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行駛到驛館門前方纔停了下來。
顧甚微站在那臺階上,朝着東面看了過去,站在這裡能夠瞧見北朝皇宮裡成片的屋頂。
“顧大人!我先回宮去向母后還有皇后覆命,等安妥了下來,再來尋你一塊兒吃烤羊。過幾日我要成親了,屆時你一定要來觀禮。”
“我夫君有一柄劍,乃是我朝最厲害的鑄劍師所鑄。到時候同顧大人的劍比上一比,看誰厲害!”
顧甚微聽着那耶律禹的話,笑着點了點頭,“一定。”
“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的還以爲顧甚微是你親爹。耶律禹你可別忘記了,你是北朝公主。”
耶律禹正歡喜的同顧甚微說着話,聽到一旁耶律尋那陰惻惻的聲音,不耐煩地回過頭去,“我爹便是你爹,你連你爹都不認識麼?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
“顧大人救了我,我同她說幾句話又怎麼了?”
“你不行就不行,也不影響你吃飯喝水打仗的,已經陰陽怪氣一路了。劉大人慣着你,我可不慣着。”
耶律尋氣得鼻子烏青,他惡狠狠的剜了顧甚微一眼,直接上馬毫不猶豫的離開了隊伍。
剛剛做好了心理準備,對着韓時宴露出一個客套微笑的劉符聽着這話,瞬間有如泰山壓頂,他一臉苦澀的看向了韓時宴,深吸了一口氣。
“韓使臣,驛館已經安排好了,你們住東苑。一應事務自有譚明清譚大人負責。這一路舟車勞頓,還請諸君且先做休息,後續事宜再聽宮中安排。”
他說着,看向了這會兒已經下了馬車,走到了韓時宴身邊的趙槿。
“趙大人並非頭一回來王都了,同譚大人亦是舊識,老夫便不耽誤諸君歇息了。”
他說着,可憐巴巴地看向了一旁猶如小山一般的二公主耶律禹。
公主啊!給條活路吧!
沒看到你方纔的話起碼吸引了幾百個看熱鬧的小耳朵,那尋皇子他不行的事情怕不是不要一炷香的時間,便要傳遍整個王都了。
再這樣下去,他的臉便是腳盆,那也兜不住這麼大底啊!
劉符說着,餘光一瞟,瞧見狂奔而來西夏公主。
他心中哀嘆一聲,趕忙衝着耶律禹語氣急促的喊道,“公主殿下,莫要叫宮中等久了。”
劉符說着,不等耶律禹應答,腳已經開始跑了起來,他一溜煙的上了馬車,竟是整出了一種落荒而逃的倉促感。
耶律禹瞧着,撓了撓頭,戀戀不捨的看了顧甚微一眼,到底是追着劉符而去。
她一邊走,還一邊聲如洪鐘道,“劉大人你又不是恭桶,也沒有人想要出恭,你那麼着急作甚?耶律尋纔不敢在皇兄面前說我們壞話呢!皇兄不信他信我!”
劉符在馬車內如坐鍼氈。
他都是想要堵住這二公主的嘴,可是他不敢。
他想着,撩起簾子來同韓時宴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那驛館門前的吳江,這廝這幾日臉上的淤青散了開來,整個人像個青面獠牙的鬼一樣,愈發的猙獰!
這廝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一般,已經同前來迎接他們的北朝驛館的人熱火朝天的說了起來。
他覺得這路程再長上幾日,他同這大雍的韓使臣怕不是要成爲惺惺相惜的摯友,約好這一輩子再也不看孩子了,尤其是討死嫌的禍頭子!
韓時宴瞧着那藏着千言萬語的眼神,無語地扯了扯嘴角。
“韓大人,西夏人住在西苑。他們在我們前一日到的王都,沒有提前知會。使臣名叫梁贊,帶了公主一併來。目前也尚未入宮。” “我剛剛問過了譚明清,他說暫時也沒有接到讓我們進宮的旨意。”
韓時宴收回了目送劉符遠去的視線,看向了身邊說話的趙槿,“無妨,且先進去整頓。如今三方到齊,今夜便能進宮去了!”
韓時宴說着,朝着那西夏公主看了過去。
那公主一身紅衣趴在馬背上,因爲先前嘔吐了的緣故,顯得臉色有些蒼白,她一個翻身落了馬提起馬鞭就想要劈來,可待近距離瞧見了韓時宴,卻是一個怔愣,慌慌張張的將鞭子收了回來。
她收得太急,那鞭子一抖,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一下子將自己抽出了一道血印來。
“我叫李妍,是西夏國公主。你叫什麼名字?你們大雍的糟老頭子都死光了麼,終於派了你這樣的美人出來!要不要隨我回西夏做駙馬?”
李妍這一百八十度的大彎轉得太急,饒是顧甚微都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
她朝着韓時宴看了過去,正好瞧見韓時宴回看她來。
韓時宴挪開視線,淡淡地看向了眼前的西夏公主,“你身上有污穢之氣,請不要站在某三丈之內。聖人訓誡,我們人不可與禽通婚,請自重。”
那西夏公主瞬間呆滯在了原地。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李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方纔嘔吐過,忍不住擡起衣袖聞了聞,瞬間眼眶一紅,便開始哭了起來。
韓時宴卻是瞧都沒有瞧她一眼,對着長觀道,“今日遇邪風,一會兒記得薰艾草,莫要沾染了。”
西夏公主如遭雷擊,她哇的一聲捂着臉狂奔衝進了驛館。
顧甚微瞧着,嘖嘖出聲,“韓御史未免太過冷酷無情!”
韓時宴聽着顧甚微的調侃,不滿的扭過頭去,卻見她的大拇指高高豎起,臉上滿是笑意。
韓時宴面上不顯,心中卻是樂開了花,他微微的頷了頷首,朝着那驛館走去。
……
王都的夜黑得比汴京好似要晚一些,晚食都已經擺上了大殿,這方纔到了掌燈時分。
顧甚微同魏長命一左一右站在韓時宴的身後,默默地四處打量着……
韓時宴料事如神,他們方纔在驛館裡安頓下來,便等到了宮中來使。
顧甚微怎麼都沒有想到,她進的第一個皇宮,並非乃是大雍皇宮,卻是北朝皇宮。
“太后娘娘駕到……”
正在這個時候,一陣聲音響起,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身。
顧甚微站在韓時宴身後循聲看了過去,她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的低下頭來。
夭壽啊!她一定是眼瞎了吧?太后長啥樣她是沒有注意,可太后身邊的那個人塗脂抹粉的寵臣,便是化成灰她都認識!
那張平平無奇到平平無奇的臉,不是他們的軟甲……呸呸……不是他們方纔相認過的皇城司同僚是哪個?
顧甚微心中尖叫:朱䴉大人,你這當真是爲國捐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