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清塵的態度太過堅決,懷瑾和握瑜終究還是妥協,答應了清塵,留在清漪苑,伺候那個沐清珏即將會派來的不知道是誰的女人。
一夜無眠,懷瑾和握瑜在牀上輾轉反側,心中愁腸百結。
清塵自天星到凝月沒多久,她們兩個就一直在清塵身邊伺候着,一年多來,除了清塵在凝月宮廷的那段日子,就從來沒有離開過清塵的身邊。
而這一次,清塵重傷初愈,身中劇毒,還要去焱城那麼偏遠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戰火燎原,受到波及,可是清塵卻選擇將她們留下。
她們知道,以清塵的本事,想要掩人耳目,不一定非得把她們兩個留在清漪苑,可是清塵堅持不帶她們,並不是怕暴露身份,而是怕她們兩個會有危險。
因爲錦顏和葉夕已經死了,清塵不想她們兩個再出事。
天星國早朝的鐘聲響起,清塵便睜開眼睛,從牀上起身,將自己收拾完畢,等着沐清珏下了早朝之後來清漪苑。
懷瑾和握瑜也知道清塵馬上就要走,所以聽見清塵的房裡有動靜,便立即過來,伺候清塵梳洗。
“你們放心吧,我不會一個人去焱城,我出去以後,會找到夜殤和明日他們一起去。你們只需要待在這裡,什麼都不用做,把沐清珏派來的女人當成我一樣伺候便可,沐清珏不會爲難你們,最多兩個月,我就會回來了。”清塵看着兩人明顯有些悶悶不樂的臉色,於是出言安慰着。
“兩個月,不知道中間又有什麼變故,上一次你去凝月皇宮,也說不用多久我們就又能見到了,可是那次如果不是副樓主他們及時趕到,我們就再也……”握瑜性子衝動,說話也直,便直接開口說着,話到一半,卻突然沒了聲。
“這一次我向你保證,一定不會有之前那樣的事情發生,不僅我要活着,你們也都要好好活着,好嗎?”清塵因爲握瑜的心直口快而感動,她知道這兩個丫頭是擔心自己,可是不管怎麼樣,這一趟,她勢在必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沐清珏終於帶人來了,那是一男一女,那女子也穿着男裝,扮作男子的樣子,只不過臉上戴了半個銀色面具,遮擋了上半邊臉,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位。
“從今天起,姚燕會代替你住在這裡,懷瑾和握瑜就是她的貼身侍婢。”沐清珏說着,隨即指向身邊的男子,開口道,“而跟隨你去焱城的,是他,天權。”
清塵聽聞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中驚訝。
她知道沐清珏身邊的三大心腹,分別是天樞、天權和天衡,天樞領兵三萬暗中駐紮在姜言山樑徐林,以防焱城有變;天衡領兵二十萬,駐紮在天星國和南疆的交界處,既可防止南疆突襲,又可雖是北上支援於將軍。至於天權,卻一直留在沐清珏的身邊,如影隨形,保護沐清珏的安全。
可是現在,沐清珏竟然將自己身邊隱藏的最厲害的一把劍放到了她的身邊,如果只是監視,用不着天權這樣的高手,那麼……
“焱城龍蛇混雜,你是父皇母后最疼愛的女兒,是我唯一的妹妹,即便我知道你已非當日的你,可是我還是要盡一切可能保護你。”沐清珏見清塵沒有說話,便再次開口,“天權是我的心腹,他會把你的一切都告訴我,也會對你唯命是從,從今天開始,他就跟在你的身邊,替皇兄保護你。”
清塵聞言,微嘆,不管沐清珏這番話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是觸及了她心中最柔軟的角落,利用也好,哄騙也罷,至少此刻清塵的心裡是感動的,即便她不是真正的沐清塵。
“放心吧,皇兄,我會助你達成心願。”清塵笑着開口,如此說着。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懷瑾和握瑜縱是千般不捨,可清塵還是該離開了,當清塵將那半個銀色面具戴到臉上的時候,她便已經不再是沐清塵。
懷瑾將手中的幾瓶藥丸遞給清塵,開口說道:“裡面有一瓶是你之前讓我做的改變聲音的藥,還有兩瓶是壓制你體內毒性的。姑娘,不管怎麼樣,請記得前往要保重。”
清塵點點頭,將懷瑾說的改變聲音的藥拿出一粒,放在嘴裡,嚥了下去,不消片刻,她再次開口,聲音卻已經變得有些低沉,雌雄莫辨:
“從現在開始,我叫沐葉,我的身份,是天星國京都的商人。”
“屬下見過公子。”天權一聽清塵的話,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拱手說着,態度十分恭敬。
“走吧,去京都將該置辦的行禮都備好了,就出城吧。”沐清珏說着,便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姚燕被留在清漪苑,而清塵卻已經扮作姚燕的樣子,和天權一起跟着沐清珏出了清漪苑。在經過御花園的時候,沐清珏從袖中拿出一塊令牌,遞到清塵的手上,便與他們分道揚鑣。
清塵利用沐清珏給的令牌,帶着天權出了宮門,走向了天星國的京城。
沉寂了這麼久,她終於在這一刻恢復了自由,不再是被沐清珏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成爲被他困在籠中的小鳥。
世人都以爲葉傾城死了,可是沒想到,葉傾城借屍還魂,託生在玉鉤公主的身上,重回凝月,步步爲營,暗藏殺機,攪亂了凝月的朝堂,讓凝月國改朝換代,危機四伏。
世人都以爲沐清塵死了,但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鳳藻宮的那場大火沒有燒死她,而是讓她名正言順地金蟬脫殼,從凝月國那個牢籠中走出來,而她,也即將奔向更爲廣闊的天地。
她是沐葉,沐清塵的沐,葉傾城的葉。
“公子,我們現在該往哪兒走?”天權此時已經是一個盡責的隨從,跟在清塵的後面,低聲問着。
“先去找一個地方住下,我還得去找幾個人,有些事情,僅憑我們兩個,可辦不到。”清塵說着,頭也不回地朝着前面的走去。
她知道天權跟來的任務之一,就是把她的一切情況都告訴沐清珏,她知道瞞不過,她也沒打算瞞着,只要不透露她是摘星樓樓主,只要不透露她是葉傾城,其他的,讓沐清珏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
天權聽了清塵的話,默然地跟在她的身邊,走進了天星國京城最大的客棧,要了兩間房,便住了進去。
清塵在客棧住了三天,每天都出去買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然後一個人躲在屋子裡倒騰。天權不知道清塵到底想做什麼,又該怎麼找人,只是當清塵提出可以走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
摘星樓一直都有自己獨特的聯繫方法,也有特殊的找人方式,這種方式自然不足爲外人道,所以清塵用了三天,給摘星樓的人傳出了信息,讓明日、寧辰和夜殤趕往焱城與她匯合,而明月留在天星國的京都,以作接應。
清塵讓天權去找馬販子買了兩匹好馬,裝上了馬鞍之後,兩人便一路揚鞭,出了天星國京城,朝着北方的焱城而去。
而與此同時,凝月國的京都也頗不寧靜。
恰逢先帝忌日,永寧新帝下旨,凝月皇族和滿朝文武前往皇陵,爲先帝焚香祭禮。廢帝蕭凌也是凝月皇族的一員,且涉嫌毒殺先帝,陰謀篡位,所以更應該在先帝面前磕頭賠罪。
被關押了四個多月的蕭凌在獄卒的羈押下,第一次走出天牢,當他看到湛藍色天空的那一刻,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蕭凌的目光從凝月皇城的四周掃過,落在不遠處明黃色的儀仗隊上,神色莫名。
四個多月,他承受着葉夕曾經經歷過的痛苦,被廢去武功,內力散盡,他根本無法抵抗灼魄冰魂散的毒,日日夜夜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生不如死,不過,好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等他在父皇的靈前磕頭叩拜,這一切也就畫上了句點。
蕭逸也看到了蕭凌,並沒有上前來跟他說什麼,因爲他們兄弟之間,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無話可說。蕭逸只讓何雲帶着一隊禁軍,跟在蕭凌的身邊以防不測,便吩咐儀仗隊出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着皇陵而去。
四月的天已經暖和起來了,空氣中有微暖的徐風偶爾拂過,揚起鬢邊的髮絲,帶着幾許溫柔,卻吹皺了衆人的心湖之水,波瀾不定。
去皇陵的路並不算很遠,蕭逸看着道路兩邊的景色,眼神一時間陷入怔忡。
誰都以爲他心懷蒼生天下,誰都以爲他比蕭凌更適合當凝月國的帝王,就連曾經的沐清塵也這麼認爲。可是誰也不會知道,他千方百計地謀得這個皇位,到底想做什麼。
她曾那麼苦心孤詣地爲這個江山輾轉奔波,也曾那麼殫精竭慮地爲凝月天下四處周旋,昔年天星舉兵來犯,南疆按兵不動,漠北虎視眈眈,都是因爲她,纔將凝月國的這場危難化於無形。
可是她死了,死在了最愛也最信任的人手裡。
芳魂已逝,那他就顛覆江山爲她作祭,勵精圖治,勤政愛民,這樣的詞永遠不會在他的身上出現,一如他最初心中所想。
得到,只是爲了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