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靈的怨氣侵蝕着它們的神智,使得它們固執己見,難以溝通。
小玉蘭更是其中翹楚。
看她殺死一個成年男人——而且是害死她的兇手,都這麼輕而易舉,就知道小玉蘭的能力在怨靈當中也不屬於弱的。
但是面對小玉蘭的“死亡邀請”,虞幸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安靜地看着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無動於衷。
小玉蘭陰陰沉沉,伸出蒼白的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一扭,就將他的胳膊卸了下來,連衣服帶皮肉往下一撕。
冰冷的血液粘稠又刺目,順着斷面汩汩往外滾,淅淅瀝瀝地澆在地面上。
劇痛隨之襲來,虞幸笑容未變,就這麼瞧着小玉蘭張嘴咬在他斷手的手指上,發出咔嚓咔嚓的咀嚼聲,然後露出陰惻惻的笑容與他對望。
像是想看到他驚慌恐懼,屁滾尿流的樣子。
小玉蘭想,畢竟王二麻子在看到她的時候就是那樣的表情,殘忍殺掉一個小女孩的惡棍,一遇上“鬼”,心理防線就變得像紙一樣脆弱。
虞幸卻是一臉淡定,好像被吃掉的手指不是他的一樣,甚至用另一隻手拍了拍小玉蘭的頭:“牙口不錯。”
他一邊鼓勵小女孩,一邊分了點心思想別的。
可惜了,小玉蘭在整個風頭鎮的規則支持下,確實能讓他心跳加速產生恐懼感,但完全不足以到殺了他的那個臨界點。
他能感覺到,小玉蘭、張嬸這種外表看上去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並且能和實體物質產生交互的鬼物,就是他們在屋裡討論過的“需要恐懼值達到一定條件才能傷人性命的”那種鬼物。
而且是純種的,不像牆上人影還有鬼畜的精神污染手段,小玉蘭它們全靠自己嚇人。
此類鬼物說狠也狠,可要論解法也簡單,不被嚇到就行。
這小姑娘已經很努力地在嚇唬他了。
見吃了他胳膊都沒能讓他動搖,小玉蘭顯然有些震驚。
顯然,在她堪稱短暫的生命裡,還沒遇見過這種狠人。愣了一瞬後,她眼中的猙獰猛的強烈了一個度。
“我要吃掉你。”
小姑娘用最天真的聲音說的最殘忍的話:“孃親養的雞都餓死了,我也好餓,我要吃掉你。”
“等你死了,再來給我找孃親吧!”
她說着,嘴巴猛的張大,將頭仰起,臉上的皮膚拉扯着膨脹起來,硬是將虞幸斷掉的手臂整個吞食下去,像舊時雜耍藝人會表演的吞劍。
虞幸因爲這一瞬間的幻視,差點拍手叫好。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被家裡的嬤嬤還是誰帶着出去頑耍,碰上這種雜耍藝人,他倒是興致勃勃想看,帶他出來的嬤嬤卻總捂着他的眼睛,唸叨什麼“少爺別看”,一副擔心他被這三教九流的雜耍把戲帶偏的樣子。
虞小少爺是弄不明白,爲什麼街上那麼多人圍着雜耍藝人喝彩就沒事兒,他卻不能看?
那年紀不小的胖胖女人就拉着他的手,諄諄教誨:“少爺身份與他們不同,這些都是貧賤人才喜歡的玩意兒,髒了少爺的眼。”
確實,那個時候的雜耍藝人都是拼了命的賺錢的,吞劍是真吞,沒有特製的道具,也沒有借位,還有上刀山的,胸口碎大石的,噴火的……有時候一失誤,就得落個終身殘疾,甚至直接見閻王。
有回虞幸趁着嬤嬤不注意,鑽進了看雜耍的人圈裡,湊近了仔細觀察,發現推劍的瘦弱少年肚子都被撐起了劍尖的形狀。
雖然表演的劍很鈍很鈍,劍尖也磨圓了,砍在人身上都傷不了人,但視覺效果着實精彩。
沒等他細看呢,就被那個女人抱起來帶走了。
一邊走一邊又嘮叨:“不是跟少爺說了嗎,少爺您身份尊貴,別跟這種耍把戲的湊在一塊兒,老爺知道了還得責怪您。”
虞小少爺心道:我爹可沒說過不許,就你話多,你是少爺我是少爺?
等虞幸長大,去國外讀書,放假的時候回家又見到那嬤嬤,嬤嬤還是一樣的煩人,話裡話外尊貴貧賤的,甚至還想管管他的社交,跟他說誰誰家裡太窮,不值得虞幸交朋友,誰誰家裡有權,最好能接觸接觸那家的小女兒之類的,虞幸聽了兩天積累夠藉口,就給她趕出虞府了。
他記得自己是跟嬤嬤說,爲了感謝嬤嬤小時候對他的照顧,他就免了嬤嬤的下人身份,省得嬤嬤自己也做貧賤之人。
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府中老人的身份,對他這個名義上的小主子管東管西,虞少爺接受了當時的新思想,沒想以身份壓人,但也不打算慣着。
後來在街上看見雜耍表演,他頭一個就擠進去,正大光明地看,看完還要多給點賞錢。
他還認識了那個在城裡吞了許多年劍的雜耍藝人,交了朋友。對方已經從少年長成了個有些瘦弱的青年,娶了同一個雜耍班子裡的雀斑姑娘,生了對龍鳳胎。
小孩滿月那天,雜耍藝人請虞少爺給其中的女孩取名。
正好前兩日伶人拿虞老爺給的賞錢買了塊紅翡,雕了塊玉佩送給虞幸,虞幸正處於愛不釋手的階段,就回了雜耍藝人一個“心翡”。
祝這小女孩如翡通透,爲父母心上至寶。
後來虞幸開學了,又跑到國外去,中途學業繁忙有一個假期沒有歸家,第二年再回來,他聽說雜耍藝人的雜技班子去外地演出,因爲得罪了人,回來路上全被捅死了。
尤其是兩個小孩,由於還不會走路,被父母護着壓在身下,依然沒有逃掉被捅死的命運。
那之後虞幸再沒看過雜耍。
翻飛的思緒在回憶起這個突兀的結局時戛然而止,虞幸恍然發現,哪怕是少爺時期的他,也有許多不開心的回憶。
這些記憶原本因爲時間太久,已經被他忘的差不多了,平時專門去想也想不起來,可偏偏會在某個瞬間突然冒出,打他個措手不及。
小玉蘭是眼睜睜看着虞幸目光逐漸渙散,走神走得明目張膽。
她一腔怨氣堵在心口,既不願意承認自己一時半會兒拿他沒辦法的事實,又感到了一絲驚恐。
怎麼會有人類這個樣子呢?
他是不是孃親給她講的故事裡那些妖怪變的?
倒是不遠處的趙儒儒看到這一幕替虞幸疼了疼,在後面跺了跺腳:“小屁孩,你這就過分了啊!我們又沒傷害你媽媽,還好心幫張嬸開了門呢,你有什麼怨氣要對我們撒?”
她又看向虞幸,語氣弱了一點:“還有你,你幹嘛不動啊,就算你不覺得斷隻手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那也沒必要忍受這個疼吧?你瞧這小屁孩囂張的!”
她在心裡面逼逼賴賴,數落着虞幸。
就作死吧,仗着能力強大可以再生肢體就這麼玩是吧?萬一有特殊規則抑制了這一點呢,如此託大,早晚會吃虧的!
虞幸站了起來。
因爲措不及防回憶起了雜耍藝人一家子的結局,他原本打算溫和一點處理小玉蘭的心思也歇了。
沒那個心情了。
他自上而下的俯視着小玉蘭,語氣冷淡了下來,每當這種時候,他身上那股子銳利和壓迫感就無從遮掩。
“還吃嗎?”
一片黑霧從不知名的虛空中浮出,隱隱將虞幸籠罩在內。
蘊含着詛咒的力量與這片空間中的既定法則相撞,因爲主人的攻擊性開始變強,黑霧也不再平和,開始扭曲空氣。
整個破爛的院舍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層新的陰影,連月光都阻隔在外。
月亮一黯,虞幸眼前的虛障瞬間破滅,胳膊處傳來的疼痛消失無蹤,他的手還好好的在身上,一滴血也沒有,連衣服都完完整整。
剛纔被吃手的那一幕,正是小玉蘭身爲怨靈給他灌注的幻覺。
他中招了,也知道自己中招了,這種程度的迷障,他所身負的詛咒完全可以化解,只看他願不願意。
小玉蘭瞪大眼睛。
鬼物的本能讓她想要拔腿就跑。
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個哥哥明明前一刻還是活人的模樣,只是個頭高了點,肌肉硬了點,性格古怪了點。
下一刻就變成了如此恐怖的大鬼!這分明就不是一個活人!
難道,城裡有這種可以混在活人裡面的鬼怪存在嗎?她孃親從來沒跟她說過,嗚嗚嗚。
黑霧化作絲絲縷縷的詛咒,將整個小院圍繞了起來,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趙儒儒身邊被留出了一個真空地帶,她一身雞皮疙瘩地看着虞幸,眼中也連帶着看到了迷障後的真實,才發現虞幸的身體完好無損,壓根沒受傷。
好吧,是她多慮了,虞幸總能想到更多,她根本就不該多嘴。
但是……嘿嘿,起碼她說出那些話之後,虞幸一定會覺得她人蠻不錯,對她更好的嘛,也不虧~
她還極具好奇精神地伸出手,主動碰了碰那沒有實質觸感的黑霧。
瞬間,陰森如地獄的涼意從手指開始蔓延,鋪天蓋地的惡意粘稠地朝她襲來,讓她僵持在原地。
還是虞幸發現了她的行爲,下意識阻止了詛咒對她的侵害,出聲道:“別太皮了。”
哪怕是這種時候,虞幸都顯得極爲理智,嗓音如常,昭示着只有他控制詛咒的份,沒有詛咒反噬他的份。
“好、好嘞。”趙儒儒體內的涼意退去,她不受控地打了個哆嗦,老老實實縮回手,專心看戲。
虞幸還知道繞開她,小玉蘭卻是直面詛咒的一隻鬼。
意識到這個大哥哥要對她動手,小玉蘭咬緊牙關,一張小鬼臉上露出了怨靈真正的鬼相!
那張粉雕玉琢的精緻小臉早已被屍僵毀掉,呈現出一種古怪的綠,簡直像是在特殊色調的燈光下才會呈現出的效果。
大大的眼睛底下泛着青黑,眼珠和眼白混雜在一起,凝聚成一團看不清的黑霾,嘴脣也烏紫,手工一點點縫製出來的衣服上呈現出點點猩紅血斑。
這意味着她是殺過人的怨靈,因果罪孽已經產生,無法洗清了。
“你就是壞人!”
怨靈小玉蘭的聲音帶上了混響一般的音質,明明還是童聲,卻讓人覺得無比吵鬧,只想捂住耳朵。
“壞人!壞人!壞人!壞人!”
孩童的詞彙量無疑是貧乏的。
她的身軀忽然化爲一股青煙,噗的一聲消散開,消失在原地,那刺耳的聲音卻還在四面八方響着。
“孃親說,欺負我的都是壞人!”
“你就是壞人!”
虞幸一臉無所謂的站在原地,被叫做“壞人”,他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只是想着,小玉蘭化爲白煙的這一幕,和假裝宋雪敲他們門的那個女子一模一樣。
看來這個類型的鬼物都有着人的實體,但是和亦清一樣,隨時都能化虛消散,只不過因爲道行原因,亦清能以任意形式存在,它們卻不行。
物理手段恐怕對它們沒有半點抑制作用,想要稍稍壓制,也只能用陣法咒符這一類的方法,要麼,就像他一樣——
一隻小手從他脖子後面伸來,還不曾掐住他,就被猛然暴起的詛咒擊中。
黑霧中傳來小女孩的尖叫,十分悽慘。
要麼就和他一樣,本身就擁有鬼物的力量,以毒攻毒。
虞幸轉身,看了一眼偷襲不成反被制裁的小玉蘭。
小玉蘭的身影已經重新顯現,跌坐在地,兩隻手都有了明顯的腐爛,那種腐爛還在迅速延伸,如同一根根黑色的經絡,紮根在這靈體之中。
她疼,疼得嗷嗷哭。
淪爲觀衆的趙儒儒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她有自己的情報來源,知曉鬼沉樹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虞幸的力量和鬼沉樹有很高的相似,大概率是高度同源。
這麼一看,鬼沉樹的正面攻擊性好強!
南水鎮的直播她從頭追到了尾,暗自對比一番,雖然扭曲認知的力量讓人防不勝防,但是詛咒的力量簡直太有破壞力了,這二者就像是毒藥和大炮的區別,後者只要一發動,就是個巨大的殺人……殺鬼機器。
難怪,那誰誰都說虞幸不能惹,讓她既然交好就要交好到底。
難怪許樹這麼執着,夢想就是把虞幸簽約爲自己的契約鬼物。
黑霧裡,稱不上戰鬥的戰鬥還在繼續。
無法從虞幸這裡得到足夠的恐懼值的小玉蘭顯然是沒辦法殺死他的,但她可以使用許多偏門手法,給虞幸造成困擾和傷害。
小玉蘭一邊嚎哭着,一邊一次又一次的化爲白煙消失,躲在某片虛無中時刻準備偷襲,然而每次都被虞幸輕鬆化解。
她好疼啊。
靈魂感覺都在腐爛了。
最後一次,她被詛咒拍在了地上,差點魄散魂飛,嚇得她一下子縮在地上,像一個陰綠陰綠的小鬼球。
小玉蘭睜開眼睛望着虞幸,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中的怨恨漸漸被無措和驚恐取代。
她是個新生的怨靈,再怎麼樣也還是個孩子心性,以爲自己得到了了不得的力量可以爲所欲爲了,便毫無顧忌的展示自己的惡。
但一旦發現有人比自己厲害,或者是理解不了的事物,小孩就會退縮,想倒在原地哭鬧,想尋到媽媽懷裡抱着媽媽躲避。
現在,她就是個受了傷的小孩。
虞幸臉上看不出半點不忍,擡腿朝着小玉蘭走來。
小玉蘭糰子一樣的身形晃了晃,轉身向着遠離虞幸的方向爬,下意識擡頭想找孃親抱。
可向來如影隨形地看護着她,一回頭便能看見的孃親,已經不在她該最喜歡待着的地方,露出笑容等待女兒回頭。
小玉蘭愣了一下,慢半拍地想起,孃親不見了,好幾天了都沒有回來,她沒有娘了,再也不可能被孃親抱在懷裡了。
面對壞人哥哥,孃親也不會保護她了。
“哥哥,哥哥!小玉蘭錯了,不要再打我了!嗚嗚嗚……”
終於,小玉蘭張着嘴嚎啕大哭。
虞幸停下腳步,冷冷道:“等你哭完。”
趙儒儒一抖。
好可怕的男人,這是什麼在商場看着試圖用眼淚達到目的的孩子哭鬧而冷眼旁觀的父母即視感啊!
小玉蘭更是害怕,她手忙腳亂地爬到虞幸腳邊,一把抱住虞幸的腿,哭的撕心裂肺:“不要打我了,求求你,小玉蘭好疼!”
那模樣確實有點慘了。
虞幸彎腰,提着小女孩的領子把她抓了上來,與自己平視。
“我沒打算把你打散,你是個可憐孩子。”
“你本來也不用挨這頓打,我知道你很疼,但這是你自找的,能聽懂嗎?我知道你聽得懂。”
小玉蘭兩隻手一起抹眼淚:“是我錯了,我不應該……不應該殺……”
“殺人”兩個字在她嘴裡倒騰半天,死活就是說不出來。
她的內心有恨,不然也不會變成怨靈。
虞幸面無表情:“沒有不應該殺人,你殺了王二麻子,在這座城裡,天經地義,你爲你母親報仇,哪裡有錯。”
“反正你也是個鬼了,人間的仁義道德於你無用,你還能殺更多的人,和其他怨靈一樣,不需要理由,我又不是老媽子,憑什麼管你。”
“但你現在落到這個下場,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惹了我——在我想和你好好說話的時候。”
小玉蘭抽抽搭搭,有些不知作何反應。
其實善惡觀,她有。從小母親就教導過她這些,要她做個善良的孩子。
只是母親也告訴過她,不要過分善良了,因爲人善被人欺,而她們沒有捍衛自己的能力。
死後,怨氣瀰漫,小玉蘭知道人要善良纔是好人,可她也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人了。
不是人,便不必善良。
她以爲這個可怕的哥哥要跟她說什麼“看開”、“解脫”之類的話,活人慣會慷他人之慨,在他們的心中,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什麼都能替別人原諒。
如果聽到這些,她的怨氣只會更重。
誰曾想大哥哥會說,他不管她?
“怎麼,很意外?”
小孩的眼神太好懂了,虞幸嗤笑一聲,先是把殘留在小玉蘭靈體中的詛咒抽了回來,然後才接着道:
“身爲一個鬼,你要遵循的規則只有一條,那就是打得過再打,打不過就要服軟。因爲你們鬼魂羣體之間沒有秩序,沒有法律,也沒有道德,惹到了不該惹的,往往就沒再來的機會了。”
他把小孩放下,任憑小孩的靈體破破爛爛地歪倒在一邊,後怕地苟延殘喘。
關注着他的直播間裡。
彈幕對他的行爲褒貶不一,不過更多是畏懼,身爲推演者,聖母已經越來越少了,哪怕是正道線。
還有墮落線激情發言。
[不敢想象,如果虞幸是我公會的老大,我會度過一個多麼快樂的推演生涯。]
[他真不是我們墮落線的嗎?]
[誰跟你“我們”,這麼噁心的說話方式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啊朋友,不行我去幫你拔舌頭吧^_^]
[我感覺他一定很能理解我,真希望用我的搭檔全家死光換一個虞幸這樣的新搭檔。]
[我們墮落線不需要朋友,但我真的很想和虞幸做朋友,雖然他不會做和我一樣的事情,但他會告訴我“沒事,你就是這樣子的,那你去做就是了”]
[誰說不需要朋友,我最喜歡我的朋友了,要是哪天他敢交其他朋友……哈!]
[忽然理解伶人!]
[尋花人:你理解錯了]
[大佬對不起。]
不同品種的墮落線羣魔亂舞。
也有人在問:
[這段話是怎麼做到又墮落又合理的,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混亂中立!]
[虞幸是不是異化度有點高了,總感覺他現在的發言越來越危險,萬一哪天……]
[我是不敢想象破鏡要是轉變爲墮落線勢力會怎麼樣,有點擔心就是了。]
[瞎咋呼什麼,我覺得他說的很對啊,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罷了,如果是鬼魂可以感化的推演世界觀,說不定他說的話會完全相反。]
[插一句嘴,破鏡的魔術師的直播推演也開始了,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那邊大佬也不少哦,美杜莎衍明都在,好像還涉及到之前那個體驗師系統!]
[……]
趙儒儒比彈幕觀察得更直觀。
聽到虞幸的說法,趙儒儒想了想也覺得很贊同,同時也要感嘆一遍虞幸優美的精神狀態。
順便,以防萬一,她小聲提醒:“那個,張嬸兒跑了。”
就在虞幸對小玉蘭動手時。
跌坐在地發了半天呆的鬼魂張嬸終於回神,先是看了看小玉蘭的慘狀,臉上浮現出不忍的表情。
可她很快就把表情收起,毫無留戀地化爲白煙離去。
生前因救人而死,死後還模糊了記憶,現在看到自己的屍體後張嬸應該是全都想了起來,選擇不再多管閒事。
虞幸道:“我知道。”
要不是他允許,張嬸被詛咒包裹着,也逃不出這個院子。
張嬸並不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說實在的,虞幸原本還挺欣賞這個小玉蘭的,畢竟是死後的瞬間就化成了怨靈,又一點不猶豫的殺掉了王二麻子這個傷害了母親的人。
所以,他一開始和小玉蘭說話的時候都溫溫柔柔的。
可是小玉蘭非要殺他,無緣無故的,那也沒辦法,只能給個教訓了,如今被詛咒腐蝕,靈體痛苦是在所難免。
而且虞幸在動手的時候就發現,他是真殺不了小玉蘭。
剛纔小玉蘭差點魂飛魄散,他就隱約感覺到天地間好像有那麼一根線動了動,似乎是他的行爲觸及到了這裡的最根本的規則。
如果小玉蘭真沒了,恐怕他會立刻被形成規則的存在注意到——這裡指的是陰陽城中的邪神本體。
讓他們的角色陷入昏迷進入戲臺世界的可能是這個推演裡的邪神分身,但基礎規則的制定,還是源自於邪神本體,這些規則就像是邪神身上的0和1一樣,觸動了一個,就像是出現了bug,邪神本體不說要親自去修吧,起碼也會來看一看。
就像【祂】有辦法用本體降臨一樣,虞幸不懷疑這次推演中的邪神也擁有一些本體降臨的契機,他暫時還不想被對方注意到,尤其在不確定對方性格時。
也是由於規則被觸動的這個契機,虞幸已經確定,入夜後的風頭鎮裡,鬼物真的無法消滅,只能壓制。
大人,時代又變回去了,你的槍沒用了.jpg
正因如此,虞幸發現殺不了小玉蘭之後才說了那番話,一半出自真心,一半是基於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原則,刷一下好感度。
起碼,小玉蘭身爲鬼物,知道的應當不少,而且她應該是可以到處亂跑的類型,能爲他做一些事。
又過了一會兒,虞幸纔將滿院子的黑霧收回體內。
小玉蘭這會兒也冷靜了些許,她的怨氣在戰鬥中消耗大半,現在神智居然清明瞭許多。
“大哥哥……”
見虞幸恢復“平和”,小玉蘭渾身悽悽慘慘地溜了過來,又變爲了人類小女孩的粉嫩模樣,仰起小臉:“你不打我了嗎?”
虞幸收斂身上的銳氣,重新露出一個堪稱親和的笑容,不過這回的笑容顯然虛假了許多:“打夠了,但如果你又想做些惹我生氣的舉動,我會接着打。”
小玉蘭魂體一抖。
總感覺笑着的大哥哥也變得好可怕。
“那、那大哥哥什麼時候走?”
虞幸一聽,眉頭挑起:“想趕我走了?”
小玉蘭可不是那種被打完又被哄兩句就會開始依賴對方的鬼。
她只有畏懼,不會有愛了。
現在,趁着神志清明的時候,小玉蘭不斷在心中祈禱,不速之客,走得越早越好!
被晾在一旁的趙儒儒這會兒走了過來,想要增加一點參與感。
她蹲下來,笑眯眯的說:“哥哥姐姐真的是好人,進這間院子沒有惡意的,但是呢,你對我們有不好的企圖,所以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同樣是薅羊毛高手,她可太懂虞幸想做什麼了。
“什麼代價?”小玉蘭摳着手指。
“請神容易送神難,雖然我不是神,但也不是好打發的。”虞幸一攤手,“先回答我幾個問題,不知道的不勉強你,但你要把知道的如實告訴我。”
一聽只是回答問題,小玉蘭的魂體抹掉了最後一滴眼淚:“好。”
虞幸和趙儒儒對視一眼。
這可是一個能溝通的鬼!
小玉蘭能給他們帶來的信息,絕對會對那十二條規則進行補充與推翻。
現在,在經歷了李寡婦小院裡的這些事後,他們已經能確定第六條規則——
【夜間行走時遇到陌生人,請不要理會,不要與之搭話,不要相信它們】這一條爲迷惑項。
張嬸和小玉蘭,應該都在“陌生人”的範疇裡。
事實證明,違反了這條,並不會產生規則上的懲罰,而理會、搭話、相信之後會產生什麼後果,完全因“人”而異。
比如張嬸,如果推演者只是在街上遇到了張嬸,像這種連自己已經死掉的概念都記不清的無辜鬼魂,並不會給他們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
可像小玉蘭這種沒點能力就真的會被她殺死的鬼物,則最好不要搭理。
虞幸先問:“如果在看見你的時候,我和這個姐姐直接轉頭就走,你還能對我們動手嗎?”
小玉蘭搖了搖頭。
“要你們看過我娘,纔可以殺你們。”
趙儒儒奇道:“爲什麼?”
“因爲……我也不知道,因爲一直都是這樣的。”小玉蘭並不能理解其中有什麼因果聯繫的必要。
“那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條件的?我們應該是在你死後,第一個推開院門的人吧。”趙儒儒歪頭,“你是從哪裡得到這個結論的呢?”
小玉蘭說:“我死後,就知道了。”
“所有像你一樣的……嗯鬼魂,都是這樣子嗎?”
“都是呀,一直都是這樣的。”身爲風頭鎮的原住民,小玉蘭的認知十分根深蒂固,她抹了一把手上臉上被詛咒腐蝕出來的裂痕,“以前我娘就跟我說,以後長大了,離開她去別處住了,也要記得夜裡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只要假裝看不到,陌生人就不會傷害我。”
“哦~”趙儒儒有些高興:“規則六的告誡起碼是對的,只要不搭理,‘陌生人’就沒法殺人。”
這裡說的搭理應該有不同的衡量標準,但總體而言,遇見了便閉口不言,對方說什麼都當耳旁風,肯定是能從源頭上杜絕一場災難。
虞幸問:“這城裡人死後都會變成鬼?”
“嗯。”小玉蘭點頭。
“一共有幾種鬼?”虞幸道,“就是指死後的模樣與你和張嬸不同的。”
“嗯……”
這個問題,小玉蘭好好地思考了一會兒。
她死前被孃親教導着,並沒有在晚上遇見過太多可怕的事情,對夜裡情況的瞭解也僅限於孃親講的故事。
死後她又一直待在院子裡,沒有往外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這種,還有經常在我家院牆上說話的討厭叔叔那種。”小玉蘭又撇了撇天空,然後道,“哦,還有一種紙人娃娃!”
“那種娃娃可討厭了,會發出不同的聲音,喜歡趴在別人家窗戶和門上,叫人家開門,又哭又笑的。”小玉蘭低下頭,神情有些低落,“有時候這種紙人娃娃會在我睡覺的時候來我家,娘就會捂住我的耳朵,跟我說不要聽。”
“我討厭它們,它們好吵,比我在別人家裡看到的小弟弟小妹妹還要吵,它們一來,娘就發抖,我也害怕。”
趙儒儒一下子就聽出來,這不就是她之前遇到的那種嗎!會發出笑聲和哭聲,對應着規則二。
虞幸點頭:“但是隻要你們不開門,不點燈,它們就進不來,是嗎?”
“嗯,娘說了,這種時候一定不能點燈。”
小玉蘭想不起來還有什麼類型的鬼了。
但有可能是她年紀太小,有時候聽說了,但是沒太注意。
虞幸回憶着規則,試探着列出兩個:“有沒有喜歡半夜敲牆的?或者會直接出現在屋子裡,但是不會立刻下手的?”
“好像……好像有。”小玉蘭果然又想起了一些,“有一次,我半夜睡醒了,看見牀邊站着一個叔叔,那個叔叔好奇怪啊,渾身都在往下滴水。”
“我剛想喊娘,娘就伸手把我的眼睛和嘴巴捂住了,抱着我翻了個身,我知道她想讓我裝睡,但是她抖的很厲害。”
“我一直能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那個叔叔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後來我睡着了,不知道叔叔什麼時候走的。”
“不過也只有一次哦,後來我沒再遇見過那個叔叔。”
滴水!
關鍵詞一來,虞幸立刻精神了點。
是水鬼?不,不應該這麼說,水鬼待在江河湖泊中,應該是無法上岸的。
不管這種滴着水的鬼物是以什麼形式存在的,它們一定和業江有關,或許還能對應上六年前的那場大水。
“那,看見滴水叔叔的那天,你和你娘有做什麼特別的事嗎?”趙儒儒追問。
規則三是有點突兀的,前面的規則在於如何才能使鬼物不進屋,可規則三卻是直接提到,如果看到“它們”,閉上眼睛裝睡。
如果什麼都沒有做,它們又是怎麼進屋的?怎麼就會突然在屋裡出現呢?
小玉蘭張了張嘴:“我想一下,我有點不記得了。”
虞幸卻是忽然回憶起了他在通靈回溯中看見的一幕——李寡婦準備抱着小玉蘭回屋,忽然想起院外的燈籠沒點,臉上的驚恐一閃而過,立刻回屋找點燈物品。
他之前就有過這樣的疑問,既然燈籠招鬼,爲什麼家家戶戶還都要點着?
排除趙儒儒“鬼物看家護院”的離譜猜想,百姓們這麼做,只可能是因爲,不點燈籠的後果更嚴重。
他提醒小玉蘭:“那天你娘點燈籠了嗎?”
“啊,可能沒有!”小玉蘭恍然大悟,“反正那晚上以後,娘每次天黑前都要去檢查燈籠,之前都沒有這麼在意過的。”
果然。
這樣就說得通了。
點了燈籠會招來牆上鬼,這東西不會主動離開光照範圍,所以人們只要不出門,不經過被燈籠點亮的區域,基本上就不會有事兒。
可不點燈籠,就會被滴水的鬼物找上門,這種鬼物甚至無需活人開門,可以直接進入到屋內,可怕程度直線上升。
唯一的緩衝就是,這種鬼物可能只會傷害清醒着的人,放過睡着的人,而睡着與否不是真正的評判標準,只需要讓滴水鬼物認爲活人睡着了就行。
可是,即便是認定屋主人睡着了,這類鬼物也不會立刻離開,而是會在屋中徘徊停留,說不定要等天亮纔會消失。
規則三是正確的。
“那敲牆的呢?”趙儒儒爲他們的收穫感到興奮,傍上大佬的感覺真好啊!
“沒見過。”小玉蘭這次卻是肯定地搖了搖頭。
規則一存疑。
“你們死後,都是怎麼相處的?不同類型的鬼物是對立的嗎?哪種類型更強?”虞幸還記得牆上的影子,兩個影子原本聊的挺開心,結果其中一個一生氣就把另一個給吃了,生氣的那個還是王二麻子的朋友,天天阻止張嬸進院子,顯然他們能夠交流。
小玉蘭:“啊……有點……奇怪……我說不出來。”
“我每天晚上都能聽到牆上有人說話,有個可惡的叔叔說我孃的壞話!”
“可我就是,就是沒有想把他舌頭拔下來的念頭,我爲什麼沒有去做呢?”
小姑娘顯然陷入了困惑。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某種規則制約着的。
虞幸聽她這麼說,基本可以確定“牆上人影”與“陌生人”兩種鬼物直接不會主動發生衝突。
不然以小玉蘭的攻擊性,早就把那個滿嘴噁心話的影子幹碎了。
而其他的鬼物,估計小玉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思考片刻,虞幸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風頭鎮夜裡這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趙儒儒豎起了耳朵。
“啊……從我出生起便是了吧。”小玉蘭對此有些茫然,甚至反問,“其他地方不是這樣的嗎?”
虞幸:“你今年多大?”
小玉蘭掰着手指算了算。
“孃親死的那天,是我的六歲生辰哦,她爲了給我捏小泥人做生辰禮物,差點忘記點燈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