因爲這時,小女孩覺得眼前的這個小男孩,好可憐。
“夜兒,你和憫月差不多大小,以後你就叫我姨夫,叫憫月的母親姨母吧”望着舒瑾遠去的背影,老來得女的肖廷羽自然明白舒瑾現在的心情,也明白沐夜現在的心情,不過在肖廷羽看來,沐夜此刻的表現,卻讓他覺得有些意外。
“孃親會回來的”沐夜堅定的說到。
“如果你孃親不回來呢?”肖廷羽試探的問到。
“等夜兒長大了,夜兒就去尋找孃親”
幾月之後,蜀州城外,竹樓
今日的竹樓雖然和平日裡一樣,都是一片寂靜,可是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在竹樓之外,站滿了很多了;細細一看,爲首是一個二十七八的男子,衣着華麗,看上去並不簡單的只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少爺,眉宇之間時時刻刻都透露着一股傲視羣雄,仰問蒼天的氣勢;而他身後,除了一位略微富態的男子之外,其餘等人,全是一身黑色束衣,正神情緊張的四處戒備。
“陛下,就是這裡了”略微富態的男子恭敬的說到。
“朕知道了;章賢,你隨朕進去,其餘人等,就留在外面”男子聲音不大,卻十分沉穩,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是”衆人迴應,便分散開來,小心戒備。
推門而入,便看見臥榻之上躺着一位女子,男子此刻顯得格外的緊張和不安,稍作平復之後,這才輕輕的踏入竹樓之內。
“來了?”舒瑾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對着男子,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來了”男子點了點頭,眼中充滿了愧疚。
“他已經走了吧”話一出口,舒瑾的眼淚便順着眼角流了下來,在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次,不再是夢境,而是現實;此刻的舒瑾臉上露出了一絲懊悔,當初明知道結局如此,就應該一起面對,至少,還能多一些回憶,還能多一些時間在一起。
“是”男子話語不多,大多數時候也只是點頭示意。
“不管過程如何,這結局都是一樣,等等吧,快了,我已經感覺到他來接我了”舒瑾說完,也不再看男子一眼,閉上了眼睛,更剛開始一樣,獨自一人靜靜的躺在臥榻之上。
男子明白舒瑾的意思,恭敬的彎腰施禮,揮了揮手,帶領着衆人退出了竹樓,一行人在竹樓之外等待。
“啓稟陛下,竹樓之內的燭火熄滅了”
“朕,知道了”男子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一絲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