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和沐清塵回到逸王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深夜了,他們趁着夜色從西郊別館出來,躲過了街上巡視的京畿衛,才悄悄回到了逸王府。
這段時間內,秦忠一直盯着露落居,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而章靖帶着禁軍也來搜查過,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因爲露落居里一直有另一個蕭逸和另一個沐清塵,而沐清塵身邊跟着的三個丫頭也都在。
秦忠沒有發現蕭逸和沐清塵離開過逸王府,章靖也沒有發現蕭逸和沐清塵身上有受傷的跡象,盤問幾句,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只能回宮向蕭凌覆命。
蕭凌心中即便肯定夜闖冷宮的女子就是沐清塵,可是因爲沒有實質性的證據,當晚清塵沒有摘下面巾,而逸王府找不到證明她去過宮裡的證物,所以蕭凌拿沐清塵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而一直待在露落居的蕭逸和沐清塵,卻是趙巖和輕煙翠柳的一個與清塵身形相似的姑娘,這是蕭逸在進宮之前安排好的,防的就是這樣的意外。
“王妃,您可回來了,擔心死奴婢了。”錦顏看見清塵,忙走過來說着,上下打量着完好無損的清塵,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清塵不管做什麼,當天夜裡出去,就一定會馬上回來,從來沒有一夜未歸。而這一次,不僅清塵一夜未歸,甚至連蕭逸也是安排好了替身就不見蹤影,讓守在露落居的一衆手下心驚膽戰不已。
尤其是秦忠來試探過幾次,章靖帶人也來查了幾次,幸虧是趙巖和那個叫夢幽的姑娘易容在這裡等着,而懷瑾和握瑜她們幾個比較機靈,才順利躲過這一劫。
“你們幾個下去休息吧,這兩天也累了。”蕭逸說着,便遣退了懷瑾和握瑜等幾個人,關上露落居的門,坐在清塵的對面。
“你想跟我說什麼?”清塵看着蕭逸,開口問着。
“還在擔心風晞然?”蕭逸反問。
“能不擔心嗎?蕭凌是什麼人,我心中清楚的很,尤其是風大哥幾次幫着我跟他作對,現在落到他的手中,他又豈能放過這個機會?”清塵低着頭,淡淡的開口。
“若你真的擔心,過兩天等風聲平息了,我去宮裡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把他救出來。”蕭逸看着清塵這幅模樣,便開口說着。
自昨夜清塵被強行從宮裡帶出來之後,她臉上除了冰冷,便再沒有別的表情,平日裡偶爾露出的淺笑和調皮也在那一刻消失不見,甚至變得沉默,好半天才開口說一句話。
蕭逸以往只知道風晞然幫過清塵幾次,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風晞然爲了清塵竟然甘心拋開江湖俠客的恣意瀟灑,願意以身犯險;更沒有想到,在清塵的心中,風晞然也佔有同樣重要的地位。
明明看起來毫無關係的兩個人,可是偏偏有了交集,還有着旁人難以解釋情誼。
蕭逸腦海中回想着這兩日發生的事情,想起羅晉口中的摘星樓,他才終於明白,爲何摘星樓肯接下任務,去調查葉家被滅門的真相,因爲風晞然是摘星樓的樓主,而據他所知,風晞然和曾經的葉傾城,有着過命的交情。
那麼眼前的沐清塵,又是怎麼回事?如果說風晞然心中喜歡的是葉傾城,爲什麼又願意爲了沐清塵,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還要拖着蕭凌,只爲了讓他能將沐清塵帶走?
“不用了,蕭逸,風大哥我自己會想辦法救,不需要你進宮冒險。”清塵說着。
“你不相信我?”蕭逸問着,對於清塵的話很是詫異,畢竟他們之間,已經很少說出如此生疏的話了。
“並非不相信,只是不願意再拖累。”清塵說着,目光堅定地看着蕭逸,“蕭凌那個人,心機深沉,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即便他此刻對你笑着,你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在背後捅你一刀,我不想你跟風大哥一樣,中了他的計。”
“可你是我的妻子,你的朋友,你在乎的人有危險,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面對?”蕭逸輕搖着頭,淡笑着說道,“更何況,風晞然是我師兄,我若眼睜睜看着他遇險而不去救他,下次師傅見到我的時候,恐怕會打斷我的腿了。”
蕭逸戲謔的語氣讓清塵忍俊不禁,她看着蕭逸,忽然間不知道說什麼。
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什麼事情都一個人扛着,當她還是葉傾城的時候,父親告訴她,她是葉家唯一的女兒,要光耀葉家的門楣,所以她不可以膽怯,不可以退縮,要學會鎮定自若地處理任何可能遇到的危險,以及前路上未知的那些始料不及。
所以,不管是以尚儀的身份輾轉於帝王身側的宮牆中,還是以將軍的身份奔波於南疆漠北的戰場上,不管是疫病爆發還是戰事不利,她從來都是面不改色,從來都是一個人撐着,然後想辦法解決所有的事情,即便背上罵名。
受傷了,只有葉夕陪在身邊;被誤解了,只有葉夕可以傾訴。
當年是蕭凌的雄才大略吸引了她,讓她以爲,蕭凌就是那個可以跟她並肩的人,他們可以攜手共同締造這個盛世江山,可是現在才發現,蕭凌竟從未把她當成他的妻子。
因爲在蕭凌的眼中,她只是那些可以利用的人中間的一個。
所以,即便有了蕭逸,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依靠,不知道該如何向蕭逸開口。
似乎察覺到清塵心中的不安,蕭逸嘆了口氣,從椅子上起身,走到清塵的面前,將清塵一把拉起來,然後猝不及防地將她擁在懷裡,將清塵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感受到了嗎?”蕭逸淡淡的開口問着。
清塵的頭靠在蕭逸的胸前,手也緊貼着他的心口,她只聽到蕭逸那強有力的心跳聲,還有那一股熟悉的灼熱氣息,將她包圍着,讓她沒來由地覺得很安心。
“清塵,你是可以依靠我的,因爲我們是夫妻。”蕭逸見清塵沒有說話,然後再次開口,“你所有的不平凡,不過是玉鉤公主這個身份帶給你的枷鎖,撇開公主的身份不談,你不過是一個比常人聰慧的普通女子罷了。若你生長在一個平靜的時代,你該是那一朵不染纖塵的白蓮,於一片雲淡風輕外笑遍世間繁華,而不是像如今這般,處處算計。”
清塵依舊沒有開口,她閉上眼睛,將自己身體的重量完全靠在蕭逸的身上,感受着蕭逸的雙臂摟在自己的腰間,越收越緊,似乎要將她揉進骨髓。
“不管你的心中裝了多少事,心中有多少放不下的人,有多少無法消弭的恨,我只想告訴你,有些傷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痊癒,一如我對葉傾城的執迷;而有些傷卻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腐爛,一如你對蕭凌的恨意。但是不論怎麼樣,請記得不要一個人扛着,你還有我可以依靠。我想你是痛的時候會哭的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堅強地讓人心疼。”
蕭逸的聲音溫暖而輕柔,像是春日裡潺潺流過的清泉,沖走了清塵心中那盤積已久的陰霾。不由自主地,清塵張開雙臂,環抱着蕭逸的腰,將自己整個人埋進蕭逸的懷裡,貪戀的嗅着這一份獨屬於他的味道。
見狀,蕭逸緩緩的笑了,右手緩緩擡起,揉了揉清塵的髮絲,而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好。”清塵趴在蕭逸的胸口,輕輕地吐出這個字,清晰可聞。
良久之後,蕭逸才放開清塵,看着清塵似乎已經從風晞然被囚禁的事情中恢復過來,不由得鬆了口氣,笑笑:
“好了,現在不是頹廢的時候,這條路已經走了這麼久,不管怎麼樣都要繼續下去,只有完成了心中所想的事情,你才能徹底解脫。”
“你說的沒錯,我放不下,所以只有繼續完成,我才能徹底解脫。”清塵說着,“如今只差最後一步,我就能完成我的心願了。”
只差這最後一步,只要蕭凌不再是凝月國的皇上,只要她讓蕭凌失去從她和葉家手中得到的一切,只要葉家的冤情能夠大白於天下,她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願。
她已經不想再讓盛世變成亂世,不想再用她這一雙手,攪的天下不得安寧,她如今所求的,不過是葉家的冤情能夠平凡,不過是身邊的人能夠安好無事,不過是讓蕭凌得到應有的報應。
至於其他的,那些因爲她的設計而挑起的戰火,因爲她的謀算而混亂的事情,她相信蕭逸有能力解決。
心思轉定之後,清塵拉着蕭逸坐了下來,將自己的計劃,對蕭逸娓娓道來。
蕭逸聽着,逐漸皺起眉頭,他已經明白了清塵的意思。想要從蕭凌手中把風晞然救出來,不能再靠硬拼,只能智取,而智取的辦法,就是清塵的手中,同樣掌握能夠威脅到蕭凌的籌碼。
至於這籌碼是什麼……
清塵並未明說,可是蕭逸卻已經瞭然,異姓侯如今還在京都,對清塵的計劃來說,也算是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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