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暗流
羅家小院
喻明秋睜開眼睛望着頭頂素淨的牀帳有些出神,好一會兒他才側首看了看四周。陳設簡單樸素的房間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身上的傷已經被人包紮好了,柔軟的被子被好好地蓋在身上,鼻息間還能聞到淡淡的幽香。
喻明秋擡手想要摸摸身上的被子,胸前傳來的劇痛卻讓他很快放棄了這個打算,望着眼前的一切喻明秋眼睛突然有些泛紅。
對這個地方甚至這個房間他並不陌生,曾經他在這裡度過了自己一生中最寧靜幸福的日子。雖然已經過去了快十年時間,但這個房間卻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少了一些原本另一個主人的痕跡,也顯得更加清冷孤寂起來。
他知道這些年她都是獨自支撐着這個他們曾經的家,在收留那一家三口之前更是好幾年都孤身一人。
一個獨居的女子,生活地艱辛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他心中又是狂喜,又是陣陣抽痛。
“你醒了?”羅娘子從外面進來,手裡端着一碗藥看着他神色淡淡地道。
喻明秋心中一喜,“真娘,我……”
羅娘子將藥端到牀邊,道:“大夫方纔來看過了,說你的傷需要好好養一段時間。既然醒了就把藥喝了,外面還有兩個王妃派來的人,你若是能走就跟他們回去吧。”
聞言喻明秋原本的欣喜立刻變成了苦澀,“真娘,我……”
羅娘子不等他說完,已經將藥放到了牀邊的櫃子上,道:“外面還有位姓冷的姑娘找你,我去叫她進來。”說完也不管他能不能自己坐起來喝藥,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看着她毫不留戀的背影,喻明秋也只能無奈地苦笑。
“喻將軍。”冷霜踏入房間就看到喻明秋躺在牀上神色悽楚的模樣,有些好奇地挑了下眉卻沒有多問,目光只是在牀頭的藥碗上一掃而過,“需要幫忙嗎?”
喻明秋嘆了口氣,自己慢慢坐起身來,端起牀頭的藥一飲而盡,方纔問道:“王爺有什麼吩咐?”
冷霜道:“王爺說,將軍您剛上任武衛軍統領就身受重傷,恐怕會給武衛軍將士一個不太好的印象。另外,武衛軍既然已經歸將軍統帥了,事情還得您自己看着辦,他是不會找人替你的。”說罷,冷霜看了看有些簡陋的屋子。
堂堂武衛軍大統領,躲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院子裡,屬下若是有事要往哪兒找人啊。
喻明秋苦笑,道:“回去告訴你家王爺,讓他儘管放心,我不會誤事的。”
冷霜揚眉道:“城西的武衛軍還在等將軍的命令呢。另外……”
冷霜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送到喻明秋面前,喻明秋瞥了一眼卻沒有去接,“這是什麼?”
冷霜道:“這是城西那一片勢力最大的風雷堂堂主給你的信,他想求見驍遠侯。”
喻明秋對城西那邊的瞭解倒是比攝政王府的人多一些,但他的信息是十年前的。
他接過信打開看了看,蹙眉道:“我記得,那邊最有勢力的不應該是那個什麼…三水堂麼?我以前還跟他們堂主打過交道。”
冷霜道:“那是十年前的,三水堂五年前已經撤出上雍銷聲匿跡了,有人懷疑他們被人秘密吞併了。現在那邊勢力最大的風雷堂,是江湖中最大的勢力之一雷門在上雍的分堂,他們的總堂在兗州。不過,不管是三水堂還是風雷堂,顯然都沒有鳴音閣藏得深。”
許多人都認爲鳴音閣只是背靠着大人物做生意的,就連城西的許多勢力都這麼認爲,壓根不將他們當成搶奪地盤和勢力的對手。反正不管誰當老大,鳴音閣每年都會奉上相當分量的錢財作爲孝敬。
也不是沒有人眼饞鳴音閣的財富想要動手吞併的,至於結果如何?只看現在鳴音閣依然屹立不倒而城西已經換了幾撥老大就知道了。
喻明秋隨手將信放到一邊,擡手按了按眉心道:“江湖勢力?”
冷霜點頭道:“江湖中人一貫奉行江湖事江湖了,也不會刻意招惹官府和普通人。只要他們名下的產業按時交稅不影響普通人,這些年朝廷也沒空理會他們。這些江湖勢力也有意拉開和朝廷的距離,在上雍的多半都分堂或者據點,幾乎沒人將總部放在這裡。”
畢竟,朝堂風向千變萬化,萬一哪天朝廷想要對他們動手,在上雍雖然消息靈通但被人一鍋端了的風險也很大。
江湖勢力看似龐大,但在千軍萬馬面前也算不了什麼。
另外就是,江湖中人素來本能的排斥官府。而官府看待江湖中人的態度也是:以武犯禁。
大家各行其事,井水不犯河水就很好。
“這個雷門,什麼來歷?”
冷霜道:“近十年雷門和問劍閣,塞北黑風堡並稱江湖三大勢力。這一代門主雷雲暮,今年三十五歲,六年前繼任門主之位。在中原,這幾年雷門漸漸有蓋過問劍閣和黑風堡風頭之勢。三年前,王爺在邊城曾經與雷雲暮切磋過一次,雷門主以一招之差落敗。如今風雷堂的堂主雷恪是他的堂叔。”
喻明秋道:“我記得…定陽侯世子是問劍閣嫡傳弟子?問劍閣的穆長鋒,還沒死吧?”問劍閣是頗有些年頭和底蘊的江湖勢力了,怎麼會讓一個晚輩蓋過自家的風頭?
冷霜道:“問劍閣主這些年一心參悟劍道,很少過問江湖事。定陽侯世子畢竟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將來問劍閣也不會傳到他手裡。”
喻明秋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去見他。”至於那些江湖勢力的角逐,目前也不關他們的事。只要知道個大概底細,別回頭被人找上門才知道就行了。
冷霜聞言一怔:“將軍,您的傷……”
“沒事,我心裡有數。”喻明秋道。
冷霜點點頭,思索了一下還是提醒道:“這地方人多眼雜並不怎麼安全,將軍如今的身份,如果可以最好還是勸喻夫人換個地方住。”
“多謝你提醒,我知道。”喻明秋點頭道,心中卻有些苦澀:希望他真的能勸得動真娘吧。
蘄族使館裡,白靖容美麗的面容此時顯得十分陰鬱。昨晚曲放沒能從王泛手中取得錦鸞符,還讓王泛趁機逃走了。如今城西被武衛軍封鎖,哪怕他們知道王泛肯定躲在裡面,進去容易但是想要找到王泛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大廳裡靜悄悄的,白靖容下首兩邊分別坐着曲放和餘沉,再往後便是穆薩和那之前跟着白靖容去過攝政王府的黑衣青年。
沉默了良久,白靖容方纔輕嘆了口氣,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再想想。阿沉留下。”
曲放沒有說話,徑自起身往外走去,另外兩人卻都是遲疑了一下才站起身來。
“阿放。”白靖容叫住了曲放,思索了一下才問道:“天歌什麼時候能到上雍?”
曲放回頭看向他,劍眉緊蹙,道:“他已經離開上雍了。”白靖容定定地望着曲放,她明白曲放的意思,他不想讓曲天歌回來。
上一次曲天歌來上雍做的事情讓白靖容心中很不滿意,但她卻什麼也沒有說。比起曲放,曲天歌更不好控制。白靖容心裡清楚,曲天歌從小就對她有敵意,若不是有曲放這個師父在,她壓根使喚不動曲天歌。
白靖容嘆了口氣道:“阿放,不是我想麻煩天歌。上雍的局勢只怕對我們很不利,昨晚的事情…你不覺得奇怪嗎?城西那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哪裡來得那麼多高手?”一流高手又不是吃飽了撐了,都聚在京城這種地方做什麼?
對江湖中人來說,京城大概是他們最討厭的地方。條條框框限制太多一不小心就會引來官府的注意和干涉,根本無法肆意瀟灑快意恩仇。城西是稍微好一點,但城西就那麼點地方,縮在裡面有什麼意思?
曲放自然也察覺了,昨晚出手搶奪錦鸞符的高手不在少數,確實不像是城西那樣的地方能有的。
白靖容嘆息道:“恐怕是有人故意將這些人引到上雍來的,暗地裡還不知道有多少。咱們畢竟算是外來人,多做些準備也是好事。”
曲放沉默了良久,轉身丟下一句話跨出了大門。
“我讓他儘快回來。”
聽了曲放的話,白靖容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側首對穆薩二人道:“你們也回去休息吧,這兩天別到處亂跑,不要去城西。”
“是,夫人。”
大廳裡很快便只剩下白靖容和餘沉兩人了,兩人都沒有着急開口,沉默對坐了良久白靖容才輕聲問道:“阿沉,你的傷如何了?”
餘沉淡然道:“並無大礙。”
“那就好。”白靖容望着他道:“我們若是拿不到另外一半錦鸞符,可還有別的辦法?”
餘沉搖頭道:“沒有,母親留給我的線索都表明了,只有得到完整的錦鸞符,才能找到餘績留下的寶藏,召集真正的鸞儀司舊部。”
白靖容秀眉微鎖,眉宇間帶着淡淡的愁緒。她輕聲道:“來了上雍之後,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當初傳信給你的不像是鳴音閣的人,但是如果真的不是……那麼,到底是誰假冒鸞儀司給我們傳遞的消息?又是誰提醒你錦鸞符的事情的?不管是誰,這個人對鳴音閣和鸞儀司都有一定的瞭解。”
餘沉也不知道,他生母過世的時候他年紀還很小根本沒什麼記憶。雖然錦鸞符一直待在他身上,當時連白家都不知道錦鸞符的存在,更沒有人知道這樣重要的東西竟然是一塊琉璃製品。
因此餘沉也一直將它當成自己母親唯一的遺物收着,雖然十五歲那邊意外失落了半塊,他也從來沒有想太多。只是在心中暗恨那人竟然偷走了自己母親的遺物罷了。
直到不久前,有人突然找上他,對方自稱是他外公的舊部。而他的外公,正是東陵末年赫赫有名的權臣餘績,他母親是餘家覆滅之後餘績唯一倖存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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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與對方陸續接觸試探過幾次,也漸漸知道了更多的秘聞。
譬如當年餘績未完成的野望,譬如鸞儀司,譬如錦鸞符。
這些消息對當時在蘄族王庭處境有些艱難的白靖容和白家舊部來說,自然是個好消息。白靖容從前是知道餘沉生母的身世有些問題的,但餘績已經過世多年,所謂鸞儀司也只是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開啓餘家寶藏的鑰匙竟然會在餘沉手裡。
原本白靖容不會如此着急,但蘄族戰敗以及王庭西遷的危機讓她不得不將目光看向中原。既然本來就要來大盛一趟,白靖容自然也不想放棄傳聞中餘績準備用來顛覆東陵的寶藏和勢力。
餘沉現在是餘績唯一的血脈了,不是嗎?
只是現在看來到底還是有些倉促了,昨晚跟鳴音閣主交談之後白靖容就知道,那些消息絕不是鳴音閣透露給她們的。
不僅如此,鳴音閣對餘沉這個餘績的外孫還存有敵意,並不歡迎他回到中原。
要麼,鳴音閣並不等於鸞儀司,要麼…鸞儀司早就拋棄了舊主,有了自己的打算。
但無論如何,這其中還是多出來了一方勢力。
那個將鸞儀司和錦鸞符的消息透露給他們,引誘他們來探索餘績寶藏的人,到底是誰呢?
白靖容秀眉微蹙,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但是很快她又搖了搖頭,在心中否認了這個想法。
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空有心計毫無志氣,只會逃避的懦夫!
“啓稟夫人,大盛攝政王來了。”門外侍衛匆匆進來稟告道。
白靖容有些驚訝,“大盛攝政王?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總不會是爲了昨晚的事情?現在來也晚了,沒有當場被抓到,誰會事後承認呢?
侍衛低聲道:“攝政王說,另一半錦鸞符在他手裡。”
“什麼?!”饒是淡定如白靖容,也忍不住騰地站起身來。坐在一邊的餘沉面上同樣也有幾分驚訝,只是他依然看着白靖容沒有說話。
白靖容定了定神,輕哼了一聲道:“也是,上雍畢竟是謝家的地盤,就算官府不怎麼管那塊地方,謝衍真想要一個東西也是不難的。”
想了想,白靖容道:“去請攝政王進來。”
“是,夫人。”侍衛應聲而去。
白靖容問道,“你說,謝衍想要做什麼?”
餘沉垂眸道:“不知道,我從前跟他也不熟。”
白靖容微微一笑,“我覺得…或許我們很快就能知道錦鸞符裡的秘密了。”
一邊一半,除非謝衍能從蘄族使館硬搶,否則就只有一個選擇,不是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