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天牢一如既往地陰暗,連日來的綿綿陰鬱讓這裡更加潮溼,偶有不知來處的冷風拂過,讓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道路兩邊的燭火明明滅滅,蕭凌和清塵走過,帶起一陣清風,那原本就不明亮的燭光瞬間變得更加暗淡。
清塵不動聲色地跟在蕭凌的身後,看着蕭凌的背影,目光稍稍看向四周,凝神屏氣,將天牢的情形一一收進眼底。
“到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清塵的耳邊傳來蕭凌清凜的聲音,冷冷的吐出這兩個字。
清塵站定,緩緩擡頭,順着蕭凌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那不見天日的狹窄牢房中,幽暗的角落裡,一個凌亂模糊的黑影落入她的眼中,一股強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讓她的胃裡一陣翻涌。
“你沒有給他療傷?”清塵猛然轉頭,看着蕭凌,目光中帶着憤怒。
“他只是朕的囚犯,用不着那麼好的待遇。更何況,他的武功如何,朕一清二楚,若是不徹底斷了他逃出去的後路,你又怎麼會乖乖就範?”蕭凌冷哼着,開口。
清塵聞言,一股狂怒從心底油然而生,血腥味伴隨着陣陣輕風流動在空氣裡,縈繞在她的身邊,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從前那個瀟灑恣意的江湖俠客,如今,卻成爲這深宮帝王的階下囚。
“把牢房門打開。”清塵向前走近兩步,走到牢房門口,冷聲說着。
“沐清塵,人你已經看過了,不要得寸進尺。”蕭凌一聽,臉色一沉,說道。
“你在害怕嗎?還是你連制服一個重傷難行的風晞然的自信都沒有?”清塵毫不留情地出言諷刺,逼着蕭凌將牢房的門打開。
蕭凌此人最痛恨別人瞧不起他,不管是從前當皇子的時候,還是如今登基成了皇上,這一點,從來不曾變過,所以清塵的激將法,永遠管用。
牢房的門被獄卒打開,清塵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走到風晞然的面前,蹲下,伸手撥開風晞然凌亂的髮絲。
風晞然就那樣斜靠在牆角,整個臉都被張牙舞爪的頭髮遮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身上的白衣早就不是原本的顏色,斑駁的鮮血也已經變得漆黑,而左腹被射中的那一箭還插在那裡,不曾拔出,只是箭尾已經被這段,只留下箭頭深深地陷在其中,血肉模糊。
“風大哥……”
清塵的手顫抖着,撫上風晞然憔悴的臉,不過是短短數日,原本那個風姿卓越的男子便已經被折磨成這幅模樣,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各種各樣的傷口七零八落,觸目驚心。
似乎是聽到了清塵的低喚,風晞然的眼瞼跳動了幾下,而後緩緩睜開,努力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想像從前一樣,對她淡然一笑。
可惜,如今的他卻是這麼虛弱,稍稍動一下,便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嘴角微扯,眉頭緊蹙,帶着絲絲隱忍。
“你……怎麼會在這裡?走……”風晞然忍着不適,輕弱地開口說着。
“我答應了蕭凌進宮,讓他把你放出去。”清塵對風晞然解釋着,“風大哥,你是爲救我才受傷的,我不能坐視不理。”
“傻丫頭……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最清楚不過麼?又怎麼如此輕信他的話?”風晞然搖搖頭,嘆息着。
“我不管,我只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風大哥,也只有風大哥會爲了我,不顧一切。”清塵說着,臉上帶着絲絲小任性,以及一抹誰也無法撼動的固執。
蕭凌一直站在牢房外面,聽着裡面的兩個人對話,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腦海中不住地思忖,到底風晞然和沐清塵是什麼關係,爲什麼兩人會這般熟稔。
“其實,你不必管我的……左右我無牽無掛,即便是死了……”風晞然再次開口。
“我不許你這麼說!你是武林第一高手風晞然,你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就死了?”清塵立即打斷風晞然的話,背對着蕭凌,握着風晞然的手,再次開口,“你信我,我說不會讓你有事,你就一定不會有事。”
風晞然的眼中閃過一抹愕然,隨即握緊了自己的手,神色複雜的看着清塵:
“我身受重傷,又不曾及時醫治,即便出去,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你大可不必如此……”
“風大哥,你放心吧,你會活下來的!你難道忘了我是誰嗎?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見狀,清塵微笑着,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
說完這句話,清塵便霍然起身,目光堅定地看了風晞然一眼,轉身除了牢房,走到蕭凌的身邊。
獄卒在蕭凌的示意下將牢房門鎖上,又十分盡責地守在門口,恭恭敬敬。
“說完了?”蕭凌看了看裡面一動不動的風晞然,又看看清塵,開口問着。
“說完了。”清塵臉上的表情又變回了最初的冷然,開口道,“即便你不爲他請太醫,你也該給他送點藥過來,這麼多天,斷箭一直留在身體裡,你是存心想要他的命?你想用這種方式殺了他!”
“那又怎麼樣?除掉他,朕就少了一個威脅。”蕭凌直言不諱地承認。
“若果真如此,你就不配當一個皇帝,因爲你言而無信;你更不配當一個強者,因爲在背後放冷箭殺人的人,沒有資格。”清塵冷哼着,說出這句話,便轉身朝着天牢外走去。
“沐清塵,你給朕說清楚!”蕭凌聽見熟悉的言辭,心中陡然一驚,便追上去,問着。
“你大概忘了你曾經對葉傾城許下的諾言了吧?是不是你以爲她死了,你從前說過的話就不作數了?”清塵腳步沒有停下,邊走邊說着,“你曾親口答應過葉傾城,即便真的和風晞然對上,也是光明正大的比武分出高下。”
清塵話音落下,那一抹熟悉的記憶霎時間涌入蕭凌的腦海。當年他知曉風晞然的存在,知道風晞然心繫葉傾城的時候,便萌生過和風晞然一較高下的念頭,因爲他們都是強者,因爲他們在葉傾城心中的地位,同等重要。
“你爲什麼會知道這麼多葉傾城的事情?”蕭凌問道。
“你讓太醫給風晞然療傷,我就告訴你。”清塵說完自己的條件,便輕車熟路地朝着鳳藻宮走去。
蕭凌看着清塵的背影,眼神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往日他不曾留意沐清塵走路的姿勢,可如今從她走路的背影看來,倒與已故的葉傾城,有五六分相似。
清塵並未帶任何隨侍的丫環入宮,所以蕭凌便讓內務府重新撥了幾個丫頭和太監到鳳藻宮,甚至將之前因爲犯錯而被太后調到慈安宮當差的芷汀又送回來沐清塵的身邊,說是之前伺候過的,比較熟悉。
蕭凌還讓鳳藻宮的所有宮人都不準叫沐清塵爲逸王妃,反而要叫公主,誰也不知道蕭凌心中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是他吩咐了,衆人便照着做罷了。
對於蕭凌的安排,清塵沒有任何意見,左右她不過是在這宮裡暫住一段日子,等時機成熟,她必定還是要出去的。
只是如今來看,蕭凌對她和風晞然還有防備,或許是因爲明裡暗裡吃了太多虧,所以不敢掉以輕心。不過這樣也好,反正蕭逸和異姓侯他們還沒徹底準備好,正好這段時間,可以慢慢打消蕭凌的戒心。
蕭凌沒有跟着再跟着清塵去鳳藻宮,因爲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京都的流言還依舊甚囂塵上,屢禁不止,如今第一步已經完成,沐清塵也已經如他所願被困宮中,這第二步,就是要對付蕭逸了。
“秦喜。”蕭凌回到龍宸宮,便開口吩咐秦喜,“把花影給朕叫過來。”
“奴才遵旨。”秦喜點點頭,便走了出去,將那個叫花影的暗衛找了過來。
花影是蕭凌這三千暗衛中唯一的女子,這也是當年葉傾城訓練的時候,特意安排的,因爲有時候,女子做起事情來,要比男子更爲方便,所以同樣身爲暗衛的花影,從來不和其他人一樣執行暗殺或者追蹤的任務,只是在某些必要的時候,纔會出面。
暗衛中,彼此見過面知道名字的人不多,所以見過花影的人也很少,讓花影去沐清塵的身邊待着,或許比一個芷汀要可靠的多。
花影很快就來了,她是屬於容貌平凡的人,站在人羣中,一眼看去,完全不會注意到她的人,低調內斂,沉寂安然,不管是誰看到,都會以爲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可是誰也不會想到,她是一個被精心訓練過的暗衛,有着不爲人知的能力,如同一把藏在劍鞘中的劍,平日不顯山水,實則鋒利無比。
“參見皇上。”花影拱手對蕭凌行禮。
蕭凌讓花影起身,便從上首的龍椅上走了下來,站到花影的面前,嘴巴一張一合,對花影低聲吩咐着,卻見花影目光中露出瞭然的神色,連連點頭,表示已經明白。
蟄伏了這麼久,終於也到她出任務的時候了,不管怎麼樣,她都要成功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