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靈魂缺失,推演者們雖然沒有明顯的感覺,但其實也在一些細節上察覺到過。
比如,他們會更容易受到鬼怪的影響,抵禦能力遠不如從前,再比如,他們偶爾會在見到鬼物時恍惚發昏,失去行動能力。
原本,他們就有這方面的懷疑,因爲主線任務而進入眼簾的“靈魂缺失”,或許就是他們在戲臺世界死亡後的後遺症,由於靈魂的不穩定,纔會使得他們更加“畏懼”鬼魂的接近。
現在聽江婆這一番話,倒是對他們的猜測完成了一次驗證。
而且隨之而來的消息,簡直是最壞的那一種。
——生魂禁術,對他們這些靈魂不穩定的人有着更大的剋制作用。
也就是說,就算他們原本的意志力和能力足以抵抗萬般大師面對面施展生魂禁術,現在也不行了,一具具殘缺的靈魂與身體就是生魂禁術最佳的舞臺,或許一個照面,萬般大師就能將他們的魂魄再次抽出。
不放進新的戲臺世界也無所謂,只要他們魂魄離體,萬般大師就能輕而易舉地抓住機會,將他們的肉身毀滅,使得他們的靈魂被迫變成死靈。
而他們僅剩的機會,要麼就是在萬般大師施展生魂禁術之前將其制服,要麼就是在魂魄離體的瞬間就往回跑,在肉體被毀滅之前回到身體中。
無論是哪一種,留給他們的反應時間都非常少,甚至可以說是……不大可能。
他們還沒有見過萬般大師,本着做最壞打算的想法,他們必須假設,就算他們本身能力強大,但萬般大師的確有能力藉着生魂禁術在他們使用能力之前的瞬間奪取他們的生魂。
——起碼在江婆口中,已經不知活了多久的萬般大師對生魂禁術的掌控已然爐火純青,施術手法絕對夠快。
若是要賭這麼一個時間差,那就有點開玩笑了,性命攸關,誰賭得起呢。
所以問題已經擺在他們面前,那就是,以他們現在靈魂的殘破程度,根本不應該去見萬般大師。
可壽宴是他們目前惟一可以推動任務的節點,無論是怎麼混進去的,都有很大的可能被萬般大師發現。
那就只有一個選擇了。
他們,必須在去壽宴之前,將靈魂修補到一個足以防禦萬般大師的程度。
如何修補?
知曉方法的人,可能只有江婆一個了。
趙謀十分禮貌地詢問:“如您所言,我們還有修補靈魂的機會嗎?”
“當然。”江婆剛一回答,便咳嗽了起來,轉瞬間便咳得撕心裂肺,離得最近的鬼酒自然不會管她,只有海妖往前蹭了幾步,扶住江婆輕拍她的背。
隔着衣服,她也能感受到江婆皮下的骨頭,這老婆婆衣服下的身軀已然十分消瘦,或許正如她所說,六年前那一戰之後,她的身體就已經廢了。
“婆婆,您沒事吧?”海妖掩下眸中神色,有些着急地問。
與此同時,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阿蘭像一陣風似的出現在門外,看到屋內的場面,立刻奔向江婆,把海妖給擠開,連聲問道:“婆婆,您還好嗎?我把藥拿來了,您快吃!”
說着,她手中多出一枚烏黑的藥丸,一股刺鼻的中藥味道瞬間瀰漫在房間中,還混合着一種讓人難以接受的腐臭。
江婆接過藥丸,直接塞進嘴裡,阿蘭擡起江婆的下顎,幫她將藥丸吞嚥了下去。
一番着急忙慌的折騰,江婆才緩緩恢復平靜,她由着阿蘭一下一下撫在她胸口,幫她順氣,緩過來之後,對着屋中幾個神色緊張的人道歉:“真是抱歉……不用擔心,老毛病了,我呀……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有用這藥才能在這世間多逗留些時日。”
“咳咳咳……你們的情況我都知道了,別擔心,婆婆來幫你們修補靈魂,或許等你們都好了,萬般的事情也該迎來一個了結了……”“婆婆!你都這樣了,還要幫他們?今天上午纔剛剛幫過趙家那幾個!再這麼下去,您會吃不消的!”阿蘭一臉的不贊同,語速也很快,竭力地阻止着江婆的行爲。
“阿蘭,這就是我的命啊。”江婆只擡起了一隻手,便制止了阿蘭接下來要說的話,她臉上的親和神色逐漸變得認真,語氣也帶上了些許不容置疑,“立刻做修補靈魂的準備,去燒水。”
阿蘭聞言緊緊地皺着眉頭,瞪了推演者們好幾眼,這纔不情不願地走了。
虞幸終於擡眼,將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江婆身上。
他道:“您時日無多,每一次幫人修補靈魂,都會耗費您所剩無幾的經歷,加快您生命的流逝,是這樣嗎?”
江婆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我一條老命,換萬般的結局,死得其所啦。”
“……好吧,我也沒有立場說什麼,畢竟我們真的需要您的幫助。”虞幸神色低落地搖了搖頭,“婆婆,您真是個好人。”
趙謀心中不知有沒有觸動,但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他依舊冷靜而理智,抓住重點問:“爲何縫補靈魂所做的準備中還有燒水這一項?”
江婆也沒有要隱瞞他們的意思,直接說:“想要縫補靈魂,先得入桶沐浴,不着衣物,再由我將你們缺失的那一部分暫且用其他東西替代,總歸,是要讓你們的靈魂和身體完全契合……咳咳咳……”
她又開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了。
鬼酒見狀輕輕地嗤笑一聲,好在當前沒有人注意到他,等阿蘭再次返回,告訴他們誰都已經放好了的時候,鬼酒第一個起身,嘟囔了兩句什麼,毫無留戀地走出了房間。
其他人也陸續起身,虞幸坐在原地一動未動,對隊友們說:“你們先去,我等會兒就來。”
他和趙謀的眼神對上,彼此對對方在想什麼心知肚明,又瞥見了海妖的眼神,看到了海妖眼中的疑惑。
最後,他與鬼酒四目相對。
鬼酒悄悄地用身體擋住背後的影子,讓影子做了一個“拇指朝下”的手勢。
這個角度,只有虞幸能看見。
等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離開房間,房間中便只剩下虞幸和江婆了,他笑了笑,坐到江婆旁邊,輕聲道:“婆婆,謝謝您,您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不過……之前一直沒問,您的腿是有殘疾嗎?”
“老了……老了就走不動道了。”江婆道,“這腿呀,也動不了嘍,現在有什麼事我都是交給阿蘭去做的,這孩子,有孝心,願意照顧我這把老骨頭。”
“是嗎,您的腿真是可惜。”虞幸垂下目光,忽然伸手捏向江婆的腿,動手時一個不小心,把江婆長長的裙襬給掀起來了一點,露出她盤腿姿勢下,腳上的一塊猩紅色布料。
“唉喲,你這是做什麼!”江婆顯然愣了一愣,而後好笑地搖搖頭,順勢將裙襬蓋了回去,“你這後生真是冒失,我的腿已經沒救了,你也不必看。”
虞幸連忙道歉,但腦子裡已經有答案。
這顏色,這質感。
不正與之前紅布鞋少年腳上穿的那一雙如出一轍麼?
他就說,爲何從見到江婆開始,江婆就一直盤腿而坐,遮擋住自己的腳。
原來,是爲了掩飾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