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並不嚴重的那些灼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某幾處比較嚴重需要換膚的部位,還有臉上。”
竹風谷中,風晞然看着懷瑾將蕭逸身上的紗布一層一層拆開,看着蕭逸身上那些因爲炸藥爆炸而灼傷的皮膚逐漸恢復,心中不由得欣慰,如此說着。
懷瑾聞言,手中一頓,可是很快就掩飾住自己的情緒,繼續着手中的動作,爲蕭逸拆開身上的紗布。
當拆到最後一層的時候,風晞然忽然間拉住懷瑾,讓她起身,然後喚了趙旭和趙巖過來,爲蕭逸處理剩下的紗布。
“怎麼了?”懷瑾不明白風晞然爲何會有如此動作,便有些不解地問着。
“男女授受不親,他……沒穿衣服。”風晞然臉上有些不自然地說着,別過頭去,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看懷瑾。
懷瑾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來,看着風晞然,眼中有某種亮光閃過。
“那就交給他們處理吧,反正他們經常幫蕭逸換藥,這些也不是什麼難事。”懷瑾說着,可隨即臉上的笑容卻收斂下去,眼中的眸色變得深沉。
風晞然拉着懷瑾出了門,走到院子裡,不由得開口問道:“怎麼了?他恢復的很好,難道你不開心?”
“他慢慢恢復,也就意味着你……”懷瑾聽風晞然提起,心中不由得擔心。
“我無礙的。”風晞然笑着開口,“如今我有你了,你不會讓我有事的。”
懷瑾看着風晞然認真的臉色,和他眼中堅定不移的信任,心中一暖,不由得重重的點點頭。
兩人都知道彼此心中現在想的是什麼,但是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說出來,又過了許久,當蕭逸身上的傷好的快要差不多的時候,懷瑾便知道,風晞然真正受苦的日子,纔剛剛到來。
換膚的法子,懷瑾只是在書上看到過,並沒有在活人身上試過,但是爲蕭逸療傷的這段日子,她閒來無事便會抓了很多豬狗過來練習,從一隻豬的身上剝皮,然後移植到另外一頭豬的身上。
憑着懷瑾的天賦和對醫術的領悟,這樣的技術早已經練的爐火純青,可是當她手中的刀對準風晞然的後背時,她的手還是不可遏制地顫抖。
“懷瑾,別猶豫,別錯過最好的治療時機……”風晞然趁着麻沸散最後一點藥效發作之前,撐着僅存的意識,對懷瑾說着。
那堅定的語氣,以及祈求的目光,讓懷瑾心中一窒,手中的刀也再不猶豫,在風晞然昏迷後毫無知覺的那一瞬間,開始從風晞然的後背剝皮。
趙巖和趙旭守在門口,聽候懷瑾的吩咐,他們並不知道懷瑾在屋子裡做什麼,在當時驚世駭俗的舉動,懷瑾不可能透露給任何人,除了風晞然,誰都不知道。
但是,懷瑾畢竟只有一個人,她要給風晞然和蕭逸兩個人處理傷口,未免有些忙不過來,只能讓趙旭和趙巖幫忙,然而當懷瑾讓兩人等會兒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驚訝的時候,兩人還是有些愣了。
懷瑾的動作很熟練,也很利索,練習了千遍萬遍的事情,沒有一絲一毫地出錯。她紅着眼眶,看着自己經過處理,然後從風晞然的後背剝下的那層皮,看着風晞然的背後逐漸滲出紅血絲,血肉模糊的樣子,眼淚便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儘管她知道,風晞然的皮膚在經過很長時間的修養,還是能長回來的,可是如今……卻是她親手將自己最深愛的人身上的皮膚剝下來,給蕭逸那已經壞死的皮膚換上。
血水不停地流出,染紅了一盆又一盆地清水,懷瑾卻在這個時候叫了趙巖和趙旭進來,冷靜地對兩人吩咐:“趙旭,爲風晞然上藥包紮,趙巖把屋子裡這些東西都處理一下,再弄一些清水和乾淨的布過來,一會兒蕭逸還要用。”
饒是趙旭和趙巖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可是看到眼前的一幕還是驚呆了。
風晞然裸露着背趴在那裡,後背的皮肉已經完全模糊,被血水覆蓋,根本不能看了,懷瑾已經爲他簡單的止了血,可因爲是整張皮剝下來,看起來還是有些恐怖。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動手?”懷瑾對兩人吼着,讓兩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趙旭和趙巖對視一眼,什麼都沒有說,便開始行動起來。他們心中已經隱隱猜到懷瑾想要做什麼,只是並沒有說出來,帶着驚駭和震撼,清理屋子裡的那幾盆血水,爲風晞然上藥和包紮傷口。
懷瑾知道兩人儘管心中疑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問什麼,於是也不理會兩人,專心解開蕭逸的衣服,爲他身上那些徹底灼傷無法恢復的地方換膚。先是身上,然後是臉上,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是她不能放棄,因爲風晞然和清塵,都在等着。
這一場換膚,從早晨到晚上,懷瑾一刻也沒有歇息過,她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溼,額頭上也不停地有汗水滴下,可是都被她蹭到了袖子上,然後繼續手中的動作。
很早以前就在爲這場換膚準備,如今正式實施起來,卻還是很緊張,她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只是做好一個醫者該做的,一切都會好起來,拋開了腦海中的私心雜念,專心做手中的事。
趙巖和趙旭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雖然不懂醫理,但是在一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兩人爲風晞然清洗了傷口,上了藥,然後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紗布,可還是阻擋不住鮮血從裡面滲透出來。
接着,兩人又爲風晞然擦拭了身體,換好了衣服,然後按照握瑜的吩咐,將風晞然擡到一邊休息。
這過程中,懷瑾一直在處理蕭逸的傷勢,當趙旭和趙巖兩人安頓好風晞然的時候,懷瑾手中的最後一針也正式完畢。
然後是一系列的清洗,上藥,包紮,懷瑾的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敢有任何差錯,趙旭和趙巖本想幫幫忙,可是卻一點插手的餘地都沒有。
屋子裡很沉寂,安靜地只能聽見幾個人的呼吸聲,也不知過了多久,懷瑾爲蕭逸換膚的工程總算完成,全部包紮以後,她才擡起頭,對站在遠處的兩人說道:
“你們幫我把他換個地方,和風晞然安置在一處,方便照顧。”
兩人照着懷瑾的吩咐,又將蕭逸安置在風晞然的附近,不過兩人一個是趴着,一個是躺着,看起來也着實怪異。可是誰都沒有心思管這個,只是幫着懷瑾,收拾着屋子。
屋子裡充滿了血腥味和藥味,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充斥在每個人的鼻尖,讓人不由得皺眉。
他們很快就把屋子清理乾淨,那些染了血的竹牀和棉絮,帶血的布條和清洗過傷口的血水,也都被他們弄到外面處理掉了。而且趙旭還弄來了更多的清水,洗掉了地上的血跡,而趙巖在趙旭清洗過後,拿着乾淨的布來來回回擦了好多次。
屋子裡很快就恢復到之前的樣子,如果不是空氣中漂浮的味道還沒有散去,衆人幾乎要以爲,之前的那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境罷了。
事畢,懷瑾這纔有功夫擡起頭,深深的鬆了口氣。
“懷瑾姑娘……”趙旭看着懷瑾,不由得低喚出聲,想要問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
懷瑾看着站在眼前兩人的表情,心中明瞭,於是開口道:“我知道你們存了一肚子疑問,有很多話想要問我,但是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有什麼話,等風晞然醒來之後,你們自己問他。我忙了一天,身上髒得很,先去洗個澡,他們兩個就由你們暫時負責看着,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今夜我會親自守着。”
說完,懷瑾便走了出去,看着已經月上中天的夜空,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想起自己從風晞然身上剝下那塊皮膚的時候,雙手便不由自主地顫抖。
懷瑾到另外的屋子,燒了水,洗了個澡,然後又將身上清洗了很多遍,直到她感覺不到縈繞在自己周圍的血腥味,才停下來,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收拾好房間,提着藥箱又回到了安置風晞然和蕭逸的房間。
“懷瑾姑娘,你累了一整天了,今夜由我們兩個來守着吧,你先去休息。”趙旭看着懷瑾,開口說着。
“不,今夜是最要緊的一夜,我必須親自守着,到明天如果沒有任何狀況發生的話,應該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了。”懷瑾說道,“我還熬得住,你們兩個,今夜留一個跟我一起守着,另一個去睡吧,明天若是沒什麼事情,咱們換着來。”
此時此刻,懷瑾儼然成了幾人的主心骨,而趙旭和趙巖也都聽從懷瑾的吩咐,兩人商量了之後,便由趙巖去休息,而趙旭留下陪着懷瑾守着,以防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
夜色深沉,趙旭看着懷瑾,卻發現他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一直跟在清塵身邊的女子,往日從來都是以丫鬟的身份出現,可是卻在遇到事情時,有着冷靜的處理方法,和理智的頭腦。
趙旭第一次發現,清塵身邊好像都是這樣的人,即便脫離了清塵,自己也能獨當一面,包括之前那個看起來十分大大咧咧不着調的握瑜,也是如此。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知道自己逃不掉,卻想到用自己的傷口爲清塵傳遞信息。
可是……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在這個山谷中這麼久,他從來都不知道,爲蕭逸治病,居然要從風晞然的身上割下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