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多日的南郡忽然間就開始熱鬧起來。
那是因爲南郡的小侯爺要成婚了,娶的還是敵國將領的女兒,雖然百姓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根由,但是小侯爺羅晉臉上傳來的喜悅卻感染了不少的人,讓衆人知道,或許這並不只是一場國家之間的聯姻。
因爲決定的比較快,而且羅晉覺得越早越好,所以異姓侯府便爲了小侯爺羅晉的婚事,開始忙碌起來。
置辦各種成親用的物品,佈置府邸和房間,宴請賓客的禮單,還有其他一些事情,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蕭逸甚至命趙旭和趙巖去幫忙,還調動了他平時從來不肯輕易示人的力量。
整整三日,趙若飛看着異姓侯府從一開始的平靜變得熱鬧,看着異姓侯府上下都佈滿了喜慶的紅色,心中反而有些怔忡,覺得這一幕來的太快,儘管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但依然覺得有些無措。
“哎呀,嫂子,你就不要再露出這樣的表情了,這可不像你。”羅依依站在趙若飛的身後,很自然地就叫了嫂子兩個字,讓趙若飛臉一紅,有些不自然。
“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趙若飛喏喏地說着。
“之前我哥不是向你求親了嗎?你也答應了,我看,我哥是太愛你了,所以才把你急着娶回家。”羅依依說道,“要知道,現在這樣的局面,天星和凝月遲早是要打仗的,戰爭一旦開始,你們兩個之間會發生什麼變數,誰也說不準。也許,我哥就是想把你留在身邊,才能更好的保護你。”
“但願如此吧。”趙若飛忽略了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如此說着,然後安靜地等待着自己成爲羅晉的新娘。
直到這一刻,她還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畢竟最初留在天星國的軍營,是爲了軍師沐葉,可是後來,她不經常見到沐葉,反而因爲照顧羅依依,和羅晉走的很近。
她還記得,她和羅晉之間更深入的交流,是在那次她被人出言羞辱以後。異姓侯府裡有個丫鬟,深得侯爺信任,被派來給趙若飛送飯,順便給羅依依送藥,這丫鬟便仗着自己在侯府中的地位不同尋常,出言不遜。
說趙若飛是叛國降臨的女兒,不配待在侯府裡,還說趙若飛留在這裡是別有用心,更兼其他各種難聽的話,趙若飛一個沒忍住,對那丫鬟直接開揍,絲毫不顧及異姓侯府的面子。而這一幕正好被羅晉看到,羅晉不但沒有怪罪趙若飛,還懲罰了那個出言不遜的丫環,甚至對趙若飛的性格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兩人交流增多,便發現很多地方都十分相似,不愛受到家門規矩的束縛,就像羅晉喜歡行走江湖,而趙若飛覺得女兒家也一樣能夠帶兵打仗。
只是,她和羅晉之間這種惺惺相惜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情,她卻茫然不確定了。
羅晉的一意孤行和蕭逸的贊同,以及樓惜玉的默認,成就了這一場毫無預兆的婚事,趙若飛在不反對的情況下,默認了他們的安排,成爲今晚的新娘,換好喜服,安靜地等在房間裡,由羅依依陪着。
鑼鼓喧天的喜慶沖淡了南郡上空瀰漫的戰爭氣息,整個南郡的百姓都在爲他們的小侯爺娶親而感到高興,異姓侯府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這樣的熱鬧一直持續到晚上,吉時到的時候。
趙若飛被人從房間裡帶出來,一身大紅色的新娘服,紅豔豔的蓋頭遮擋了她的面容,讓人紛紛猜測,那看不見的蓋頭下面,新娘子是一張怎樣傾國傾城的臉,才能得到他們小侯爺的青睞。
“如今是非常時期,卻仍舊感謝各位鄉親父老賞臉,來參加小兒的婚宴,今晚還請大家盡情吃喝,不醉不歸——”異姓侯即便不算很滿意這門親事,奈何是蕭逸下了旨賜婚的,所以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說這些場面話。
“新娘子到了——”不知是誰,在人羣之外如此喊了一聲,場中頓時安靜下來,看着被扶出來的趙若飛,目光慢慢移動,直到趙若飛走到大堂之中,和羅晉站在一起。
“啓稟侯爺,新人該拜堂了。”禮官朝着異姓侯拱手行禮,示意異姓侯上座。
異姓侯盯着那鳳冠霞帔的趙若飛一眼,心中嘆了口氣,轉身走到上座,旋身落座,然後對禮官說道:“開始吧。”
隨着異姓侯話音落下,禮官開始唱和,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羅晉牽着趙若飛,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三拜之後,禮成。
“送入洞房——”禮官的聲音充滿了喜悅,衆人更加狂熱。
可若仔細看去,羅晉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卻帶了一點複雜,而趙若飛蓋頭下的臉,卻充滿了不安。
趙若飛被丫鬟們扶到內院了,只剩下異姓侯和羅晉在外廳招待客人,見人都來的差不多了,羅晉這纔開口道:
“父親,咱們侯府好久沒有辦喜事了,趁着這個機會,讓南郡的將士們都跟着喝一杯,也算是藉此機會,感謝南郡將士們這些年來的勞苦功高。”
“也好,爲父雖然不知道你爲何非要在這個時候娶趙姑娘進門,但是天星和凝月之間這一仗,無可避免,正好藉此機會,告訴衆人我南郡士兵從來枕戈待旦,不懼接下來的戰爭。”異姓侯看了羅晉一眼,答應了他的請求。
父子兩人各懷心思,卻都做了同樣的事情,那些早就準備好的酒被送進三軍將士的手中,一人一碗,盡數下肚,一個個酒罈子很快就見了底。
不知是因爲成親的氣氛太濃烈,還是因爲異姓侯父子兩人送來的酒,士兵們興高采烈,看起來十分高興。
夜色沉寂,異姓侯府的喧鬧還在繼續,羅晉手中端着酒杯,挨個兒敬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滿身酒氣,才讓樓惜玉給制止了。
樓惜玉和趙雲等這些天星國的將領被安排在單獨的院子裡,和南郡前來參加婚宴的百姓隔開,以免發生什麼衝突,所以這場婚宴到現在爲止,也算是相安無事,並沒有什麼意外。
最重要的是,一切都按照羅晉安排好的路在走。
而此時的蕭逸,還依舊待在自己的房間裡,沒有任何力氣走出去,就連這場他親自下旨賜下的婚姻,他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參加。
“外面情況怎麼樣?”蕭逸淡淡的問着,目光從眼前的握瑜臉上掃過。
“小侯爺和樓將軍已經都準備好了,趙旭和趙巖也在暗中看着,不會有什麼問題。”握瑜咬了咬嘴脣,如此回答着。
“既然一切都在我們的意料之中,那你爲何還這樣的表情?”蕭逸有些好笑地問着。
“我擔心公子,雖然有明日和夜殤在她的身邊,但她如果知道我們所有的人聯合起來同意了這個計劃,將她一個人摒棄在外,她會生氣的。”握瑜依舊是滿臉愁容。
“握瑜,事已至此,想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不如好好想想,今夜過後,該怎麼善後。”懷瑾到底比握瑜穩重,如此勸慰着。
握瑜點點頭,臉上的表情逐漸堅定,可是心中的忐忑卻並沒有減少,她聽着不遠處傳來的絲竹之聲,聽着往來賓客觥籌交錯,互相說着祝賀的話語,心中便一陣漠然。
她跟在清塵身邊的時間最長,當然知道爲什麼清塵不願用這樣的方式來拿下南郡,因爲這對趙姑娘並不公平。
夜色沉寂,星月無言,只是淡淡的籠罩在黑暗的上空,九月的天氣,南郡還並不是太冷,只是夜風輕拂,偶爾帶起一陣寒涼,讓人忍不住哆嗦。
然而這一切,都被這如墨的夜色掩蓋,彷彿所有的陰謀和聲音,都被這份虛無和空曠吞噬,留給人一片寂靜。那些端着酒杯,臉上帶着笑意的人們,沒有一個人想到,在不久之後,他們將面臨顛覆。
“我出去繼續看着,有什麼情況會過來通報的。”握瑜說着,對蕭逸行了禮,然後走了出去,隱於暗處,觀察着今夜這有些不寧靜的夜。
從懷瑾答應蕭逸,將他的病情向清塵隱瞞開始,這件事情就已經回不了頭了。原本她們應該是清塵身邊最信任的人,可是她們卻不約而同地違背了清塵的意思,甚至任由羅晉用自己和趙若飛的婚事設局,只爲了趁此機會,讓南郡淪陷。
然而就在這沉寂的夜色中,衆人都被表面的和樂迷惑,誰也沒有注意到,原本應該安靜的新房裡,卻傳來不應該出現的聲音。
“果真是個俏佳人,難怪羅晉那小子也喜歡你,不過可惜……”
“誰?誰在暗處鬼鬼祟祟?出來!”聽到這樣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趙若飛立馬扯下自己頭上的紅蓋頭,從牀上起身,目光朝着四周打探。
“夫人,哪有什麼人啊?小侯爺還沒來呢,這蓋頭是不能自己掀開的,不吉利的……”身邊伺候的丫環話還沒說完,便感覺眼前一黑,身體瞬間倒在地上。
趙若飛心中驚疑不定,四處尋找着暗處的人,一股恐懼油然而生,因爲她忽然意識到,剛纔那丫鬟並沒有聽到暗處傳來的話語,那也就是說,那人並沒有說話,而是用了傳音入密。
這世界上,她還沒聽說誰的功力深厚到,可以用傳音入密這種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