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長點心

“傻乎乎看着我作甚?”宸王趴在窗臺,漫不經心的模樣,像只曬太陽的貓:“幾日未見,這麼快就不認得了?”

他摸了摸臉,自己這張臉,也不是過目既忘的庸俗模樣啊。

玖珠搖頭:“沒有忘。”

“哦。”宸王恍然:“原來你是看我這張臉,看傻了。”

玖珠:“……”

京城人的臉皮,都好厚哦。

“快點上來。”宸王向玖珠招手,“我低着頭跟你說話,有些費脖子。”

玖珠揉了揉脖頸,她仰着頭說話,也很費脖子。

樓上沒有其他客人,玖珠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

“別看了,除了你跟我,沒其他客人。”宸王用指節輕叩桌面,就有人端來各色釵環首飾放在桌上,供玖珠挑選。

跟在玖珠身後的春分偷偷倒吸一口氣,這家店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搬出來了?

“喜歡什麼東西,隨便挑。”宸王掃了眼桌面:“成色雖差了些,樣式還勉強能看。”

玖珠看了眼躬身垂立在旁邊的掌櫃,把銀花生還給他,捂着臉小聲跟他說:“看起來好像很貴的樣子。”

宸王把屁股下的雕花圓凳朝玖珠方向拖了拖,學她的樣子小聲反問:“錢不夠?”

“夠倒是夠。”玖珠捂着荷包,就像是捂着自己的心愛之物:“我捨不得花。”

宸王本以爲是明家對這個剛回京的女兒不重視,捨不得給她花錢,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

身爲未來的宸王王妃,何需吝嗇錢財?

“別擔心,這家東西便宜。”宸王挑了一支步搖,在玖珠腦袋邊比了比:“我跟老闆熟,讓他給你算便宜點。”

玖珠用懷疑的眼光看着宸王,她懷疑他是店家的託。

一看她的,宸王就知道她肯定在胡思亂想:“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

伸手捂住眼,玖珠搖頭:“我什麼都沒想。”

宸王:“……”

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就是。

伸手拉了拉她搖來晃去的小辮子,宸王單手把髮釵插在玖珠的發間,金光閃閃的釵,像是假山石上支棱着的野草,毫無美感可言。

“這是我送給你的,不要你花錢。”

“我不要。”玖珠把野草從假山上□□……不,不對,把金釵從發間取下,放回托盤裡:“男孩子送的髮釵,不能隨便收的。”

未婚夫送未婚妻髮釵,有什麼不能收的?

宸王是那種別人說不要,就妥協的性子嗎?

不,他不是。

於是,他戳了兩支釵在玖珠頭髮上。

玖珠瞪着眼把“兩棵草”都拔了下來。

“小丫頭別動。”霸道王爺雲渡卿抓起一把釵,朝玖珠哼哼一笑。

“你別。”玖珠連忙捂住頭髮,起身躲到角落裡,聲音帶着陵州口音的軟乎勁兒:“你再這樣,我就揍你哦。”

“你們在做什麼?”溫和又疑惑的男聲響起,玖珠捂着發包包,扭頭看去,身着淺色錦袍的齊王站在樓梯上,俊雅的臉帶着疑惑,眉頭輕皺。

“見過齊王殿下。”玖珠鬆開手,行了一個萬福禮。

齊王踏入屋內,看了眼托盤裡散亂的髮釵臂釧等物,拾起桌上一枚珊瑚紅梅簪,看向宸王。

宸王挑了挑眉,走到玖珠身邊,趁玖珠不注意,把她發間有些歪的流蘇簪扶正:“能在此處見到四哥,真是難得。”

“你也是王爺呀?”玖珠小聲問。

“嗯。”宸王眼疾手快地把手裡一支釵戳到玖珠的發包包上,用手指輕彈釵上的金蝶,笑眯眯地點頭:“是啊,是不是很巧?”

這小丫頭看起來懵懵懂懂,不太聰明的樣子,捂着腦袋的模樣,瞧着倒有幾分嬌憨可愛。

看着兩人低頭私語,腦袋都快挨在了一起,齊王把髮簪放回原位:“爲兄即將成婚,府中自然需要備下女子需要的物件。”

說完,卻沒有等到宸王的迴應。他回身看去,宸王還在試圖把一支髮釵往明家姑娘頭上插,明家姑娘捂着頭髮,對宸王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

“戴上。”

“我不要。”玖珠往後退了一步:“你是王爺,我不好揍你。但我可以……我可以叫別人揍你。”

“哦?”宸王想伸手戳一戳玖珠的臉蛋,可他忍住了。

“我的未婚夫是宸王,他人超好超好超好的。”玖珠挺直腰桿子:“我讓他打你。”

三個超好說出口,宸王先是笑了一聲,可是看着小丫頭眼裡的認真,他把手裡的髮釵放下:“好了,好了,是我的錯。”

“我知道你是好意,想送我東西。”玖珠把金蝶釵也從頭髮上取下來:“京城繁華,行事自在隨心,並無過多的束縛講究。然而在我們陵州,只有家人、長輩、閨中好友與夫君纔可以送女子髮簪。臣女雖已是京城人士,卻在陵州長大。若是收下王爺您相贈的髮釵,不妥當。”

幾次相遇,宸王很少在玖珠臉上看到這麼認真的神情,他細細看着玖珠的眉眼,突然笑出聲來:“明家小姑娘,你可知我的封號?”

玖珠搖頭。

“我生於顯德二十三年,父皇爲我取名爲渡卿,意爲世間即便有萬般苦難,愛子皆可渡,不受任何苦楚。”雲渡卿把手背在身後,語氣難得的溫柔:“十五歲那年,我被加封爲王,封號宸。”

玖珠愣愣地看着他,秋風拂過窗臺,敲響了屋檐下的銅鈴。

“京城的規矩也好,陵州的風俗也罷,本王也沒送過其他小姑娘首飾。”宸王見玖珠仍舊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把玖珠取下來的金蝶釵,給玖珠戴了回去:“這金蝶翅膀薄如蟬翼,小姑娘戴着剛剛好。”

這一次,玖珠沒有把髮釵取下來。

“瞧瞧,來來回回折騰,早讓我給你戴上,多省事。”雲渡卿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一下玖珠的額頭,忍不住又輕戳一下,發間的蝶翅輕輕舞動。

玖珠捂着額頭,歪着頭看他:“你真的是宸王……殿下?”

“難道整個京城,還有人敢冒充宸王?”雲渡卿摸了摸下巴:“幾日後是母妃壽辰,父皇會在宮中設宴,你記得跟沈夫人一起來。”

“你真的是宸王。”玖珠看着雲渡卿,臉上忽然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真好呀。”

那時候的他,是人美心善的小仙童。現在的他,仍舊是別人說他壞話卻不生氣,看她去打架,卻會叫人幫她一起打的好人。

“怎麼,很開心?”宸王見玖珠笑得開心,忍不住也跟着露出笑意。

“嗯,開心的。”

時隔八年再相見,得知他與蘇貴妃娘娘一切都好,怎能不開心?

唉。

宸王看着玖珠白嫩嫩的臉頰,這單純嬌憨的性子,得虧以後要嫁的人是他,若是嫁給他人……

不自覺皺眉,他轉頭看向齊王:“四哥還在啊?”

齊王把挑好的首飾放入盒中,不疾不徐地開口:“五弟可挑好了?”

“爲女子挑選飾物,還是讓她跟着一起來才妥當。”宸王垂下眼瞼,語氣隨意:“若是對方不喜,豈不是辜負一片心意。”

“是嗎?”齊王看了眼托盤裡,被宸王挑中卻被明玖珠拒絕戴上的那些髮釵:“明姑娘似乎不太喜歡五弟挑的這些?”

“不是的。”玖珠開口:“宸王殿下慧眼獨具,審美高雅,挑的每一件我都很喜歡。只是臣女不忍殿下多花費銀錢,才忍痛拒絕。”

誰也不能質疑宸王殿下的審美,就算是殿下的哥哥也不可以。

慧眼獨具?

齊王拿釵的手停下,漂亮的眼睛看向玖珠,隨即優雅一笑,對她頷首:“抱歉,是本王誤會了。”

“沒事。”宸王上前一步,站在玖珠前面:“我心胸寬廣,不會計較這等小事。”

“王爺。”一位穿着深藍勁裝,下巴上有道疤痕的中年男人走上樓,似乎沒有料到還有其他人在,他朝宸王行了大禮,看也沒看宸王身後的玖珠,走到齊王跟前,拱手道:“侯爺病重。”

“我知道了。”齊王放下首飾盒,示意長隨結賬,轉身與中年男人匆匆離開首飾鋪。

“小姐,小姐?”春分見齊王走了,玖珠也未行禮,好在齊王走得急,並未注意到小姐的失禮:“你怎麼了?”

玖珠緩緩搖頭:“剛纔來的那個中年男人,是什麼身份?”

“瞧他的打扮,像是平遠侯府或是齊王府的下人。”春分想了想:“能來傳訊,想必是主人家的心腹。”

注意到小姐面色有些白,春分去摸玖珠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心有些涼:“小姐,你且等等,奴婢去馬車裡爲您取披風。”

“我不冷……”

話音未落,一件寬大的深色披風,就搭在了她的身上。

“披好。”宸王見披風往下滑,伸手把繫帶往上拉了拉,在帶子上繞來繞去,成功把繫帶……打成了死結。

春分:“……”

系披風這種高難度行爲,可真是爲難僕侍成羣的宸王殿下了。

假裝沒有看見自己打出來的死結:“母妃誕辰在即,你別凍出好歹。”

到時候不能去誕辰宴,傳出去後,別人還以爲這丫頭跟他母妃不合。

都說世間婆媳關係最難處,他可不想還沒成親,就提前操心這種事。

男子披風對於玖珠而言,有些長了,她低頭看眼已經拖拽在地上的披風,把它往上拽了拽。

“哦。”玖珠乖乖點頭。

宸王:“……”

這種時候,不是該趁機問他,母妃的喜好,好備下合母妃心意的生辰禮?

哦什麼哦?

能不能長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