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寶貝(二更)

板子擊打皮肉的聲音並不清脆, 反而是悶沉的聲響。

“陛下。”劉忠寶上前勸道:“您忙了整整一日一夜,先去歇歇吧。”

“不用。”隆豐帝站在窗前,看着捱打的兩個兒子, 聲音低沉:“朕看着他們打完。”

屋裡死寂一片, 他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時, 又是那個清明的帝王:“打完以後, 派御醫給他們看看傷,別落下什麼病症。”

“請陛下放心,已經派人去請御醫了。”劉忠寶扶着隆豐帝。

“鄭家的下人, 問出了多少東西?”隆豐帝看到兩個兒子被宮人擡到軟轎上後,才關上窗戶。

劉忠寶面色微變, 從懷裡掏出兩個逃犯的供詞:“這些還沒經過護龍衛查證, 不知真假。”

僕人對主家倒打一耙也是有的, 所以沒他不敢保證,這份駭人聽聞的供詞中, 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拿來給朕看看。”隆豐帝接過供詞,細細翻閱,越看臉色越陰沉。

“隆豐五年,陵州……”隆豐帝冷笑:“鄭家好打算, 難怪想殺人滅口。”

隆豐五年, 爲了安撫南方官員與百姓, 他南下巡遊。

那次巡遊後, 他把整個大成的兵權全部掌握在了手中, 從此大成開始朝着他想象中發展,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 當年還有一場針對他愛妃與兒子的陰謀。

“一切計劃都很完美。”刀疤無數次重複着回答相同的問題。短短一天的時間,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神情萎靡不安,護龍衛問什麼,他就老老實實回答什麼。

“爲了刺殺蘇貴妃母子,我們安排了無數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刀疤聲音嘶啞:“但是我參與的那個計劃,發生了意外。”

“什麼意外?”總領問。

“一個孩子。”刀疤舔着乾裂的脣,語氣裡帶着說不出的恨與悔:“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死丫頭,她發現了我們。”

總領捏筆的力道加重,語氣裡有些許怒意:“所以你們殺了她?”

刀疤沒有否認:“那孩子力氣特別大,差一點就讓她逃走了。若是讓她逃了,我們誰都會沒命,我們只能要了她的命。”

“誰讓她聽到不該聽的,看到不該看的。”提起被他害死的小女孩,刀疤沒有半分愧疚:“可惜當時不能一刀劈死她,只能綁住她手腳堵住嘴,把她扔進河裡。”

“畜牲!”總領忍無可忍,捏斷手裡的筆,拿起牆上的刺鞭,狠狠抽向刀疤:“你還不如一刀殺了她。”

那麼冷的天氣,被縛住手腳,口不能喊,那個孩子死之前,該有多麼的痛苦與絕望?

“大人,像我們這種從小就被買進府裡的下人,難道還有什麼選擇?”刀疤疼得渾身抽搐,他看着憤怒地總領:“當年我進侯府時,比那個淹死的丫頭還要小,誰又曾可憐過我們?”

總領看着這個已經完全撒喪失人性的刀疤臉男人,沉着臉走回桌邊坐下:“繼續說,你們的計劃爲什麼會失敗?”

“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只知道蘇貴妃母子,根本沒有按照計劃去那座酒樓品嚐美食,我們計劃好的刺殺手段,全部失去了用處。”刀疤聲音漸漸變小:“侯爺懷疑我們中間出現了叛徒,殺了好幾個行蹤可疑的人。從那以後,也沒有再派我出去辦過事。”

“蘇貴妃母子爲何沒有按照計劃前去?”

“不知道。”刀疤疼得渾身痙攣:“我不知道。”

見再也問不出什麼東西,總領厭惡地讓人把刀疤帶下去,轉身招來手下:“蘇貴妃娘娘在陵州的形跡,可有查出來?”

手下爲難地搖頭:“老大,蘇貴妃娘娘身邊,有陛下派去暗中保護的暗龍衛,得知我們在查貴妃娘娘,那兩個娘們剛纔趕來這邊,差點跟我們的人打起來。”

都是陛下麾下的護龍衛,爲什麼那兩個女人格外兇。

“蘇貴妃的事暫且緩緩,等我去稟報了陛下後再說。”總領眉眼冷硬:“沒想到鄭家這些年,作了這麼多孽。”

“王妃,王爺被人擡了回來。”

“怎麼回事?”孫採瑤站起身:“王爺不是去見父皇了嗎?”

“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王爺被陛下罰了板子,下半身全是血。”宮女戰戰兢兢地回答:“奴婢問太央宮的太監,他們什麼都不願意說。”

“我去看看。”孫採瑤心裡慌得厲害,她衝進齊王居住的屋子,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她伸手抓住一個送齊王回來的太監:“王爺怎麼會受傷,究竟是怎麼回事?”

“郡王妃娘娘,請您冷靜。”小太監解釋道:“陛下已經派御醫給郡王看過傷,只是皮外傷,養一段時間就好了,沒有傷到筋骨。”

郡王妃?

什麼郡王妃?

孫採瑤怔怔地鬆開太監,茫然地看着牀上的男人,她愛的這個男人,怎麼就是郡王了?

“請郡王妃好好照顧郡王,有關郡王爵位的旨意,很快就會下達。”小太監躬身不敢看郡王妃的面色:“若是郡王妃沒有什麼吩咐的話,小奴回太央宮覆命了。”

“有勞公公送我們家……郡王爺回來。”孫採瑤掏出一張銀票放到小太監手裡:“郡王爺身體無恙就好。”

“小奴告退。”小太監把銀票塞進袖子,轉身就走。

孫採瑤怔怔地走到牀邊坐下,掏出手帕擦去雲延澤臉上的汗,眼眶微微泛起紅。

明明在她的夢裡,殿下從未遭此厄運,爲何今日卻有了?

她以爲只要王爺避開明玖珠,就能逃脫被明玖珠害死的命運,爲什麼王爺與明玖珠沒有交集後,一切卻變得越來越糟?

究竟是哪裡不對?

是夢騙了她,還是因爲她與殿下在一起,才讓一切變得更加糟糕?!

“娘娘,殿下讓人給您送來了一匣子珍珠。”香絹捧來一個盒子,蘇貴妃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放着幾條珍珠項鍊。

“這些項鍊真漂亮。”香絹稱讚道:“殿下可真細心。”

“哪裡是他細心。”蘇貴妃挑了一條放到脖子邊比了比:“你數數,裡面一共多少條項鍊?”

香絹低頭一數,八條。

“盒子裡八條,我手上一條,九條珍珠項鍊。”蘇貴妃把項鍊放回盒中:“這哪裡是想給我送首飾,分明是惦記未來媳婦,又拉不下臉直說,在求我這個做孃的,把玖珠邀進宮來做客呢。”

“還是娘娘聰明。”香絹笑着搖頭:“奴婢愚鈍,竟沒有想到此處。”

“倒不是你愚鈍,是知子莫若母。”蘇貴妃笑眯眯地挑了一條項鍊戴上:“我這個做孃的,收了他好處,也不能不幫他辦事。你現在拿我的帖子,去明家接玖珠,就說我想留她在宮裡暫居兩日。”

“奴婢這就去。”香絹退出去前,笑着調侃道:“娘娘也想明姑娘了吧。”

蘇貴妃撫着珍珠項鍊笑,她看着鏡中的自己,豔麗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溫柔。

宸王無聊地彈着桌上的珍珠,最後不耐地把所有珍珠都掃進了盒中。

也不知母妃有沒有看懂他的暗示?

萬一沒看懂,他是不是要去明示?

可如果去明示,會不會顯得他很想見明小豬似的?

他在院子裡轉了兩圈,踹了一腳樹根,明小豬是縣主,也可以自己遞帖子進宮的,她沒來,只能說明她根本就沒想過他。

不想他也沒關係,反正他也沒有多想她。

又哐哐踢了兩下樹根,宸王轉身出了院子。

“殿下,您去哪?”

“本王去看看四哥。”

心情不好時,就去探探病,看到其他兄弟過得不太好,他心情就好了。

小太監趕忙跟在他身後,擔心殿下一不小心把齊郡王直接氣死了。

“小姐。”春分不解地看着玖珠把所有銀兩,還有不少值錢的金釵都塞進盒子裡:“你帶這麼多金銀進宮幹什麼?”

“噓。”玖珠抱着盒子,把盒子藏在大氅下:“好姐姐,小點聲,別讓宮裡的姑姑聽見了。”

“明姑娘。”香絹看到玖珠捧着東西出來,看起來還挺沉:“奴婢幫您拿吧。”

“謝謝姑姑。”玖珠死死抱着木盒:“都是些小玩意兒,我自己來就好。”

“好。”香絹點頭應是,微笑着把玖珠扶上了馬車。

“姑姑。”玖珠把木盒嚴嚴實實藏在大氅後,“殿下現在住的地方,我可以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香絹眼角餘光看了眼玖珠懷裡的東西:“從朱雀門進朝陽門,就能去殿下居住的璋六宮,等會我們繞過朝陽門去看看殿下?”

“好的呀,好的呀。”玖珠連忙點頭,頭上的蜻蜓釵,撲閃撲閃地搖着翅膀,有些憨直可愛。

神清氣爽地從雲延澤院子裡出來,宸王發現大院門口有顆眼熟的小腦袋晃來晃去。看到他,門口的少女連忙原地蹦跳起來:“殿下,殿下,這裡,這裡。”

宸王嘴角揚了起來,他把手背在身後,走到玖珠面前,下巴微揚:“你怎麼來了?”

“殿下來。”玖珠一把抓住他袖子,扭頭對香絹笑了笑:“姑姑,我跟殿下旁邊說幾句話。”

說完,拖着宸王就走,直到走到牆角,她才蹲下來:“殿下,你別站着,快蹲下來。”

宸王看了看四周,再看着一臉神秘的玖珠,摸了摸鼻子,學着她的樣子蹲下:“怎麼了?”

罷了,就不告訴她,院子外面有暗衛盯着這件事了。

玖珠滿臉寫着“給你看寶貝”的表情,偷偷拉開了大氅。

“劉忠寶。”隆豐帝停下腳步,看着蹲在牆角跟,腦袋抵腦袋說悄悄話的兩個人:“蹲在那裡的,好像是我兒跟明家小姑娘?”

他們蹲在那裡做什麼?

是在學三四歲小孩子,玩泥巴?

“回陛下,的確是殿下跟明縣主。”劉忠寶仔細看了看,有些不解地想,璋六宮到處佈滿保護皇子們的暗衛,殿下跟明縣主沒必要做出這麼神秘的樣子,真的沒有必要。

隆豐帝開始擔心,自家兒子真的帶人家小姑娘去玩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