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疼的皺了眉,輕嘆出聲。
流煙母子殯葬的那天,下着綿綿小雨,涼的風夾着雨絲打亂牆角剛開的紫騰花,有清新的香味幽幽飄過來,我站在檐下看這雨天,輕問:“是雨季了。”
“是呀娘娘,近來雨水挺多的。”碧珠在旁道。
我微微嘆了一聲,轉過身道:“雨季路滑……”說罷就進了殿,碧珠慢慢的跟過來道:“娘娘,你放心罷,攝政王已將流煙公主的葬事安排妥當,就是再大的雨也不會讓她們母子受委屈……昨天聽說攝政王妃的案子要等到殯後再審理,今天流煙公主與小郡主葬禮,差不多這幾天案子就要結了。”
她怯懦的看着我。
我沒有哼聲,背對着她喝茶,一杯早已放涼了的茶水,裡頭泡着青熱解渴的酸梅,我喝一口,覺得喉着發緊,笑着道:“哀家知道了……”
攝政王妃這一次執着的要命,閉緊了口就是不說爲什麼要殺人?刑部問不出證詞,將一紙罪狀着人送進宮來,讓我定奪。
“碧珠,攝政王妃有一枝檀木簪子掉在了這裡,你去取來。”
碧珠不明白我爲何突然要那簪子,只是聽話的退下去將簪子取來交給我,“娘娘,這簪子娘娘上次還說王妃再來時還給她的,可是……恐怕再也沒機會還了。”
我苦笑一聲,看着一枝線條憂美,造型普通的檀木簪道:“備轎,哀家親自給她送過去。”
“可是娘娘,現在下着雨呀!”她有些擔憂。
我一笑道,在心裡道,這點雨怕什麼,再大的風浪我都經得住。
碧珠無法,只得下去讓人備了馬車,我坐在顛簸的馬車裡,聽着雨滴拍打着頂篷的聲音,撩簾看了看外頭被雨水沖刷的乾淨的地面,還有冒雨奔跑的人影,“碧珠,今天輕裝出行是你安排的嗎?”
碧珠有些惶恐,低下頭道:“是的,必竟……這件事娘娘也要避嫌哪,況且今天是側妃嬪葬的日子。”
“謝謝你啊,讓哀家有機會這麼近的跟百姓接觸。”我喃喃的道。
碧珠順着我的視線看了看,外面小販也不再叫賣,站在檐下避雨,一些大的商家仍舊開門做生意,但見裡頭客人稀少,可是小二的熱情高漲,看到有車過,仍舊高喊着,“客官住店哪!裡邊請。”
伴隨着馬車一刻不停歇穿過的聲音,小二臉上一絲失望的表情都沒有留下,仍舊笑臉相迎,似乎是見慣了這樣另人失落的事。他早已沒有知覺了。
我放了簾子,端坐在車裡。
碧珠怯懦的看着我道:“娘娘,如果你想的話,我們也可以下車吃一頓飯,您這幾天爲了誠王妃與紫楓姑娘的事心情不好,散散心也好。”
她以爲我看店小二,是想進去吃飯。
我笑着道:“不會,袁大將軍還在邊軍駐紮嗎?”
碧珠想了想道:“對,袁大將軍爲了平定邊塞的擾亂,一直在那裡駐紮了快半年了,那裡露重風寒的,他的身體也吃得消。”
我聽後良久無聲,半晌才道:“紫楓的事就先不要告訴他了,哀
家一定不會讓紫楓有任何差遲的。”
一句話,看似對她說,但其實是對我自己說而已,我不會讓紫楓出事的,她爹爹爲天朝立下的汗馬功勞,不能讓他在晚年喪子。
到了攝政王府,我沒有讓人通稟,直接進了門,王府裡剛剛辦完葬事,四下裡正忙亂的清掃一些紙線,我走進去,衆人看到我,微微吃驚,旋即反應過來,跪到地上請安,我擡手止了呼聲,沿廊下進了後院他的寢室。
聽到門響的聲音,夏侯君悅在牀上微微動了動,“誰呀?”
“是我。”我走到他牀邊,幾日下來,他顯得更加憔悴了些,濃重的黑眼圈說明這幾日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我有些抱歉,早知這樣就不該來打擾他休息的。
看到我,他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即就要坐起身,我將他輕輕按到牀上,“不用拘理了,躺着罷,我只是過來看看你。”
“我挺好的,只是你……身子單薄,下雨的天還來回跑,怎麼沒有多穿衣服?”他看着我身上只穿 件家常的宮裝。
我笑着道:“披風脫在外面了,都溼了。”
“這裡還有你原來留下的幾件衣服,我讓人給你取來,你換上罷。”他說着就要叫人,我連忙捂住他的口道:“不用了。”
我臉色有些尷尬,他看着我,突然醒悟過來,訕訕的低下頭,“那些衣服大部分你也都沒有穿過,我就一直留着。”
……
我低着頭,無言以對,沒想到他居然還會留着我的衣服,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麼多年後的重提,讓我再一次看到了這個男人苦苦愛着的真心,還有他躺在病牀上的一臉疲憊與傷痛,這個男人表面說着不愛,可是他有一顆善良的心,那些我賜給他的女人,他儘管不愛,可以不愛,可是他不會忍心傷害她們任何一個。
現在突然一下子走了幾個,他心裡一定不舒服罷。
我看着他,輕輕嘆了一聲,“君悅,逝者已矣,珍惜眼前罷,你還有露露跟柳妃。”
我故意沒有提起攝政王妃,他苦笑一聲,“你明知道我心裡真正想要的是誰?”
聽到這句話,我尷尬的站起身,“你需要好好休息,回頭我再來看你。”
我說着轉身便走,慌亂之色盡現。
“清塵……”他在身後喚我一聲,語聲淒涼的讓人不忍聽,我怔了怔,還是忍不住停下來,“王妃,攝政王妃的事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我轉開了話題,他臉上露出一抹傷痛的神情,嘆一聲道:“你想問我什麼?你今天不是特地來看我的對嗎?”
“我想你天天回家,就算不太操心,但府裡出了什麼人,有什麼異常的情況你也應該知道的,現在攝政王妃拒不肯說殺人動機,刑部不好結案,另外……我也想弄清楚。”我背對着他,仰天長嘆一聲,接着道:“流煙公主不能白死,但是,就算要處置攝政王妃,也該弄清楚事情經過,只有這樣她纔有機會給自己辯白的機會。”
他冷笑一聲,仰身靠到枕上,“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勸你也不要去問。”
“爲什麼?”我轉身看着他。
“你不會想要知道答案的。”
看着他臉上堅定的表情,我知道再問他也不會說什麼的,我沒有再說話,轉身出了房門,這一次他沒有叫我,只是用一種早就知道的口語在我身後道:“不用去,她也不會告訴你的,案子儘早結了纔是最好的辦法。”
我腳步沒有停留了,出了房門便吩咐道:“備車,去刑部大牢。”
碧珠將披風給我披上,小心摻扶着沿廊下一路出了攝政王府。
刑部地牢離攝政王府不太遠,出了門過幾條街就到了,事先已通知了刑部侍郎李書民,這會子,他已站在門口迎接,見到我車駕過來,也不顧雨水,撐着傘過來接駕,自己的身子全部在外露着,後面一個師爺小心爲他撐着傘。
“微臣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
撩簾看到他站在車外,碧珠扶我下了車,宮裡的宮人自會撐傘,我沒有理他,徑自走到檐下,轉身對着他道:“不必拘禮了,帶我過去罷。”
他見我穿着家常的宮裝,身了披着一件黃色披風,十分素色的打扮,與平常的朝服大不一樣,不禁多看了幾眼,半晌才聽見我的話,慌亂的低下頭道:“臣早就安排好了,娘娘這邊請。”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在前面帶路。
我跟着他,走在溼滑的刑部大牢院子裡,過了幾道門口才進入大牢,牢門是一扇年代久遠的木門,早年的紅杉木已經變成了黑色,被結實的鐵皮箍着,做的密不透風。
侍衛打開鐵繡斑駁的鎖頭,推開門。
李書民在前道:“娘娘,就在裡面,請罷。”他躬着身子道,年過四十的年紀,因調養得當至今還保持着幾分俊朗,他的爲人我清楚,朝中幾次有人說他貪髒枉法,但只因他是前朝功臣的後嗣,所以我幾次都裝做沒有聽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對於這個人,我實在是不喜歡,也應酬不來。
我低着頭進了地牢,裡頭陰溼的環鏡比外頭的氣溫要差好多。
我不禁打了個寒噤,將身上的披風拉了拉,又將風帽戴上。
牢房過道兩壁上點着火盆,將過道照得通亮,沿途經過的牢房裡不時傳來冤枉的聲音,爬過來的囚犯被侍衛恐嚇着威逼着退進去,剛纔還鬧聲四起的牢裡,這會子靜得連根針掉了都能聽見,只有幾個人匆匆的腳步聲。
在最裡間的一個牢房裡,我終於見到了攝政王妃,她的牢房相較於其他人來說算是高檔的了,乾淨的牢房地上鋪着厚軟的稻草,還有一張牀,一張桌子,椅子。
牀上的被褥看得出來也是由人經心打理過的。
“王妃一日三餐,衣食等都按時有人來整理,在這裡與在王府沒有什麼區別,娘娘就放心好了,您交待過要“善待”,微臣不敢委屈了王妃。”李書民在一旁道。
我沒有理他,吩咐道:“開開房門。”
一旁侍衛看看李書民的臉色,再看看我,忙上前將牢門打開,我道:“你們都下去罷,留碧珠一人在這裡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