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飛雀案的前三日,宮中其實發生了一件事。”
“沈婕妤宮中有一位名叫福雅的宮女突然投繯自盡了,因爲封太子大典在即,於是這事就以病死了結了。我夫君當時正在宮中當值,他在夜裡聞到了燒紙的味道。”
韓時宴蹙了蹙眉頭,“宮中不能隨便祭祀,這珠子是在燒紙的地方撿到的麼?”
王夫人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於是他呵斥一聲過去查看,發現了地上石頭圍了一圈兒不說,還有未燒盡的紙錢。他能做到副都檢點,那自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當時他瞧見那人慌張離開的身影,正是那御帶李暢。”
顧甚微瞳孔猛地一縮。
李暢就是飛雀案中,行刺官家未果然後自盡的人。
王夫人嘆了口氣,“說句不害臊的話,我同王珅情投意合,這麼多年夫妻琴瑟和鳴,他原本對那些有情人就心軟了些。更不用說在生了景兒之後,他心腸就更軟了。”
“能少一事,就不會多一事。那深宮當中不知有多少癡男怨女。”
“當時他只當李暢對那投繯自盡的小宮女有情誼,如今人死燈滅,揭穿又有何益?他便沒有聲張,直接將那火熄滅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在那火邊撿到了這麼一顆玉珠。”
“他將這東西撿了拿了回來,同我說起此事的時候還一臉唏噓。說李暢這人平時老實巴交的,不怎麼吭聲。”
“沒有想到竟是也動了春心。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將這珠子隨手放在了我的梳妝匣子裡。”
“後來李暢行刺之後,我便想起了這東西。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處,能證明點什麼,但這是我能想到的同飛雀案唯一有關聯的東西了。”
“於是我趁着流放之前,將這個東西也一併藏了起來。”
“在當時我其實想過,要上報朝廷這個事情。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應該找誰說,且王珅已經死了,害他的人還虎視眈眈的……流放尚且有一線生機,若是多嘴被滅口,那便再也沒有活路了。”
王珅已經做到那麼大的官了,還不是說被滅口便被滅口了。
他們母子還不是隨便扯條白綾,便能說他們自盡了。
她不怕死,可她怕王景會死。
顧甚微給了韓時宴一個眼神,示意他將那水仙玉珠給收起來,她想了想,衝着王夫人抱了抱拳,“若是夫人再想到什麼,可以告訴褚良辰,他會轉達給我的。”
“還有那蜀中的良醫姓甚名誰,夫人也一併告訴我。我會讓人去尋,如今湯郎中的次子湯二郎在給小景治腿,若是沒有起色,我會送他去蜀中求醫。”
王夫人再一次紅了眼眶。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夫君落難,便是我孃家人都避之不及。我沒有想到同顧娘子你萍水相逢,你卻能爲我兒做到這一步。我……”
“老婦人身無長物,只能活着日日祈求神明,讓娘子康健順遂,死後化作一盞明燈,替娘子照亮腳下之路。”
顧甚微卻是搖了搖頭,“先前我便說過了,我已經從夫人這裡拿到了這重要的證物。”
“他日若得真相大白,小景還是王景,到時候便是夫人母子團聚之日。還請夫人在這裡如論如何都要保住性命,等着那一日的到來。”
王夫人想說些什麼,到最後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還是那副樣子,滿頭白髮皺紋橫生,整個人滄桑無比。可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整個人像是重獲了新生一般。 顧甚微並沒有同她說太多關於王景的事情,她不擅長安慰人,也不會說一些動聽的話。
那種抱頭痛哭的事情,還是留給褚良辰好了。
顧甚微想着,從腰間解下一個錢袋來,放在了屋中被燒焦了一塊的木頭桌子上,“這是一些碎銀子,我特意換好了的,用起來也不顯眼。”
不等王夫人說什麼,她便拽了拽韓時宴的衣袖,二人從這屋中走了出去,徑直的離開了。
待他們走到籬笆門前,顧甚微便聽到了屋子裡頭傳來了悶悶地哭聲。
韓時宴靜靜地跟在顧甚微身側,直到走遠了方纔輕聲說道,“顧大人明明是第一兇劍,但卻日行一善。”
誰聽到顧甚微的名頭,聽到皇城司的名頭不是聞風喪膽!
他初次瞧見顧甚微身上那紅色錦袍的時候,瞧見她腰間懸掛的帶着血氣與殺氣的長劍時,也是這般想她的。得有多兇惡狡詐的人,纔會有“第一兇劍”的稱號!
可是同顧甚微相處這麼久,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件惡事。
相反,她卻是有情有義,比這世上許多人都多了一份俠肝義膽。
顧甚微聽着,嫌棄的離韓時宴遠了幾分,“你這廝說話怎麼噁心得很!還日行一善呢!我這是給自己積德你懂嗎?沒辦法,殺的人太多,我擔心日後閻王爺翻舊賬要將我在油鍋裡炸上七七四十九日。”
“這東西炸太老了不好吃,四十九天還不得糊掉了。還是得積點德,到時候過一遍油炸得金黃酥脆的,然後往上頭灑一層白糖,多麼美味的油渣子呀!”
韓時宴聽得腦袋嗡嗡作響。
他一臉無奈的看向了顧甚微,“顧親事這般,我那圖上要劃掉一道美味了。”
這他孃的日後誰還吃得下油渣子呢?光是看到金黃酥脆四個字,都得想到油鍋裡的顧甚微了。
“你們習武之人,還當真是百無禁忌。”
顧甚微哈哈一笑,吐出了一口濁氣,“那不然呢,像你們這些酸書生一樣,身上的條條框框比天條都多?”
她說着,話鋒一轉壓低了聲音,“你也說了,那東西是文臣之好,李暢一個悶葫蘆武夫怎麼會有呢?你看我同魏長命,身上可會戴那種鬼東西?”
“我們的腰間有那空檔,不如多帶一些暗器毒藥的……而且能做御帶之人,個個都武藝高強。王珅根本無心想要抓祭奠之人,先是呵斥一聲,方纔抓人。”
“李暢怎麼會讓他瞧個正着?還特意留下了這東西在顯眼的地方?”
韓時宴認真聽着,瞬間理解了顧甚微的意思。
他們兩個越走越偏,這會兒身邊已經瞧不見一個人影了。
“你的意思是,李暢是故意將那顆水仙玉珠留下來的,他就是想要將那個東西遞到王珅的手上。倘若袁惑沒有墮馬,那麼在飛雀案之後,王珅就會同王夫人一樣,認爲這東西異常……”
“可惜袁惑受傷,死的人是王珅。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說任何話,就直接被人給滅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