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這兒做的不大好,這兒難繡,母妃來試試,”沈嘉玥和宜欣一同坐在繡架前,沈嘉玥見她繡的不好,立即指點一二,接過繡線,上下穿過,“這下便好多了。”
趙箐箐抱着宜靜坐在一旁,瞧了瞧,果然順眼許多,“如此,果然好上許多,姐姐的針線活又精進不少,”看着宜欣,囑咐道:“婷玉啊,多向你惠母妃學學,女兒家的針線做的不好,可不行。”
宜欣扮了鬼臉,“女兒有好好學啊,昨兒惠母妃還誇過我呢,惠母妃你說是不是?”
沈嘉玥憐愛的爲她理了理髮絲,看着她,“對啊,我們的宜欣最聰明瞭,”遞過針線,讓宜欣繼續繡,離開繡架,坐在炕上,輕嘆一聲,“你就是懶啊,不肯好好繡,繡多了自然精進了。”嗔怪道:“你這個做人母妃不肯繡,反倒叫女兒好好學,真不知該如何說你了。”
“想當年,我也繡過很多啊,皇上的常服、香囊什麼的…還做過同心結呢…”趙箐箐不經意間道出當年她剛入東宮時爲皇上做的衣飾,只是那個同心結始終沒有送出去,還放在漆盒中。說起同心結,瞄了一眼沈嘉玥,見她臉色微變,不再說下去,將宜靜抱去她那兒。
宜欣還是個小孩子,哪裡知道她們的事,竟然天真的問:“那現在父皇穿的衣服還是母妃做的麼?前些日子,女兒看見父皇佩戴的香囊哎。同心結?女兒聽人說起同心結有‘永結同心’之意啊。”
趙箐箐哪裡還掛得住臉,訓斥道:“好好兒的針線不做,小孩子家的問這些做什麼?誰準你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了?”唬得宜欣不敢再多說,靜靜的站着低着頭。
沈嘉玥讓嬤嬤將兩位公主帶出去,揮退衆人,見趙箐箐還在生氣,只好安慰道:“小孩子的話不過是一時好奇,問了便問了,也沒什麼。至於同心結必然是底下那些宮人們沒管住嘴,與婷玉置什麼氣,她若問起,老老實實告訴她便是了,何必這樣?”
趙箐箐臉上好了不少,消了些氣,望着沈嘉玥,良久竟撲哧一笑,對上沈嘉玥疑問的目光,半晌才道:“我纔不與一個孩子置氣呢,不過,我倒是問問姐姐和皇上是怎麼了?”天真問:“不會也在置氣吧?”
沈嘉玥尷尬一笑,拿起案几上未繡完的繡帕接着繡起來,並不說話。兩日前的一句‘追封婁良娣’,皇上便再未踏足景嘉苑。
一開始,沈嘉玥和如花說起婁良娣時,皇上根本沒想起來,直到如花道出自盡纔想起了那個剛毅的女子,皇上並不知道李靜翕隔三差五折磨婁煙琳之事,一心以爲婁煙琳是受不住東宮生活才自盡的,而婁煙琳死後亦是皇上向先帝求情才免了婁家的連坐罪,自以爲他對婁煙琳早已仁至義盡,如今忽然聽到這句話,有些震驚,但未生氣,他只想知道原因,“追封婁良娣?惠貴嬪是希望朕追封婁良娣?那麼,原由呢?”
原由?她也不知道原由?只是一時心軟答應了傅慧姍而已。沈嘉玥隱隱感到皇上的生氣,連忙改口,“皇上,臣妾讓小廚房做了蓮蓉水晶糕,臣妾讓人端上來,皇上用些吧?嚐嚐好不好吃。”
皇上不怒反笑,“婁良娣與文淑儀是表姐妹吧?必然是文淑儀希望的。”看着沈嘉玥臉,“朕沒興趣用,也不會追封一個自盡的女人,朕勸貴嬪別管別人的事。”
只留下一句話後,拂袖而去,幾日來都沒有再踏足景嘉苑,而沈嘉玥也沒去長寧殿,兩人的關係一度陷入僵硬。
趙箐箐見她不說話,自然是默認了,小心翼翼詢問:“可是爲了那事?追封……”話還沒說完,只見沈嘉玥輕輕點頭,不免怒結在心,一拍桌案,“我就知道,必然是這樣,那天就不該答應她的,如今可好,傅慧姍她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又如何能解決。”
沈嘉玥亦有些懊悔,不免有些遷怒傅慧姍,這幾日遇上她都不理她,沈嘉玥自己也知道傅慧姍純粹是被遷怒的,但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該責怪誰好。淡淡說:“既然無法解決,便罷了,只當沒這事。聽說那高氏…得幸了?”
“只得這樣了,”趙箐箐聽到高氏,冷哼一聲,“我倒要瞧瞧她能得幸多久,居然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起來,憑她是誰,也敢在我面前炫耀。姐姐放心,只要回了皇清城,她便沒那個機會了。”
沈嘉玥倒未曾生氣,輕輕一笑,“她從前就是這個樣子,又何必與她計較,她現下可是得幸的很啊,沒看東宮風向都變了麼?與她生氣犯不着。
當年的高徽音啊,使出渾身解數去爭寵,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可李靜翕一來,她不還是退下去了麼?等李靜翕死了,她以爲她會再得寵,可是結果卻是比她之前入東宮的許美淑與慕容箬含得寵,她兩將皇上霸佔的,哪裡還有高徽音之前的寵幸啊。
心比天高,一直以爲自己能成爲良娣,甚至是側妃,可結果呢,也不過是個承徽嘛,且多年未曾晉上一次。她一入東宮便是承徽,這個東宮承徽啊,要註定伴她到老了。
在東宮時有過兩次身孕,皇清城又有過一次身孕,可惜都小產了,也不知道她在旁人跟前有何可炫耀的,她也真夠沒福氣的,還一個勁使計讓旁人受罪。我看是她作孽太多,她的孩子才離她而去的,報應啊,報應。”
趙箐箐亦想起高氏三次身孕三次小產的事,秀眉舒展,不再去想高徽音的事,拉着沈嘉玥出去,出了景嘉苑,一路往西行。
景嘉苑往西千餘步有一個亭子,裝飾的並不華麗,只簡簡單單的一個亭子,故而稱樸亭,取樸實之意。路過樸亭再往西行,一個空曠的院落,院落內一大簇一大簇的三醉芙蓉花遍開。芙蓉花又遍開,可是院落中佳人已逝。這個院落名爲暗湘閣,是從前的武昭訓居住地。
武昭訓,芳名武茗湘,與李靜翕同年入東宮,爲人冷豔如一朵芙蓉,她又喜愛芙蓉,衆妻妾聚在一處時常喚她‘冷豔芙蓉’,她亦不介意。她與衆人關係也不大好,甚少與人來往。
沈嘉玥和趙箐箐在院落前駐足,片刻高徽音浩浩蕩蕩而來,她面色憤恨,身後的一羣宮人亦面色鐵青,有些人還帶着利器,高徽音見她兩在此,顯然意外,旋即草草施了一禮,沈嘉玥並不在意,而趙箐箐卻氣急敗壞,“高順儀,怎麼忘了上回的事了?”
高徽音不以爲然,她現下正得寵,哪裡會怕她二人,反倒瞥了趙箐箐一眼,厲聲道:“你們把暗湘閣打開,本嬪倒要看看武昭訓的靈魂還在不在這兒?膽敢夜裡入本嬪夢中,嚇唬本嬪,本嬪可不管你是誰,定要你魂魄破滅,永世不得超生。從前活着的時候害本嬪小產,如今死了,還不肯早日投胎,攪得本嬪不安生。”一把推開院門,立馬摘了一朵三醉芙蓉,冷呵道:“芙蓉花?冷豔芙蓉?本嬪倒要看看你的芙蓉花能開多久?來人啊,你們把這裡的芙蓉全部給本嬪除盡。再到裡面去,把裡面的東西全砸盡,武茗湘你攪得本嬪不安生,本嬪也不會留下你最後居住的地方。”
當年武茗湘與李靜翕同年入東宮,兩人雖關係不怎樣,且李靜翕盛寵,但皇上卻也常常去暗湘閣,比之旁人一點都無寵要好上許多,一開始衆妻妾並不知道,後來才知道武茗湘爲了保住性命,不願旁人對付她,才佯裝與李靜翕關係不大好,實則兩人在選秀時私交便很好,武李兩家是姻親關係。李靜翕活着的時候,武茗湘自然有些寵,可李靜翕死後一個月,高徽音莫名小產,始作俑者卻是武茗湘,雖然衆人不信武茗湘會害高徽音小產,但爲着李靜翕留下遺言希望太子好好對待武茗湘故而衆人並未爲她求情,太子看在死去的李靜翕遺言的份上,只將她禁足在暗湘閣,並且未將此事稟告帝后,原以爲這事便這樣了結了,可武茗湘在禁足時抹了脖子,衆人自然以爲她畏罪自盡,太子以良娣之禮厚葬了她,又傷心了幾日後也罷了。
沈嘉玥和趙箐箐面面相覷,她們當然知道當年的事情,只是沒成想高徽音竟怕武茗湘的靈魂入夢,不覺對當年之事生疑。
沈嘉玥出言阻止,語氣卻緩和,“順儀妹妹何必呢?武昭訓人都死了,你這樣做不好,雖然她當年害你小產,但她已經成爲了過去,你和她還有什麼可計較的?她若在天有靈,又如何安息?”
高徽音聽罷,冷哼一聲,怒罵道:“你來勸我?可笑,難道你沒有小產過麼?若是你被人害得小產,還會說這風涼話麼?也是,你是自己身子虛弱才小產的。你就別來充當好人了,人家都死了,無法再答謝你了,你這通話也沒有意義了。她雖成了過去,但我高徽音從未有一刻忘過,與死人計較的確失了身份,本也不願再追究,只是她自己要入我夢中嚇唬我,如此我自是要她不得超生的啊。她讓我不安生,我又怎會讓她安息?”
趙箐箐望着一株株芙蓉花被掘起,聽着裡屋的宮人們砸東西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面帶笑意,“不會是有人做賊心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