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想過也許回到岐王府後,她和赫連灃之間就不會一切如故,但是巨大的落差還是讓鳳七尋的心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不安,一如此時天際處沉鬱的陰雲,綿延無邊。
五天,已經整整五天了。
從最初回來開始到如今,已經過去五天的時間了,可是鳳七尋竟然再也不曾見過赫連灃。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連蹤跡都無可追尋。詢問府裡的下人,得來的都是一樣的回答——王爺最近在忙於朝事。
她知道他身居要位,知道他失蹤了月餘,回來定然會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處理,可是他當真忙到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沒有的地步嗎?更讓她疑惑的是,府裡的下人看她的眼神很是異樣,並且對於她的身份緘默不語,就連被赫連灃派來貼身伺候她的丫環小葵,都是一個天生的啞巴,口不能言。而且鳳七尋細心地發現,小葵的掌心生有厚厚的老繭——那是常年習武所致。
天空中劃過一道耀目的閃電,接着便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的聲音把獨自站立在檐下沉思的鳳七尋嚇了一大跳。
不多時,淅瀝瀝的小雨便下了起來,細密的雨絲飛到了人的頭上身上,飛進了裸露在外的頸窩裡,有一絲淡淡的沁涼。雨越下越大,雷聲閃電更是頻頻襲來,伴隨着呼嘯的風聲,竟驀地讓人感覺到了冬日的冷寒。
突然,有披風從身後裹了上來,鳳七尋驚喜的回頭,卻只看到了小葵貌不驚人的臉。那真的是一張丟到人堆裡,就絕對再找不到的臉。小葵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她的表情和目光裡都透着關心,彷彿是在說:“天寒雨急,小姐還是快些回屋去吧!”
她擡眼望了一下遠方的天空,極目處陰雲沉沉,似乎正醞釀着更大更猛烈的暴風雨。心下一頓,一個想法便悄無聲息的漫了上來。她趁着小葵不注意,突然拔腿朝着岐王府的大門口跑了過去。
小葵固然會功夫,但那是爲了保護鳳七尋,並不是用來看住她的,而且赫連灃還下了嚴令——無論鳳七尋做什麼,都不準傷她分毫。所以小葵急忙追了上去,雙手比劃着懇求鳳七尋回屋去,奈何女子太過固執,只一味的向府外跑去。
不過出了王府,鳳七尋便沒有繼續前行,而是在府門外的臺階上坐了下來,雙臂環膝,澄澈的眸光一瞬不瞬的望着長街的盡頭。
“今日我便在這裡守着,我就不信還等不到你!”
往常,她總是乖乖的聽話,即使想見赫連灃,也只是早起去找他,或者擔心他過來所以一直晚睡,結果每一次努力換來的都是失望。他總是早出晚歸,天不亮就沒了身影,入夜之後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來,有時候甚至還徹夜不歸——連這,她都是聽旁人說的。
不知怎麼的,鳳七尋總覺得,赫連灃似乎在刻意的避開她。所以今天無論如何,她一定要逮到他,問問他爲什麼要對她避而不見!
雨勢越來越猛了,她斥退了上前打傘的小葵,固執的坐在雨中,任由雨水從頭頂澆下,浸溼了三千青絲和一身華裳,連心也漸漸變得冰涼。
驀地,迷濛的雨霧中,一人一馬疾馳而來。隨着距離的縮短,馬上之人的模樣逐漸清晰了起來,而他冷峻容顏上的心疼和擔憂也愈發分明。
馬兒疾馳到近前,身形英挺的男子利落的翻身下馬,疾步來到鳳七尋身前。他瞧着女子凍得發紫的小臉,還有沒有一點血色的脣,不由得責備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只是語氣裡流瀉出的心疼還是出賣了他。
鳳七尋擡眸望向傾身過來的男子,勉強維持着最後一絲的清醒,笑着說:“灃,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不管的。”說罷,她就緩緩閉上雙眼,身體直直的向前栽了過去。
“小七!”赫連灃低呼了一聲,伸手接過女子纖弱的身體。女子的身體冰涼,探手一試,額頭卻是有些微的發燙。
“該死的!”他低咒了一聲,心道這個笨蛋到底是在雨中淋了多長時間?要不是家僕匆匆來報,而他又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難不成她打算一直在雨中等到他回來爲止?
這個發現讓赫連灃的心頭頓時升起了無名火,既是氣她的不知自我愛惜,也是氣這幾日自己對她的故作冷漠。他不由分說的把鳳七尋抱在了懷裡,起身徑直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同時冷冷的拋下了一句話:“速去請大夫!”
“是!”
裝飾雅緻卻不乏嚴肅的房間裡,赫連灃瞧着躺在紫檀木錦榻上的鳳七尋,緊皺的眉頭沒有片刻放鬆過。女子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緊抿的脣沒有半點血色。
“爺,大夫來了!”閔良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進來!”
瞧見推門進來的是秋狩之時曾替鳳七尋診治過的御醫,赫連灃的眸色一沉,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站起身來道:“有勞王御醫了!”
“王爺客氣!”
鬚髮皆白的老御醫坐到牀邊,伸手探向鳳七尋的手腕,又細細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然後才起身走向一旁的桌案,一邊說一邊寫下了一個藥方。
“病人並無大礙,只不過是由於長時間淋雨感染了風寒,藥就不用吃了,吩咐膳房煮上一大鍋紅糖薑茶,給病人喂下去,蓋好被子捂上一身汗,趕明兒就好了!”
“真的不用抓藥嗎?”赫連灃半信半疑,總覺得風寒還是服用些藥比較好。
“不用,病人身子骨弱,這是藥三分毒,能不吃還是別吃的好!”
赫連灃點了點頭,低聲說:“多謝王御醫,只是今天的事情,本王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王御醫又瞧了一眼牀上的鳳七尋,會意的點了點頭,“老臣明白了,老臣今天一直待在府上,沒有出門看過診!”
“好,閔良,替本王送王御醫回府!”
“老臣告退!”
王御醫走了以後,赫連灃吩咐小葵去膳房熬製薑茶去了,而他則坐回了牀邊,伸手撫上女子發燙的臉頰,眸中沉痾一片。
“小七呀小七,你怎麼就這麼忍心折磨自己,同時又折磨我呢?”他幽幽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