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隊伍行駛了將近一天的時間,終於在日暮西沉的時候,抵達了西傾山山腳下的皇家狩獵場,各隊的兵士在將軍有序的指揮下,各自到指定的位置站好崗,宮女太監以及朝臣帶來的下人們則開始在規定的位置安扎帳篷,隨隊的御廚也開始準備晚上的膳食。其餘的人或者在馬車裡歇息,或者下了馬車,四處走動着。
鳳七尋自然是屬於後者的。
她在臻兒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緩步走在野草青青的草原上,極目處是漸垂的夕陽,豔麗的晚霞彷彿是熊熊的火焰,燃燒了大半個天空,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她張開雙臂,閉上雙眼,像是要擁抱天空一般,脣邊繾綣出醉人的笑,細語呢喃道:“夕陽無限好,果然日落最是美不勝收!”
“還有下一句——只是近黃昏!”男子低沉的嗓音幽幽響起。
鳳七尋轉過身,沉斂的眸光逡巡在男子難得憂鬱的面龐上,笑着調侃道:“沒想到大凜朝的戰神岐王爺,竟也會有這麼憂鬱的時刻?”
赫連灃遙望着沉落的夕陽,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觸及一般,卻終究無力的落了下來。
“都說世上最悽美的事情,莫過於繁花開到荼蘼,美人迎來遲暮,其實誰又知道將軍離開戰場的悲哀呢?”他凝睇着鳳七尋,不無哀傷的說。
“王爺應該這麼想——戰爭連年意味着民不聊生,而戰事平息纔有真正的國泰民安!”
“你倒是會安慰人!”
“我只是在闡述一種事實,而且我並不覺得王爺需要人安慰。”
赫連灃挑眉,好整以暇的說:“哦?何以見得?”
“王爺正值壯年,何愁不能建功立業?只怕……”
“什麼?”
鳳七尋緩步踱至赫連灃面前,望着男子冷峻而剛毅的臉龐,聲音極輕的說:“只怕王爺志不在此。”
赫連灃的眼神驀地一冷,繼而轉變成了戲謔和狡黠,朗聲笑道:“哈哈哈哈,七尋姑娘果然蘭心慧質,只不過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七尋依舊是原來的那句話,有些事情可以做,而有些事情想想便足夠了!”她說完,便屈身施了一禮,緩緩向前方走去。
她知道因爲自己善意的提醒,赫連灃的命運已經改寫了,或者說連同她自己的命運都一定受到了影響,但是她清楚的知道,皇上始終在堤防着這個手握重兵的藩王,這個曾經因爲他而和皇位失之交臂的弟弟。
“你以爲我爲什麼遲遲不肯離京回去雍南?”赫連灃突然高聲喊道,繼而大步走到鳳七尋面前,狹長的眸子裡有深情轉瞬即逝。“我不是因爲想要坐上那個位置,不是因爲想要萬民擁戴,更不是想要君……”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鳳七尋迅速的捂住了嘴,眼神責備的斥道:“王爺這麼肆無忌憚的說話,難道就不怕禍從口出嗎?”君臨天下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說出口的?
赫連灃拉下鳳七尋的手,語氣調侃的說:“你莫不是在擔心我?”
鳳七尋抽回自己的手,冷冷的道:“我只是不希望於我有過救命之恩的人,無緣無故的身首異處罷了,王爺不必多想!”
赫連灃輕笑了片刻,望着女子徑直離開的窈窕背影,削薄的脣緩緩勾起了一個邪魅的弧。
瞧見鳳七尋疾步走了過來,臻兒忙迎了上去,一臉訕訕的說:“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岐王爺怎麼就過去了……”
“無妨,就算你看到他過去了,你也攔不住他!”
“可是小姐明明說過想一個人走走的……是奴婢沒有用,連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臻兒語氣慚愧的說。
鳳七尋停下腳步,目光柔和的睇着一臉愧疚的臻兒,捏了捏她的小臉說:“傻丫頭,你要是能把岐王爺攔住,那可就出大事兒了!”
臻兒扁着嘴,沒有弄明白鳳七尋話裡的意思。
鳳七尋也懶得向她解釋所謂的尊卑有別了,“走吧!去看看帳篷安扎好了沒有!”
“是!”
她們兩人剛一走到營地附近,就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男子的身形修長英挺,從背影看就像是一尊傲立的石像,端的是風姿蹁躚,器宇軒昂。
“是太子殿下!”臻兒驚喜的叫道。
許是她的叫聲大了些,隨風傳進了赫連煜的耳朵裡。他驀地轉過頭來,目光溫柔的望着緩步走來的鳳七尋,急忙快步上前,解下了身上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
“初秋天涼,小心別沾染了寒氣!”
鳳七尋聽話的裹上了披風,看了一眼身後已經完工的帳篷,疑惑的問:“殿下剛纔莫不是在監督下人們安扎帳篷?”
赫連煜還沒說話,和他一起過來的赫連焱就好死不死的湊了過來,語氣調侃地說:“那是自然了,皇兄那般憐香惜玉的人,不僅惦記着七尋姑娘的身體,就連七尋姑娘的住處都一併操起了心,實屬難得,難得呀!”
鳳七尋一瞧見赫連焱就莫名的來氣,可是礙於赫連煜在場,不好發火,只能屈身施了一禮,“七尋謝過殿下的好意!”
赫連煜忙虛扶了她一下,“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嘖嘖嘖,瞧這郎情妾意的模樣,真是讓人好生羨慕!”赫連焱含笑看向身旁帶着一個鐵面具、身形有些瘦小的男子,問道:“你說是不是,面奴?”
“五皇子所言甚是!”被喚作面奴的男子聲音沙啞,像是鐵器相互摩擦一般刺耳。
“這位是?”鳳七尋仔細打量了男子一番,皺眉問道。
“這位呀?這位是我最近收在身邊的幕僚,名喚面奴。”赫連焱解釋完,轉而對面奴說:“面奴,還不快見過雍王府的大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鳳七尋的錯覺,她總覺得赫連焱在雍王府和大小姐六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而且在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那個被喚作面奴的男子眼神明顯的一沉,渾身的氣息陰冷了不少。
“面奴見過大小姐!”他依舊啞着聲音道。
“不必多禮。”鳳七尋目光審視的看着面奴,聲音淡淡的道:“或許這麼問有些冒昧,但是我還是很好奇,你爲什麼要戴着一個鐵面具呢?”說話間,她便動作極快的伸出手去,想要拿下面奴臉上的面具,一睹面具之下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