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貴嬪沈氏一下子起復,榮寵之盛,讓皇清城衆妃嬪隱隱有些擔憂,本以爲她只是暫時的,只是幾日過去,榮寵卻更復從前,衆妃嬪暗地裡咬碎了牙,也無可奈何。一些妃嬪私底下咒罵、欲使計獨寵……這些沈嘉玥都不知道,她仍然陷在榮寵之中,無所顧忌。
天空微微泛白,赤日還未升起,沈嘉玥初初醒來,牀上空空如也,難道昨夜皇上半夜就走了?憶此不禁有些失落,掀起帷帳,只見外頭有些許亮光,朝外面喚人來,錦織守在外面,聽到裡面都動靜,連忙進去,沈嘉玥披頭散髮不顧儀態的站在牀邊,遂輕聲喚道:“娘娘,娘娘,可要梳妝了?天色還早,再歇會兒也不遲。”
沈嘉玥點點頭,心中不甘,問:“皇上半夜就走了?”
錦織扶她入座,喚人進來擦洗、漱口,一切做完,揮退衆人,才道:“皇上方纔剛走,見娘娘還睡着便沒有叫醒娘娘,娘娘忘了?昨兒皇上說今兒要去昌陽殿用早膳的。”
“許美淑?皇上不是很久都沒有去昌陽殿了麼?”沈嘉玥話一出口,便懊悔了,而後自嘲一笑,微微搖頭,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很在乎這些了?爲解尷尬,輕咳一聲,道:“讓人去準備熱水,本宮要好好泡一泡。”
“是。”錦織隨即出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沈嘉玥浸在水中,水中浮起花瓣,如身處在花海一般,全身痠痛才得以減緩,又是半個時辰,才起身梳妝,一身青底高腰逶地長裙,雲鬟上兩邊插着九對鑲玉步搖,耳上一對玉製耳墜,手上一對白玉鏤空鐲,足踏錦鞋,明媚窈窕,奪人眼球,貴氣逼人。
待日頭漸漸升起,才踏上轎子往鳳朝殿而去,皇后這些天心情不好,加上宮務繁忙,很是易怒,衆妃嬪在一處脣槍舌劍,刀光劍影的交鋒,卻也不敢將火往皇后身上引,約莫坐了一刻,才各自散去。
待回了合歡殿,只覺眼前一亮,原本空空蕩蕩的殿宇,如今裝飾一新,比之前的嘉儀殿更加精緻和美麗。正樑上嶄新的匾額,雖還是溫惠秉心四字,但瞧着這字竟有些像皇上的字,她也不太記得了,她早就不記得她在什麼時候見過他的字,彷彿在幾年前了,那時也不過匆匆一瞥,如今瞧着匾額上的字有些形似。
錦織見她瞧着匾額,有些陌生的樣子,便知曉她不知道這字,遂提醒她,“娘娘,這是皇上的字,能得皇上親筆,滿宮也不過幾人。這殿宇的裝扮也是皇上吩咐尚宮局這樣般的,您可滿意?若不滿意,奴婢讓尚宮局的人來換。”
沈嘉玥會心一笑,這果然是他的字,能得皇上親筆,滿宮裡當真不過幾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還有…慕容箬含。想起這名字,眼中閃過一絲苦悶,終究慕容箬含也曾有過。又環顧四周,佈置的很舒心,合了自己的意,不禁滿意的點點頭。
一架十六扇曲屏分隔左右兩室,曲屏上繡着江南風光,詩意盎然,心頭一暖,他竟然記得……記得最愛江南的風光。殿門正對爲右室,裡側爲左室。右室掛着珠簾映着日光折射出七彩,一張大白玉圓桌,配着幾個坐墩。曲屏緩緩移開,一步步往裡走去,盆栽菊花擺滿,兩側的炕上一邊擺着棋盤,另一邊只一張簡簡單單的茶几,菊花叢中放着雕花貴妃榻,數之不盡的菊花讓沈嘉玥震驚了一番,幾分鐘後瞧瞧退出去,沈嘉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完全不似一般的主殿,主殿只做接待受拜之用,從不裝飾的這樣,正愣神之間,外頭高喊一聲。
沈嘉玥理了理妝容,急忙出去,廊下站着等候,只見龍攆浩浩蕩蕩而來,福身請安。皇上下攆,扶她起身,拉着她的手,細細瞧了瞧合歡殿裝飾,很是滿意,嘴角微微上揚,“嗯,尚宮局辦事牢靠,這一些功夫,便弄的如此好了,婉兒可滿意?”
沈嘉玥心中一甜,只道:“自然滿意,臣妾還未謝過皇上呢,”福身一禮,“多謝皇上。”
兩人往裡側走,一同坐在炕上,殿內的宮人們已經退下了,靜悄悄一片,兩人各懷心思,誰也不說話。這幾日,兩人經常在一處,可也總有沉默的時候,每當這時氣氛便很尷尬。
皇上打破原有的寂靜和尷尬,輕輕詢問,“你在想什麼?這樣安靜。”
沈嘉玥默然片刻,抿嘴而笑,“皇上不喜歡臣妾的安靜麼?”很快眼中的笑意消失不見了,語氣中帶着一份傷心和惆悵,“臣妾在想……某些人某些事。”
皇上搖搖頭,“朕不喜歡你如此的安靜,靜得讓人忽視,”又自言自語起來,“容易讓人忽視…”皇上以爲她又想起了東宮時光,怕她難過,話鋒一轉,“明兒朕讓你母親入宮陪你,可好?讓她在宮裡過一段時間在回去吧!”
沈嘉玥聽此反倒更加難過了,擠出一個微笑,眼裡滿是震驚,卻閃過一絲喜悅,拒絕道:“皇上,這不合規矩,雖然臣妾也很想讓母親入宮相陪,可是,妃嬪母親入宮陪伴只有…只有在妃嬪懷孕八月的時候才能,臣妾並沒有身孕,是不合規矩的。”
皇上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說出口,幸而沈嘉玥識相的拒絕了,否則要被自己的母后說一通了。可卻引得她難過,頗爲憐惜,道:“倒是朕不好,引得你傷心,想起往事。”
沈嘉玥羞澀一笑,剛纔的傷心和惆悵一掃而空,笑稱:“哪裡,皇上已經待婉兒很好了。”
皇上微微蹙眉,沈嘉玥以爲他不滿,心中一慌,可沒成想皇上竟說了一句,“你覺得皇上和婉兒這兩個稱呼放在一處可相宜?”
這是什麼話?難道不該喚自己婉兒?還是不該喚他皇上,那該喚什麼?對上他深邃又意味不明的眼神,心底一沉,思索間早已起身,“臣妾知錯,臣妾……”
話還未說完,皇上便將她摟在懷裡,朗笑道:“你就是太守規矩了,朕又沒說婉兒不好,朕說的是你不該喚朕爲皇上。”
沈嘉玥羞紅着臉,仍不明皇上的意思,直直問道:“那該喚皇上什麼?”腦海中閃過兩個字,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口,心思迴轉,暗恨自己大膽了些,幸好沒喚出口,暗暗鬆了口氣。
皇上在她耳邊說了兩個字,羞得沈嘉玥連連逃離皇上的懷抱,心中卻笑開了花。皇上疑問的眼神射過來,沈嘉玥卻不敢開口,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不能喚出口。
皇上頓時來了興致,打趣道:“若朕一定要你喚呢?”
沈嘉玥知道他沒有生氣,也隨意道:“皇上就知道開臣妾玩笑,臣妾喚不出口,也不能喚。”
話畢,便有宮人在殿外,要求入殿稟告,沈嘉玥疑惑間皇上已經讓人進來了,原是鳳朝宮的長孫女官,想必是皇后有什麼事,沈嘉玥收了玩笑之意,一本正經看着長孫女官,只聽得她說了一句‘皇上,皇后娘娘讓微臣詢問皇上,上記名秀女的處去是否決定好了,皇后娘娘也好準備起來。’
沈嘉玥小覷着皇上神色,不敢說話。皇上與她對視良久,才道:“等朕決定了會告訴皇后的,讓皇后不必着急。”
長孫女官有些小小的失落,爲自己的主子失落,可聽皇上都這樣說了,只好行禮告退。
等她離開,兩人又沉默不語,皇上知道她的心思,他知道她的妹妹在花名冊上,且入宮的可能有些大,望着愣神的沈嘉玥,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兩關係剛好些,實在不忍心告訴她這事。
皇上瞧着沈嘉玥,殊不知沈嘉玥也在瞧着他,心中已經有數。露出哀求的神色,又想起自己的不易,她明白接下來這番話一說出口,便註定了嘉瓊一生的歸宿,明知皇上、皇清城並不是她最好的歸宿,可在家族的榮耀面前她的歸宿顯得蒼白無力,隱隱帶着幾絲哭腔,張了張嘴,還是吞吞吐吐說了出來,“皇上,臣妾的妹妹從小粘着自己,臣妾不願讓她遠離臣妾,可否…讓她…讓她……”對上皇上狐疑的眼神,漸漸低下了頭,不敢再說下去,她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感覺皇上會惱火。
皇上眼裡閃過一絲疑惑,可閃過後也就消失了,拉着她的手,笑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你妹妹才華出衆、容貌豔麗,入宮是免不了的,朕只是擔心你而已,纔沒有跟你說這事的,朕怕你難過。”
沈嘉玥笑着不說話,仍由他拉着,她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做,只微笑靜立。而皇上見她沒說話,也不說話,卻一直握緊着她的手,手心卻溢出汗,也不肯鬆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還是這樣,一人握緊一人的手,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好半晌沈嘉玥纔開口說了一句,“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