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昭只是淡然笑着,這些,他不是沒想過,可是讓他把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跟一個企圖殺夫纂位的狠心女子聯想到一起。
他是利用了她,這一點,他不能否認。
“母后說的是,只是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嗎?什麼家國天下,兒女情長,對於兒子來說,已經都不重要了。”他淡淡的道。
韋太后突然顯得激動起來,直起身子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子昭,你不要做傻事。”
易子昭冷笑着道:“放心罷,兒子不會自殺的,我還要親手了結這段恩怨呢!”
他凝神看着母親那雙灰澄的眼睛發呆,這雙眼睛,是她一手毒瞎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竟然不恨她。
他曾想,或許母親瞎了,可以少些事,或許,兩個人才能都活下來,他心裡從來沒有想過真正要怪這個兩個人。
她們間的爭鬥只是一場化不去的恩怨,他不願意看到任何一方去死。
也許,正是因爲他這種雙向的立場的, 所以纔會造成現在的局面。
悔哪。
他輕嘆了一聲,站起身道:“母后在這裡陪着她們賞樂,兒子有些事要處理,先走一步。”
說完,不等太后娘娘召喚,她便大步走出了門外。
階下衆人看到皇上突然離席,也都有些不知所措,紛紛離座跪安恭送。
頂上,韋太后被人摻扶着起身,看到殿裡漸漸轉爲平靜,她揮揮手道:“皇上走他的,我們接着賞樂。”
於是新一輪樂曲響起。
只是底下嬪妃們也已變得無心了,也不如先前坐的端正,臉上笑容也失了先前的媚惑,只是勉強陪坐着,談笑聊天,彷彿姐妹一般。
其實,沒有這個男人,她們也就沒什麼可爭的了,原本就是好姐妹,與誰都無害。
滿殿裡重新浮起歡聲笑語,太后娘娘坐立難安,對宮人吩咐道:“你去看看皇上去了哪裡?”
“是,太后娘娘。”良姑姑答應出去。
……
昏暗的小道上,四個宮人擡着軟轎慢慢走着,這條路偏僻沒有路燈,只有前後幾個宮人手中的燈籠照明,在這個夜裡顯得十分寂靜,陰暗。
“皇上,我們這是去哪?”李公公隨在轎側問。
易子昭沒有哼聲,轎子裡沉沉一聲嘆。
李公公識趣的閉了口,不敢再說,等過了宮門,轉過一條通往宮外的小路時,李公公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是去天牢。
他小心的朝轎子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道:“皇上……”
“大理王走了嗎?”皇上打斷他的話,問道。
李公公忙躬下身子答道:“是的,一早就走了,當時皇上還在忙,加是大理王可能朝中碰到急事,就匆匆走了,沒來得及給皇上打招呼。”
易子昭在轎子裡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李公公覷他一眼,接着道:“皇上,太后娘娘的事……宮裡瘋傳……皇上與太后娘娘不潔……影響不好,皇上要不要……出面澄清一下。”
“澄清什麼?”易子昭笑
着道,淡淡的笑意浮上眉梢眼底,他撐着額角,靠在轎子邊沿,顯得有些疲憊。
他穿一件黑色的披風,裡頭一件明黃色的龍袍,在黑暗中散發着龍威,只是這轎子裡,他不是頂天立地的皇上,只是一個爲了情而疲憊不堪的男人。
他動了動,身上的衣服發現細小的聲響。
李公公顯得有些惶恐,訕然笑着道:“這……咳,奴才只是爲了皇上着想,這樣傳出去影響不好,就算是處孝文太后死刑,也不該是這個理由,所以奴才……”
“可是朕與她之間真的有關係哪,就像她們說的,朕覬覦太后娘娘的美色,非她不可,只是世人似乎容不下。”他黯然笑着,像自嘲,又像是諷刺。瘋顛癡狂。
李公公低着頭,不敢接話。
易子昭轉頭看他一眼,笑着道:“怎麼不說話了?”
“奴才惶恐。”
“那你告訴朕,她們是怎麼說朕與太后的。”不知道爲什麼,他想知道她們怎麼說,這是一種變態的心理,就算事實不成,但是聽到這樣的謠言,又似乎是真的。
他想接受這謠言,喜歡它,享受它。
感覺它是真的的同時又在想,或許,一切不真實的,都只是自己的幻覺。
冷風自門窗透進轎子,他剛剛喝下的酒暖透了身子,渾身發熱,被風一吹,不覺好些了。
李公公有些惶恐的道:“皇上,這些話有辱聖聽,還是不聽爲好。”
“沒關係,說罷。”
“這……”李公公無法,遲疑了一陣,總算說道:“皇上,宮中瘋傳,皇上攻打天朝,不過是爲了太后娘娘的美色,現在天朝餘孽野心勃勃,國力衰減,如果天朝搬來的救兵的話,那麼我朝就危在旦夕,到時,如果蘭陵有什麼事的話,那麼皇上就是罪魁禍首,爲了一個女人,不值得。”
易子昭冷冷發笑,“這些話,不是後宮說的罷,後宮如何能懂這些。”
“這……是,確實不是後宮說的。”李公公爲難的道。
易子昭輕笑一聲道:“那李公公你認爲呢,也覺得朕這樣做錯了嗎?”
李公公擰眉,“臣倒不覺得皇上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只是當初大理攻打天朝時,皇上突然發兵,一舉拿下天朝重要人物,那大理雖然贏了領土,卻沒得到真正想要的人,也不算贏,皇上這招螳螗捕蟬,黃雀在後用得實在妙,只是不知道您要太后娘娘做什麼?”
淡淡笑聲自轎子裡傳出來,淒涼夜裡,顯得更加陰森了些。
李公公身子低了低,壓低聲音道:“皇上,奴才哪裡說錯了嗎?”
“你沒有說錯。”易子昭道,換了個姿勢坐着,靠近窗口道:“朕想要的都得到了,何必在乎江山呢?”
“但是皇上現在是衆矢之的,明明沒有奪人家的疆土,卻還被人家追殺着,皇上這麼做是爲什麼呀?”他十分不解,爲這件事,朝中已經多次向聖上提議,放了孝文太后,避免天朝與大理聯合起兵,但是皇上就是不放人。
連他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直到這個謠言出來後,他才漸漸明白了一點
。
還有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太后娘娘,想必,也是從天朝過來的,他知道這個皇上不太簡單,但是從來沒有太多聯想,此時再想。
也不覺得奇怪了。
他本就出現的突然,身世惹人懷疑。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朝轎子看了看,昏黃的燈光下,一個綽綽的影子。
易子昭笑着道:“放了她,就確定天朝可以不起兵了嗎?”
“這個……”李公公無言以對。
易子昭接着道:“有太后娘娘在手裡的話,或許還有一線,但是如果放了人,朕不敢保證天朝會按兵不動,就此作罷。”
聞言,李公公也覺得有些道理,擰眉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件事本身就不應該發生,如果皇上當初不碰人家的太后,也不會把自己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
但是這些話,他是決不能說出口的。
他笑着道:“還是皇上英明,皇上,快到了。”
易子昭坐起身子,也不再說話。
那個女人一直以爲是自己奪了她寶貝兒子的江山,其實,他不過是不願意看到她落入別人的手裡,那天看到她與大理王相親相愛的畫面,還什麼都不知道,他就抑制不了自己的的情緒,突然有種殺人的衝動, 如果不是顧忌朝中利益,他想那天晚上他一定會殺了大理王,以除後患。
事實上,雖然他放不下她,但是從沒想過再回到那個傷心地,見到這個另他的心千瘡百孔的女人,如果不是大理王的欺凌,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她。
因爲他知道,再見面——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只是那隻會是一場無休無止的糾葛而已,沒有結果,除非她死,或是他死。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也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現在,面對整個混亂的朝綱,他突然有些想通了,或許他就不該活過來,當年身負重傷時就不該獨自一人爬出屍堆,就不該活下來,別人殺不死,他也應該自己給自己補一刀,如果死了,也不會有現在這麼多事。
易子昭沉沉嘆息,只是想想而已,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外頭淒涼的響起貓頭膺的叫聲,這種動物棲息在陰暗的地方,正好符和天牢裡的環境,挺撥的樹杆枝葉茂密。生禽坐落其中,用它夜間敏銳的眼睛俯瞰着地上的一切。
……
陰暗的地牢裡,牆上一盞油燈照明,我蜷縮在角落裡,整個人瑟瑟發抖,一天了,這裡沒有一個人來,也沒在來問過我需要什麼。
初秋的天氣,夜裡涼風入室,透衣冰涼,我坐在一攤凌亂的稻草上,從頭頂一扇小小的窗口看着外頭半圓的彎月,今天,仍舊不會有人來了罷。
他是當真想要我死啊!
我有些淒涼的想着, 不覺笑出聲來,空曠無人的牢裡,這聲音格外清晰,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原來,還有別人。
遠處走廊上,一個綽綽的人影緩緩走來,我認得這挺撥身姿,他正是將我關進這裡的那個男人。
他冷笑着,慢慢走過來,“死到臨頭你還笑得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