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妙麼?
從前顧家的牌坊立得有多高,如今倒塌下來,砸得人臉就有多疼!
隨着顧家大房二房出事,從前讓顧家在汴京城名聲大噪的家規已經成爲了令人嘲笑的證據。
韓時宴絲毫沒有給顧言之反駁說話的機會,繼續冷聲說道,“人在做天在看,興許老天爺也看不得顧家權慾薰心,是以給他留下了鐵證。”
“在顧桓瑛歸還了《遠山圖》之後,所有歐鬆的畫卷便都被王御史夫人收了起來鎖進了她的第七十九個庫房裡,那間庫房此後從未打開過。”
“直到昨日夜裡歐鬆的長子歐陸以及次子歐陽,還有擅長鑑別的畫的溫學士以及畫院待詔馬善一齊開鎖進庫房,方纔取出了那副被封在箱籠當中,然後又用畫筒封好,再貼上了封條的《遠山圖》。”
說到這裡,饒是韓時宴心中都不由得感嘆王御史夫人真乃當世奇女子。
昨天夜裡送完了顧甚微,他便一直忙着查《遠山圖》的事情,當時他雖然猜到了顧桓瑛定是臨摹了一張假的《遠山圖》替換到了歐鬆真跡。
然後用那張歐鬆真跡向當年的某位主考官行賄,換取了考題。
別看是一張小小的畫,官家喜愛歐松原本有十分,王御史橫掃所有的歐鬆真跡之後,這份喜愛由十分變成了十二分。若是這時候誰向官家上供一張《遠山圖》,那怕是求佛遇靈山,百求百應!
可顧言之說的問題,他也想到了。時隔多年,有誰能夠證明這東西就是顧桓瑛替換掉的呢?
他當時想到的應對之策,同如何證明李東陽是李東陽是同一個思路。
文人看字跡,看才情。
這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顧桓瑛再怎麼厲害,那他也只是一個人,他模仿的畫也能被行家辨別出來,他慣用的僞造手法,一些特殊的習慣,同樣也有懂行的人能夠分辨得出來。
此事事關科舉舞弊,事關顧家生死存亡,他豈能辜負顧甚微所託,定是要一次將人釘死在恥辱柱上。
韓時宴一點名,那站在朝堂上的溫學士,便眨了眨眼睛出列上前拱了拱手。
天知道他有多困頓!
他年紀大覺睡得輕,好不容易睡着了,這還沒有夢到自己重新回到考場上,這回拳打老韓,腳踢老王,手撕老黎,終於高中狀元……就直接被韓時宴那個豎子從暖被中薅出來了!
人都說別三日刮目相看!
韓時宴同那皇城司的還有開封府的混了三日,也當刮目相看!瞅瞅他今日朝堂說的話,對比之下王御史那個滿身銅臭的傢伙都文縐縐了;瞅瞅他昨夜的動作……一個薅字盡顯武將粗魯之風!
溫學士想着,下一回,韓時宴就該拿起那拂塵同官家對着扔了吧!
這麼一想,他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確實如此,王御史夫人的確將那歐鬆真跡層層封印,那庫房當中都落了厚厚的灰塵,灰塵上頭並沒有人的腳印。想來這麼些年的確是沒有打開過。”
“老臣當時覺得奇怪,還問了那王夫人一句,爲何如此?王御史夫人答曰,桓瑛擅造假,不知借畫何意?若她在府中,那定是不借此人;可既借出,當亡羊補牢,省得日後有了爭議,累及王大人官聲。”
當時他還不以爲然,覺得女人見識短淺,商人重利多疑。
可那畫一拿出來,他都恨不得問上一句,王夫人啊!換夫不?我那孫兒年方二十……王御史家的祖墳是起了多大的火,他才能娶到王夫人這般人物!
“歐家兄弟確認那張《遠山圖》是假的,並非歐鬆真跡。老臣同馬侍詔仔細驗看對比……雖不能斷定那幅畫便是顧桓瑛所爲,但可以肯定的是當世之下能夠僞造出那樣一張畫的只有三人。”
“其一是歐鬆的長子歐陸,另外一位是馬侍詔的父親……第三位便是顧桓瑛。” 韓時宴聽着滿意的點了點頭。
溫學士爲人謹小慎微,他年紀已經很大了,不願意在這檔口將話說實了被捲入科舉舞弊的風暴當中。
可是他雖然沒有說實,那也等同於說實了。
因爲馬侍詔的父親在那個時間已經死了,而歐陸那段時日在老家襄陽守孝,根本不在汴京城中。
當時的汴京城,可以說只有顧桓瑛一人!
“顧均安買通人火燒同福客棧,弄了假的屍體瞞天過海,讓世人以爲李東陽已經死了,然後將李東陽囚禁在密室當中,讓他替他點文成金。”
“李東陽本人以及當年的手稿可以證明,顧均安的確是在考前便拿到了考題。”
“而在春闈之前,顧桓瑛突然借了王御史家中的《遠山圖》,對那《遠山圖》進行了偷龍轉鳳之術……”
韓時宴說着,冷笑一聲。
“真的《遠山圖》被顧桓瑛送給了誰換取了考題,那真正的《遠山圖》又在哪裡?官家可知?”
官家的手在桌案下頭虛空抓了一下,然後又鬆開來,這趁手的東西都已經被他砸完了,總不能將那太監腦子擰下來,直接砸過去……
他的眼睛在韓時宴同王御史身上掃來掃去,突然站了起身,“這顧均安科舉舞弊案,姜伯余,王一和,便交給你們二人了,務必徹查到底!”
顧言之腦子嗡嗡作響,他只聽得顧均安科舉舞弊案几個字,瞬間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官家說着,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那殿前太監撿起了拂塵同帽子,看向了站在那裡的韓時宴,壓低了聲音道,“韓御史,官家叫你書房問話。”
韓時宴點了點頭,給了王御史一個安心的眼神。
王御史翻了個白眼兒,徑直說道,“記得替我將《遠山圖》真跡要回來,那東西貴着呢!”
韓時宴呵呵一笑,這廝哪裡是覺得東西貴啊,他是怕做了虧本買賣,回去了之後要被王夫人停掉月銀吧!
朝廷給的俸祿不多,但是王夫人給的月銀委實不少。
韓時宴沒有理會他,“你把李東陽交給長觀。”
他說着跟着那殿前太監朝着官家的書房中走去,這剛剛一進門,就瞧見一隻茶盞朝着他猛砸了過來,韓時宴並沒有躲閃,那茶盞直接砸在了他的腦袋上,頓時鮮血直流。
官家瞧着,又抓起了硯臺,卻是被人給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