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空,潁川縣縣城中卻是一片蕭索。不少店家酒肆都關了門不做生意,路上行人極少,偶爾有幾個,俱是行色匆匆。縣城大街街口的一處樓閣竟被燒成了慘不忍睹的一片焦炭廢墟,廢墟前插着香燭,供着白菊花,堆着成簇燒成灰燼的冥紙,像是誰在此處設了靈堂一般。風聲嗚咽如泣,陣陣刮過,捲起了路邊零零碎碎沒有燒盡的冥紙……此情此景甚是淒涼而詭異。
隔着一條街,莊嚴肅穆的縣衙大門緊閉,貼着封條,竟是已被查封!縣衙對面的矮牆上,一張皇榜在風中翻飛,上頭繪了一箇中年男子的肖像,旁書“緝拿朝廷要犯況道文”。
郎瓔珞好奇地四處打量,滿腹疑惑,嘀咕道:“這縣城怎地如此古怪?”
蕭晸盯着那張皇榜,皺眉不語。倒是蕭晸昏迷的那三日,顏詢曾出谷一趟,自是打探到了一些消息,“當日客棧大火,百姓死傷無數,罪魁禍首的況知縣棄官逃走多日,潁川郡郡守尹大人已下令追捕,並接管了縣衙,令手下官兵查封了此處,縣衙上下人等均暫被關押候審。聽說大理寺卿親自下了嚴令,要尹大人務必將況知縣緝拿歸案,尹大人自然不敢怠慢,大肆搜查了一番,潁川縣如今正是人心惶惶之時。”
郎瓔珞自然已不記得當日客棧之事,奇道:“你是說,那知縣居然放火燒客棧,殺了許多百姓?”顏詢微微苦笑着點頭,郎瓔珞睨了蕭晸一眼,“你這皇帝怎不管好手下的官兒?這樣的惡人也讓他當知縣!”
蕭晸神色冷肅,沉聲道:“是朕疏忽了,平白害了許多的百姓無辜喪——”
“喂!你們三個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蕭晸的話未說完,便被一聲粗嘎的嗓音打斷。三人循聲望去,卻是幾個官兵打扮之人。爲首的官兵一臉橫肉,覷了一雙三角眼,面色不善地打量着三人。
顏詢上前一步,微微一揖,不亢不卑道:“草民三人今日方到潁川縣,路過此處,心生好奇,便駐足打量了幾眼。草民這便離去,不妨礙諸位大人辦事了。”
那官兵卻攔住了他們,“你們是哪裡人,來潁川縣做什麼?”
顏詢耐着性子回道:“草民乃上京人士,欲前往丹陽郡省親,恰好路過潁川縣。”
那官兵卻忽然冷笑一聲,喝道:“大膽賊子,還敢撒謊!潁川縣城昨日便已封城,外人不得入城,城中之人亦不得出城,你們卻又是從哪裡進來?來人,將這三人給我拿下了!”
潁川縣昨日竟已封城!忘憂源便在潁川縣中,三人剛從山谷上來,全然不知此事,三言兩語竟叫那官兵捉住了漏洞!
兩個個官兵當先拿住了顏詢,顏詢不懂武功,也不反抗,安安份份地束手就擒。另幾人朝蕭晸與郎瓔珞圍了上來,其中一人眉間一抹猥瑣,伸手便要去拿郎瓔珞。郎瓔珞低呼一聲,躲至蕭晸身後,蕭晸臉色一沉,揮袖一拂,以內力將那官兵震開,掀翻在地,厲聲道:“放肆!是誰准許你們當街胡亂拿人的!”
此時的蕭晸雖換上了平民的粗布衣衫,神色氣度卻自有不容冒犯的赫赫氣勢。餘人被他一喝,又見他武功厲害,竟也怯了,退開了幾步,面面相覷,不敢貿然出手。
爲首的官兵見蕭晸竟敢反抗,不禁大怒,“你才放肆!爺奉旨追查朝廷要犯,你這賤民竟敢抗旨拒捕,出手傷人!”
蕭晸冷笑,“敢情你覺得我們長得像你要緝拿的朝廷要犯況道文?”
那官兵頓時被駁得啞口無言,漲紅了臉,強詞奪理道:“就瞧着你小子長得像朝廷要犯的同黨!”他一瞥其他官兵,怒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動手!”
“住手!”
又是一聲斷喝。一陣腳步聲急急從街角傳來,郎瓔珞轉頭望去,不由得微微一驚——竟又是另一批官兵!
一個青衫男子奔於那隊官兵的前方,輕功甚是不凡,倏忽間便已來到了她與蕭晸二人面前,屈膝跪下,“爺、夫人!奴才來遲,請爺降罪!爺、夫人可曾傷着了?”
那幾名圍着蕭晸的官兵一愣,爲首的官兵旋即認出了來人,失聲低呼:“範大人!”
他是潁川郡守尹大人屬下的親兵隊長,自然人的眼前這青衫男子。這位範大人據說是宮裡來的大人,便是尹大人也對他唯命是從,封城搜查便是出自這範大人的命令。可是此刻,這位地位極高的範大人居然向那平民打扮的男子下跪,神色恭敬謹慎……他頓時冷汗涔涔,顫巍巍地望向那神情倨傲氣度雍容的男子……
蕭晸冷聲道:“沒事,你起來吧。”
“是。”青衫青年站了起來。郎瓔珞聽他口稱奴才,對他的身份隱隱猜到了幾分,此時細細一打量,卻是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他似是察覺到了郎瓔珞的目光,不禁一怔,又是欠身一揖,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郎瓔珞只是好奇多看了他兩眼,哪有什麼吩咐?她連忙搖了搖頭,“沒有,你不必理我。”
一聽郎瓔珞開口,他猛地一怔,臉上的神色更加古怪了。蕭晸瞥了兩人一眼,“範江,這是怎麼回事?”
那青衫青年自然是便範江。範江微微苦笑,道:“請爺和夫人移步別院歇息,奴才再一一稟報。”
“嗯。”蕭晸淡淡應了一聲,冷冷盯着那意圖對郎瓔珞不軌的官兵,道:“削去這人的職務,拖下去杖一百軍棍。”
“是。”範江使了個眼色,便有人上前將倒臥在地哭喊求饒的官兵拖走。郎瓔珞於心不忍,扯了扯蕭晸的衣袖,正要求情,卻見範江衝着她連連搖頭。她一怔,旋即明白了範江的意思——蕭晸正在氣頭上,若她求情,只怕會罰得更重……蕭晸自是知道她想做什麼,只一把攬住了她,微微冷哼。郎瓔珞咬了咬脣,終究把話嚥下去,默默看着那官兵被拖走。
其餘幾人見自己衝撞了一位來頭不小的大人,早已心慌不已,忙不迭放了顏詢,匍匐在地向蕭晸告饒。蕭晸也不理他們,攬着郎瓔珞便走。顏詢默默相隨其後,範江這才注意到了他,頓時又驚又怒,咬牙道:“是你!”
顏詢欠身作揖,淡聲道:“見過範大人。當日在下多有冒犯,還請範大人見諒。”
蕭晸頓了腳步,劍眉一挑,“怎麼,你們竟是舊識?”
範江又是慍怒又是無奈,稟道:“奴才辦事不力,還請爺恕罪。當日奴才便是被這人使計困住,待得奴才脫身出來,卻已不見爺與夫人了……”
郎瓔珞好奇道:“他怎地將你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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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江微微漲紅了臉,低聲支吾道:“他將奴才引到了……青樓……又讓那些青樓女子使了些……手段纏住奴才……奴才一時無法脫身……”
郎瓔珞一怔,明白了他話中之意,一時沒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範江被她笑得一張白白淨淨的臉越發的紅,卻也不知該如何反應纔好。顏詢一臉歉意,躬身道:“在下實是逼不得已纔出此下策,顏詢這廂向範大人賠罪了,還望大人多多海涵。”
顏詢如此誠懇賠罪,範江的氣倒也打消了幾分,這事便算是揭過了。他忽又想起一事,忙問道:“爺,長寧和雲姑娘不在爺和夫人身邊麼?”
蕭晸眉頭微皺,“長寧和雲桐不在你說的那別院裡?”
範江搖了搖頭,“這幾日奴才差人四處尋過,既沒見爺與夫人,也不見長寧和雲姑娘。適才奴才是接到了潁川縣的隱衛暗哨通知,才知道爺回來了。奴才還道長寧一直護着爺和夫人……”
“當日情勢混亂,朕與長寧各自護着瓔珞雲桐分散而逃,朕以爲他二人早就回來了……”蕭晸微一沉吟,眉頭皺得越發深,“長寧不是沒有分寸的人,過了這許多日仍然沒有消息,他與雲桐只怕處境堪憂。範江,你多派些人沿各路去尋,務必要將他倆找到,再準備一輛馬車,朕要儘早趕往丹陽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