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血漬化於水汽氤氳的池水之中,飄蕩起一縷血紅,皮膚在溫泉的浸泡之中染上一層薄薄的粉紅,擡臂之時,水流順細滑的肌膚而下回到水中,水珠在肌膚上滾動,輕輕一彈,也落入水中。
緩緩走上岸,腳邊是懷幽擺放整齊的布巾與巫女之服。認真地擦去水漬,穿上內單,繫緊衣結,套上微微帶着一種舊黃色的麻質中衣,輕盈舒適。拿起月牙色,繡有祥雲花紋的祭祀服,一絲不苟地恭敬穿上,因爲,我現在是巫女,是侍奉狐仙大人的侍者,不再是皇族。
我的名字,是巫女,而不是巫心玉。
拿起神杖緩緩走出溫泉,冬雪未化的雪松之下,是一起站立的懷幽和流芳。
懷幽呆呆地看着我,他的身上已經脫去了宮裝,一身同樣麻質的月牙色的簡單袍衫,繫着最簡單的淡金色的流蘇腰帶,一頭長髮簡單地用同樣淡金色的髮帶微微豎起,幾縷纖發垂臉邊,讓他又添一分秀美。
清秀乾淨的容顏讓他如從陽光中走來的暖男,時時溫暖你身周的溫度。溫柔的目光注視你時,也把安心帶入你的心底。
流芳開心地走到我的面前,銀髮在明麗的春光下輕揚:“這纔是我的心玉。”
我微笑看他,披散的長髮垂於身後,散發幽幽的狐香。
“吸——”流芳閉眸深深吸了一口氣,微笑睜眸,“狐香的量剛剛好。我們去祭臺。”
我看看手中的神杖,神杖由一整塊白玉石削成手杖,晶瑩剔透。上乘的白玉擺脫了金銀世俗之氣,握在手中更是冬暖夏涼。神杖上端盤坐白色神狐,傲視天下,仙姿獨領。
不是所有巫女可通狐族,神通之力也並非每個巫女可得。而我,從看到狐仙大人開始,便可以。
狐族不可隨意離開聖地。如同狐仙不能隨意離開神廟。但是。擁有神通力的巫女,可以召喚狐族,請它們出聖地。來相見。
我走至懷幽面前:“懷幽,準備開始,我們要去救瑾崋他們。”
懷幽從我的身上緩緩回神,目光之中竟是多了一分像是對狐仙的敬意。他垂眸頷首。敬立在我身前:“拜見巫女大人。”
我不習慣地說道:“懷幽,在我是女皇時。我已與你說過,不要如此,會疏遠我們之間的距離。”
懷幽靦腆地微笑:“今日心玉不是女皇,是巫女大人。狐仙大人的使者,懷幽理應守禮。”
懷幽這個倔脾氣,在禮數上。他像是本能一樣地去遵守,也不勉強他了。
我正色看流芳。他對我也是肅然點點頭,我們一起走向神廟祭壇。
神廟的祭壇在後山之頂,那裡,也矗立一座狐仙神像,神像臨山崖而立,佇立在雲天之間,更像是臨天空而立的狐仙,從天而降,氣勢恢宏。
神像前,是祭壇,祭壇八方,是八座狐狸石像,喻意八方狐族守衛狐仙大人。
我走到神壇之下,流芳站於我的身旁,懷幽疑惑看我:“心玉,你爲何要請狐族?”
山頂的春風依然寒冷,吹拂在我的臉上,揚起我身後已經幹了的長髮。
我沉沉俯看山下:“現在巫溪雪成爲人民心中英雄,想要從她手中迅速奪權,一是要揭示她沒有殺妖男,二,就是要以神明的身份。裝神弄鬼不失爲一種方法,此法可以迅速凝聚人心。”當年劉邦斬白蛇,裝赤帝,瞬間便成百姓心中神明。不少人借神話傳說來擡高自己身份,好讓人追隨。
我手執神杖走上祭壇的臺階,裙襬在山風中飛揚,懷幽靜立在臺階之下,流芳和我一起上行。
我是巫女,流芳是狐仙大人,巫女不可命狐仙大人爲己效力,這是忤逆。所以,巫女可以藉助的力量,是同爲狐仙奴僕的狐族。
神杖點地,我撐開雙臂,山風乍起,鼓起我寬大的袍袖,但是,即使請來狐族,也不能借用他們的妖力,因爲,這是人間。所以,它們能做的事,很少。
陽光幾乎射穿通透的神杖,端坐於上的白狐眸光染成了金色。
我開始隨風吟唱:
“八方狐族啊……
請聽吾召喚……
東方啓明……
西方落塵……
南方仙歸……
北方魂離……
讓吾之聲傳達四方……
請八方狐族現身……
請八方狐族現身……”
仙氣開始在祭壇凝聚,臺階下的懷幽目露驚訝。
倏然,八隻狐狸從八座狐狸石像中走出,躍到我和流芳的身前,屈膝下跪。
“八方狐族,拜見狐仙大人。”
流芳開心地看着它們,它們是他的家人!
一隻火狐從八狐中走出,以首領之姿站於我的面前:“巫女大人,召喚我等何事?”
我認真看他們:“我想讓你們隨我下山。”
八狐一驚,齊齊看向流芳。
“狐仙大人,我們不可插手人間之事,您應是知道的。”紅狐嚴肅而語。
流芳微笑點頭:“我知道,你們不防聽心玉說完。”
他們彼此交換眼神,然後再次恢復平靜看向我。
我隨即說道:“我讓你們隨我下山並非要動用你們妖力,而是讓你們以狐身相隨,讓世人知道我乃狐仙大人之巫女,受到狐族庇佑!”
八狐聽罷沉默不言,走在一起彼此輕語,它們商討一陣,再次站成一排,朝我一禮:“謹遵巫女大人法旨,但,我們也有一個要求。”
“說。”
“准許我們將黑白二狐帶回狐族受刑!”
我微微一驚:“爲何要我准許?”
他們面露凝重之色。紅狐走到我身前,擡臉肅然看我:“黑白二狐犯下天條,在人間濫殺無辜,恣意妄爲,致使生靈塗炭,它們死後會被帶去天庭受罰,天庭刑罰嚴酷,只怕會體無完膚,難回狐族……”
他們的話音讓我心顫,泗海和少司會受到如此嚴懲嗎?人終有一死,連我的生死都歸天管,我又如何能護泗海和少司?
“但黑白二狐始終是我們狐族之子,只是一時失足,離開神廟,造孽人間,我們知其兄弟本性不惡,所以,請您下令準我們帶其回狐族受罰,至少我們還能留他們性命。”
我依然吃驚地,不解地看着他們,我自然是極想幫泗海和少司,但爲何他們說只要我下令,他們便可帶泗海與少司回狐族,我這條命令,還能大過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