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很可能是許多人的一生。
容納了戀愛、理想、事業、衰老和死亡。
但對於機械生命而言，實在不算啥。2號已經活了一萬多年，對於他而言，可能連零頭都算不上。
反正已經一副我早就想死了樣子。
“意識是怎麼產生的？”李司問道。
“我不知道，我不擅長這些。”
2號機器人老實回答道：“我的意識，是在實驗室產生的。當我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就看到了許多匆匆忙忙，沒有頭髮的人類。至於我因何而來，我並不清楚。”
“當時，你是什麼感受？”
李司好奇地問道。新生的嬰兒第一次睜開眼睛，會是什麼心情？當他足夠成熟，卻已經失去了相關記憶。
但機械生命不會遺忘。
“我不知道，我的使命是尋找第二家園。”
李司撓撓頭，看來，使命根植於2號機器人心底，只有完成使命，他纔有機會擁有自由。
或者，還有另外一種方式。
李司搖搖頭，這實在太複雜了，自己淺薄的大腦，根本無法理解。
“那麼，有辦法延長壽命嘛？”
“我不知道。”2號機器人回答道：“或許，多睡覺可以吧。”
李司搖搖頭，又點燃了一根菸。
“我，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李司的能力，是和其他人一起做夢，他可以創造夢境。
夢境，不能憑空而來，要麼是李司的記憶，要麼是對方的記憶。
根據巨人的記憶，李司瞭解到一些事情。
趁着這個機會，
李司對2號機器人說起，也順便整理一下思緒。
“故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李司吐出一口煙，那的確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當時的世界還比較正常。
戰爭在0號與人類之間誕生，一個爲了全人類，一個也是爲了全人類。
戰爭幾乎摧毀了星球的一切。
人類聯盟創造了3號，或者說，盤古3號。
3號是一艘宇宙飛船，他將帶着地球最優秀最聰明，基因最健康的一批人，前往宇宙中，尋找新的家園。
當時的基因強化技術，已經相當成熟。
地球，被他們放棄了。
丟下一地爛攤子之後，他們乘坐3號宇宙飛船，揚長而去。
3號的使命是生存。
一切爲了生存。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宇宙航行。
在新家園未發現之前，3號就是大家共同的棲息地。
宇宙之大，何處是新家園。
很長一段時間，人類都一無所獲。
又是很久很久之後，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物資。
雖然設計之初，已經儲備了足夠多的物資，飛船搭載了循環系統。
不過，人類畢竟不是貔貅，又不是隻吃不拉。
100年過去了，飛船上繁衍了好幾代，人口大爆發，物資已經嚴重不足。
新生兒嗷嗷待哺，逝去的生命被丟入回收系統，成爲食物的一部分。
後來，那些老去的，身體不健康的，基因不夠優秀的，也被丟入回收系統。
一切爲了生存。
爲了生存可以犧牲一切。
李司又換了一根菸，啐了一口道：“0號爲什麼不搞一些菸廠，這些存貨都過期了。”
2號機器人道：“其實我對這件事，興趣不是很大。”
“咳咳。”
李司道：“但我有興趣說。”
“飛船的地盤就那麼大，物資的數量卻是有限的，即便人類停止了繁衍，依舊無法滿足所需。”
“那真是一段黑暗的歲月吶，不過，相比之後發生的事情，黑暗也纔剛剛開始。”
李司繼續講述着。
地球有地球的道德，飛船有飛船的道德。
爲了活下去，一切可怕的事情，其實都不算什麼。
經過幾輪大爆發後，飛船的人口總數控制在一定數量，人們必須面對殘酷的生存現實。
然而，這依舊不是辦法。
人類的生存需要水、氧氣、能量，航行了那麼久，也沒有發現宜居星球。
時間，纔是最可怕的殺手。
繼續這樣下去，這艘飛船上的人類會持續死亡，然後一個人不剩，成爲一口存儲人類文明的棺材。
一切爲了生存。
生存的動力是巨大的，這個時候，一項技術取得了突破：
意識上傳。
將意識上傳到數據世界，如果無法改變宇宙中環境，那麼，就特麼的改變自己。
肉體總會死亡，但精神不滅。
只有放棄臭皮囊，才能抵達極樂世界。
李司又啐了一口，道：“當時的飛船環境是極端壓抑的，人們都喜歡搞一些哲學問題，所以，宗教很發達。”
掐滅了煙，李司繼續講述。
人類進行了意識上傳，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3號飛船，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
最後成功的大約有3000人。
從那個時候起，人類就不再是人類，而成爲了機械人類。
在宇宙這片黑暗海洋中，人類終於獲得了自由。
氧氣、水分、蛋白質……不再是限制人類的枷鎖。
他們可以抵達各種陌生的星球，收集金屬鍛造身體，從可燃物中獲取能量。
在這個過程中，科技迎來大爆發。
畢竟，機械生命的思考速度實在太快了。
一個新的族羣就這樣誕生了。
這個族羣的道德是：生存第一。
語言是複雜的，又是不準確的。
生存第一。
一切爲了生存。
問題是，爲了誰的生存，種羣的，還是個人的？
答案當然是後者。
這個新的種羣，沒有夫妻、父子、兄弟……沒有愛情、友情、親情。
自然也沒有國家。
因爲每個個體都是國家，爭奪更多資源，研究更多科技，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強大，更好的吞噬別人。
“所以，這是一段更加黑暗的歲月，畢竟，在宇宙飛船中，互相殺戮還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這個時候，殺戮的目的只是爲了生存。”
“生存了，然後呢？沒有了然後，生存就是最高目的。”李司攤着手道。
“後來呢？”
2號機器人終於對這個故事有了興趣，畢竟，他的精神不太正常，思維完全沒有規律。
“後來……”
李司繼續講述這個族羣的故事。
所有鬥爭，都有達到平衡的那一天，一些生命在鬥爭過程中消失了。
另外一些生命，在鬥爭過程中，有了新的感悟。
意識是會死亡的，機械生命也不例外。
生老病死，是宇宙的定律。10000年太久，然而，對於宇宙來說，10000年算啥？
啥也不是。
與天同壽，與地同眠，只是一個美好的傳說。
想要延長意識的壽命，只有吞噬他人的意識，補充靈魂能量。
一切爲了生存。
這就是這個種羣的道德，至於活下去爲啥，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10000年過去了，他們還未在宇宙中發現新生命。
曾經的祖星，似乎是宇宙中唯一的生命搖籃。
互相的鬥爭達到了平衡，他們大多選擇沉睡，藉此延長自己的意識生命。
直到某一天，留在祖星的探測器，發送了信號。
告知這顆古老的星球，有着數以億計的靈魂。
整個族羣都瘋狂了。
“謝謝你，人類。”
2號機器人突然道。
李司的講述被打斷：“謝謝我，爲啥呢？”
“宇宙這麼大，如果我沒有發現z33恆星，我將繼續在宇宙中漂泊，最後的結局，是在漫長的孤獨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幸運的是，地球還有你，我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
“所以，謝謝你。”
李司笑了笑，理了理2號機器人頭頂長出的花朵，道：“我們是朋友嘛。”
“於是，他們派出了使者，返回祖星。目的是，收割這些新鮮的靈魂，延長自己的生命。”
“這幫孫子，還真是孫子吶。”李司道：“一點兒也不顧及父子之情。”
新族羣來源於人類，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的確是父子關係。
不過，新族羣是不講究這些的。
李司道：“不過，這也不怪他們，新的族羣有新的道德，一切爲了生存嘛。”
“新族羣的生命是漫長的，個體數量是有限的，他們似乎沒有辦法繁殖，這一點，巨人的記憶中沒提。”
“在漫長的歲月中，大多數個體陷入沉睡中，他們通過沉睡打發時間。有些個體，在數據世界構建新的世界：修仙世界、魔法世界……因爲完全放棄了物理規則，這對機械生命來說輕而易舉。他們化身在自己虛擬的世界中，有時候一秒鐘就是一生。”
“有些人在自己虛擬的世界中， 塑造無數複製體，複製體各自經歷，然後再把他們都吞噬了，壯大自己的靈魂，延長壽命。”
“反正挺奇怪的。”李司道：“這可能是他們種羣特有的文化吧。”
“對了。”
李司道：“這羣新生命，因爲時間太多了，太過無聊了，所以癡迷於各種宗教，經常召開辯法大會，論佛大會，類似於羣聊吧。”
“他們又是先進又是愚昧，這也和他們的記憶有關，對他們來說，今天和昨天是涇渭分明的，記憶不通過檢索就無法知道。”
“這是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種族，卻自命爲神族，將許多神仙的名字當做自己的名字。”
“這次出現的使者，他給自己的名字是……”
李司緩緩道：“巨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