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官話之中帶着幾分吳語口音,說是年後要回南地去,給叔伯兄弟選文房四寶做禮。因爲是大主顧,王全帶着她上了二樓。”
女眷麼?
給褚良辰那錠金子的人,也是一個女子。
“王全收到了有人暗中遞過來的信之後,會放到二樓的一個觀音像後的暗格當中。二樓一共有兩個房間。一間是庫房,內裡用屏風隔出來一個客人等候的雅室。”
“剩下的則是王全偶爾會休息的地方,觀音像便在這裡。”
“我查看了店中的出貨的冊子,那女子要的東西頗爲生僻且雜亂。便是掌櫃的去庫房尋找,需要不短的時間。如果她是有準備而來,完全有機會偷看陳神機交給王全的那封信。”
顧甚微聽着皺了皺眉頭,“店裡只有王全一人,他已經死了,你怎麼知道這個大主顧是女子的。”
“她除了買了筆墨紙硯,還在明鏡巷做了旁的特別的事情,所以被記住了?”
韓時宴給了顧甚微一個讚賞的眼神,“沒錯,她還去買了很多汴京城裡時興的胭脂水粉。那胭脂水粉鋪子,就在文房四寶鋪子對面,站在店中還能看到。”
“因爲買得多,所以被記住了。不光是如此,她藉口要買筆墨紙硯,打聽了王全的一些事情。”
“很囂張是不是?她似乎篤定了官府尋不到她的人,並沒有過多的掩飾。”
顧甚微聽着,挑了挑眉,“當然可以囂張了。敢問韓御史,你可知這汴京城中有多少閨閣娘子,她們姓甚名誰?戴着帷帽,誰又能瞧見她生得哪般模樣?”
韓時宴啞然。
這可不正是問題所在。
“她們被藏在閨閣之中,大可以白日是個病懨懨走三步吐一口血的弱嬌娘,到了夜裡提劍大殺八方!誰知?”
“便是那人是你定下親事的未過門妻子,你知曉的說不定也只有她的家世姓名同生辰八字。”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線索等於沒有線索。
顧甚微一連吃了三串,有些膩味了,她放下了籤子,衝着韓時宴搖了搖頭。
“而且,這隻能說這個女子有機會偷看信件,但是並不證明就是她偷看的。”
“如果提前知曉王全平日都把信放置在什麼地方,像我這種身手的人,可以輕而易舉的趁着天黑翻進去看八百回。不光是如此,我甚至可以在那屋子裡跳一段胡旋舞!”
顧甚微說着,頓了頓,“當然了,我不會跳胡旋舞。你可以理解爲猴子躥起來摘栗子!”
韓時宴再次沉默了,他默默地將火關小了些,將那個燒糖的鍋子放到了一旁的地面上。
總覺得那栗子一下子沒有那麼美味了。
顧甚微見狀,立即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在火上翻烤了起來。
因爲長期練劍的緣故,她的手上生了很多繭子,看上去並不像一般的小姑娘那般好看。
不光是如此,在她的手腕翻飛的時候,依稀還能窺見她手臂上帶着的傷疤。
韓時宴瞧着,眼神閃動,這些傷應該是三年前,顧甚微在亂葬崗上被圍殺時留下的。
“褚良辰的事情,一會兒你瞧卷宗便能知曉得一清二楚。關於盛和二十六年的運河裡的那一起官銀失蹤案,你知曉多少?”
韓時宴將視線從顧甚微的手上收回,他蹙了蹙眉頭。“盛和二十六年官銀失蹤案?”
韓時宴一下子收斂了心神,他搖了搖頭,“準確而言,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官銀失蹤案。盛和二十六年,的確是有兩條運送稅銀的大船在河中相撞,最後沉入了運河當中。”
“但是這個並沒有作爲一個案子來處理,因爲銀子不是被賊寇盜走了,而是意外事故。”
“官銀也沒有失蹤,而是沉入了河底。當時朝廷派了人水下打撈,雖然沒有撈起銀錢來,但是有人瞧見了河底沉着裝銀錢的箱籠。”
“御史臺在這件事上,基本沒有什麼作爲。因爲不用彈劾,朝廷自然就會治那些人押送不利。”
“當時負責押送稅銀的一共有兩人,具體姓名我記不得清了,不過他們都死在了沉船事故當中。運送稅銀的船隻很大,且因爲銀錢重吃水很深。”
“兩條船一併下沉,會帶起巨大的旋渦,船上的人泅水逃跑但是很多人又被旋渦捲了進去。因此是傷亡頗爲慘重,但也不是沒有死裡逃生之人。”
他說着,停頓了一下,又說了起來。
“在你問之前,朝廷上下對這批稅銀就是這樣看待的,它同斷械案是不同的。”
斷械案的兵器至今下落不明,而稅銀在官家心中,如今還在運河底沉睡呢!
“當然了,你既然這般問,那說明這批稅銀另有隱情。”
顧甚微衝着韓時宴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和聰明人說話當真是輕鬆多了!
不像吳江同荊厲,那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還是對兩條牛彈琴!
韓時宴觀察着顧甚微的神情,見她還算是平和,忍不住說道,“顧甚微,讓我同你一起查案吧?”
他總覺得自己今夜吃多了栗子裹糖,讓他整個人都思緒多了起來。
這大約就是吃飽了撐得慌!
非要一再的在顧甚微這裡碰壁!
“現在咱們難道不是在一起查案麼?”
她說着,聽着不遠處傳來的咚咚咚的腳步聲,想着褚良辰那裡應該差不多了,吳江都有空過來了。
她想着,對着韓時宴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輕輕一躍,上了房頂。
顧甚微剛一離開,吳江便衝了進來,他四處的看了看,看到了韓時宴對面的小凳子,還有那方向不同幾根竹籤,驚呼出聲。
“顧親人去哪裡了?我還說要請她去吃肉喝酒呢!若不是她,我在這開封府可是要被老仵作同我舅父一起打的啊!那褚良辰,褚良辰什麼都招了!”
韓時宴還想着顧甚微方纔的話,嘴角忍不住有了笑意。
再聽到吳江咋咋呼呼的聲音,忍不住罵道,“你莫不是身子回了汴京,將腦子留在邊關了!咋咋乎乎的……像是上躥下跳摘栗子的猴兒一樣!”
吳江一愣,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什麼猴兒?猴兒還會摘栗子,你從哪裡學來的。”
“咱們認識多少年了,我不從來都是這樣麼?哪裡就有過什麼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