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凌非煙如此緊張她手中的瑤光和開陽兩珠,阿曛心中不由得疑慮又起。
阿曛知道她手腕上的兩顆珠子,一個是瑤光,一個是開陽。
瑤光是她十歲那年,還在潞州時,鳳漓去督學,八月十五中秋節晚,她在石拱橋下,他立於橋上,兩人遙遙一望,周圍人來人往,那一相望,原本就註定了這一世的糾纏麼?
她怕被他責罵,原本想遠遠地逃開,卻不得已被胡月如拉着到了他的面前。
他刻意遣開胡月如,將一盞做工極其精緻的珍瓏閣出品的小豬燈籠送到她的手上,順便給她手腕上套了這枚瑤光珠子,她開始並不知瑤光珠的奇特之處,但是後來在靈武山彈奏鳳求凰時,她體內的魔力發作,是瑤光珠鎮住她體內即將爆發的魔力,她便隱隱知道了瑤光的不同尋常之處。
而開陽,則是她從青龍幻境中逃脫出來之後,手腕上便多了這枚開陽,不用多想,一定也是他給她帶上的,一定也是控制她魔力的靈石。
不過既然凌非煙也識得這瑤光和開陽,這兩枚靈石說不定是天界之物。
果然,凌非煙的臉色變了幾變,狠狠將阿曛摜倒在地,沉聲道:“魔女,你知不知道,七星靈石共七枚,分別爲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和瑤光,瑤光和開陽正是七星靈石中的兩枚。這七枚靈石原本是紫霄殿中的鎮殿之寶,七星聚,人界的天下統一,七星散,則人界的天下四分五裂。這七星掌管人界統治者的更替,如今帝君竟將開陽和瑤光給你戴在手腕上,看來,帝君是想用瑤光和開陽鎮住你體內的魔力。你體內魂魄不全,帝君就算收集齊你的三魂七魄,要讓你魂魄合體,唯有去跟我父皇玉帝求天界法寶聚魂燈來凝聚你的魂魄,但是,他既然打算用七星陣來凝聚你的魂魄,怕是早想好了不去求我父皇了,也是,就算他開口,我父皇若是知道他想救的人是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難怪我說,怎麼帝君的本體似受損厲害,面臨羽化的困局,卻是因爲他一直在爲開啓七星陣凝聚你的魂魄做準備!”
聽凌非煙說了這般多,阿曛總算明白了一點,那就是她的魂魄四散,若要合成一處,除了玉帝手上的聚魂燈,唯一的辦法是七星陣。
鳳漓不願意跟玉帝開口求聚魂燈,便打算自己開啓七星陣來凝聚她的魂魄。
但是七星陣的開啓,可能就會極大損耗鳳漓的本體,甚至是導致他面臨羽化的直接原因。
若真是這樣,鳳漓他是打算犧牲自己來讓她成爲一個魂魄齊全的人嗎?
鳳泫看出她的體內只有一魂三魄,她如今尚有二魂四魄不知去向。但就算是尋齊了她的魂魄,她也不能讓鳳漓爲她犧牲這般的多。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阿曛喃喃道。她真的是不知道鳳漓默默的做了這般多。
“是啊,怎麼會這樣呢?你說,你是不是該死呢?你若是還活着,帝君必定爲了凝聚你的魂魄而啓動七星陣,若真是那樣,帝君自身難保,難倒你忍心看到帝君羽化?”
凌非煙冷笑着一步一步走到阿曛面前,手中已多了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所以,爲了帝君,你還是自戕吧,免得我親自動手時,你更痛苦。哦,不對,你肚子裡的孽種,還得留着。”
說罷,那匕首已經直接扔在了阿曛面前的地上。
“你自己剖腹將孩子拿出來吧,這孽障在你肚子裡都能發功力,雖月份不大,此時剖出來也能養活。”
阿曛望着面前那冰冷鋒利的匕首,顫着手拾了起來。
也許凌非煙時對的,若自己死了,鳳漓便無需面臨羽化的困局了,也許失去她時,他會傷心不已,但他如此漫長的歲月中,她曾經過,與他深深相愛,得到他的愛如此之多,讓她成爲世上最爲富有的人,她已經是無憾在世上走一遭了。
不,她其實深深遺憾,深深後悔,後悔在一起的歲月,她不夠好好珍惜兩人相守時光,總是他在爲她付出,他在悉心愛護着她,守護着他們的一切,而她自己,做的那般少,少得連偶爾替他下廚炒幾個小菜,也要向他炫耀一番邀一回功勞,相比之下,她是多麼的不稱職…….
想來,她這面臨死亡的記憶,有了四次啊!
人世這是第三次了吧。
第一次時,她喜歡着鳳泫,餓死之後,上孟婆橋時,鬧着不肯喝那孟婆的湯……
第二次時,她還是喜歡着鳳泫,被鳳泫錯手打死之後,她心灰意冷,以爲她無論如何也遇不到屬於自己的愛,屬於自己的那個唯一,那個對的人,她無比決絕走向斷頭臺,想着從此會飛煙滅,一了百了的……
第三次時,在青龍幻境裡,那其實也是她在魔界的前世吧,她那時候是愛着鳳漓的,那麼那麼的愛,當她見到鳳漓的前世梵天帝君有危險時,她便不顧一切撲了過去,想要護他周全,即使灰飛煙滅,她也不在乎,她只要他平安無憂…….
如今,當她面臨死亡時,她的內心,依舊是如此的深愛着鳳漓,這便已經足夠了,如果這一次,她的魂魄還能留下來,她就到忘川旁邊去,等在奈何橋下,等多久都沒問題,也許哪天梵天帝君會去那邊走走看看,她便能再見他了……
“還遲疑什麼?快動手吧!”
玉娿在一旁添油加措還覺不夠,恨不得親自上陣,若不是凌非煙執意要逼着阿曛自戕,她早已動手了。
阿曛對着玉娿冷冷一笑,“我死了,便如你所願了,不過我死了,阿殤也一定不會娶你。玉娿,阿殤他一直喜歡真實的女人。”
無論他是魔君時的離殤,還是人世間的鳳泫,他一直喜歡的便是直率的,沒有心眼的,不懂算計的,傻瓜一般愛着的她。
喜歡,也只是喜歡而已。
希望若果還有下一世,阿殤不要再遇到她了,不要再喜歡上她了。
她在魔界和在天界的時候欠了他那麼多,在人世還了他兩世愛,是不是已經足夠了?
她不知道。
好吧,如她們所願,只求能換得寶寶平安……
“孃親,你別聽她們的!”寶寶在腹中大聲哭了起來,“我不要孃親死!不要!嗚嗚~”
“寶寶,不用擔心孃親,孃親只是讓寶寶早點出生而已。”阿曛溫言細語,柔軟如春風拂過。她對寶寶的愛,化在這最後的話裡。
阿曛手中匕首緩緩往腹部劃去——
“咚!”
卻聽一聲清脆響聲,她手中的匕首被什麼東西砸中,掉落在地上。
顯然是有人出手制止她的匕首進一步的動作。誰?
凌非煙和玉娿顯然也看到了異常,忙轉身去看。
卻見一陣冷風颳過,凌非煙和玉娿尚未反應過來,洞中已多了一人,玄衣冷肅,渾身散發着濃濃殺氣。
來人顯然是來救她的,阿曛忙擡頭去,卻被一張兜頭罩下的玄色斗篷蓋住了整個身子,連頭也被兜在裡面。
阿曛忙將頭上遮蓋的玄色斗篷扯下來,再去看洞中的情形時,卻見凌非煙和玉娿都已伏到在地上,兩人臉色蒼白得厲害,脣角掛着鮮紅的血漬,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
凌非煙臉上一臉的傷心欲絕,似乎鳳漓這般冷酷無情對她,深深刺痛了她。
阿曛擡頭去看來人,真是恨他在出手時又給她兜一張黑色斗篷,讓她看不到他究竟是如何出手,上次在黑林她被刺殺時也是如此,一張斗篷兜下,等她費力從斗篷中爬出來時,他已雲淡風輕搞定一切了。
下一刻阿曛整個人已被鳳漓抱在懷中。
阿曛有些不敢看那張臉,太黑了,太冷了,簡直要吃人一般的兇。
又實在是不想再移開視線,思念是什麼,就是你明明就在我面前,我還在想你,不斷不斷的想你…….
那種刻在骨子中的思念,那種蝕骨的痛,沒有深愛過的人,無法知曉。
鳳漓抱着阿曛往洞外走去,目光卻始終沒有垂下來,望懷中人一眼,阿曛擡頭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那俊美的側臉,比之前瘦了不少,不過依舊眉目如畫,比她記憶中的更加讓她欣喜不已。
阿曛雙手圈上他的頸,臉緊緊貼上他的心口,聽到那有力而堅定的心跳,她頓覺整個人總算是活了過來,離開他的這近半年時光裡,沒有他在身邊時,她這渾渾噩噩的日子,膽顫心驚的日子,總算是熬過去了。
人也許就是如此,當你找到一個人,你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可以在他面前撒嬌,可以在他面前暴露所有的缺點,可以在他面前犯傻,可以沒心沒肺,無論你如何,他都會包容你的所有,容納你的所有,讓你宛如找到自己天空的鳥兒,可以肆意撒歡,讓你宛如擁有整片花園的蝴蝶,任你放縱,這個人若不是真的愛着你,他怎麼可能做得到這般好?
鳳漓雖沒親口說過愛她,可他就是她找到的這個可以讓她撒嬌任性放肆犯傻的人。
鳳漓抱着阿曛到了洞口,纔看到鳳泫匆匆趕來。
“裡面兩個人,你去處理一下。”
鳳漓總算是出聲了,冷,卻還算客氣,畢竟這話是對鳳泫說的。
阿曛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知道鳳漓生氣了,知道他氣得不輕,但她被逼到那份上,能……能怪她麼?
也不知道被鳳漓抱着走了多久,阿曛始終只敢擡頭看着他,卻不敢出聲。
可這般沉默下去……
阿曛覺得自己的心會痛死去。
她潤了潤脣,聲音哽咽,“阿漓……”
“閉嘴!”
“阿漓……”
“閉嘴!”
“阿漓,我…..寶寶要出來了……啊!痛——”
阿曛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腹部抽痛得厲害,寶寶跟着她經歷了這麼久的折騰,早已動到了胎氣了,怕是要…..要出生了。
“蠢女人,怎麼不早說?!”鳳漓一臉憤怒。
阿曛從來沒見他這般模樣。
他要不就是和煦的溫柔的,要不就是有些冷清的,但絕對不是這般的憤怒。
阿曛望着他掃過來的一雙黑眸,淚就如決堤的海,順着兩頰瞬間滑落,如何止都止不住……
那眸中哪裡還有半分冷,哪裡還有半分生氣,只有深深的痛,他不讓她看到他的眼,不給她好臉色,原來是在遮掩他的心痛和他的脆弱罷…….
“阿漓,我們的寶寶,他要出來見他君父了。”阿曛淚流滿面,說到最後,卻是咧嘴一笑,真好,總算是等到他來了。
“你能忍一忍麼?”鳳漓擡頭掃了一眼四周,道:“這裡離桃花淵不遠,只能去他那裡了。”
說罷,拿一手遮了阿曛的雙眼,踏地而起,往桃花淵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