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聊得起勁,卻聽宮門發出吱呀之聲,守宮的將士小跑着將宮門打開,迅速在宮門前分站兩列,等候魏皇貴妃的鑾駕出宮。
剛剛依序侯在宮門口馬車裡的勳貴世家貴女們,此時已陸續下了馬車,依序站在了宮門側,低頭等候着鑾駕過來。
胡月如拉着阿曛的手,也站在了貴女的序列裡。簡婌從馬車上下來,站在了貴婦們的行列裡。
阿曛擡眼看了一下與自己並列的貴女們,竟有兩張極爲熟悉的臉,一位是賀蘭雪,三年前鳳泫與鳳漓在潞州督學時,鳳泫當衆誇讚過琴藝出衆的那位女學子,如今竟也進了京都,阿曛沒想到賀蘭雪竟是賀蘭家的貴女。
鳳煌的勳貴世家,自然以鳳家爲首,畢竟是天家,這權勢地位自然就是第一的,僅次於鳳家的便是簡家和賀蘭家,簡家的主要勢力在朝廷在文官世族,那麼賀蘭家的主要勢力卻在軍中,雖說現在軍權早已被聖上分成了四處,一處在皇爺自己手中,一處在衛國公手中,另一處則分散在幾位戍邊的將軍手中,而最爲關鍵的一處,則握在賀蘭家。可以說,賀蘭家的十萬鐵騎足以抵擋其他三方聯手的兵力。
前一世,鳳泫能夠得以問鼎大寶,最爲關鍵處便是獲得了賀蘭家和簡家聯手支持,文官武將,皆掌握在他的手中,是以他能掌管皇權。
第二位讓阿曛覺得突然的,便是藍採萍竟然也來了。前世藍採萍的父親不過是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士,根本算不上勳貴之家,怎麼藍採萍也有資格得到魏皇貴妃的邀請?
顯然藍採萍也看見了隊列中的阿曛,她先是露出詫異的神情,轉而朝阿曛溫柔一笑,算是跟阿曛打了個招呼。
這一世不是沒見過藍採萍,阿曛自然也不能裝作不知,更何況她是簡婌表姨母的女兒,簡婌今日裡特意丟了清河王在家陪了她來,自己自然也不能跟藍採萍起衝突,讓簡婌下不了臺面,所以也只得很不情願回藍採萍一個淺淺的笑。
很快,宮門甬道上有一隊太監列隊行來,跟在後面的是一隊宮女,最後纔是魏皇貴妃那銀色鑲金寶頂的馬車,由兩匹馬牽引着,緩緩出宮門而來。
因鳳漓寄養在魏皇貴妃名下,阿曛前世又與鳳漓之間關係比較融洽,自然而然的,阿曛與魏皇貴妃就走得比較近,嫁給鳳泫之後,每次進宮拜見趙貴妃,總是會去魏皇貴妃的宮裡坐一坐。魏皇貴妃是個溫和的人,對阿曛甚是喜愛,兩人倒是如忘年交一般。
後來鳳泫登基,魏皇貴妃因無所出,鳳漓又行蹤不定,她也不適合跟着鳳漓去他的王府上養老,便到了武靈山上帶發清修,了卻殘生。
想到風光一生的魏皇貴妃最後的結局不過也是古佛青燈了卻殘生,自己前兩世都是於皇貴妃一位上送了命,更是覺得這帝王之愛,實在是讓人心生寒意,還是不要的好。
魏皇貴妃的馬車,四面的上半部分圍欄早已朝上翻起,是以衆人能夠直接看到端坐在車裡的魏皇貴妃。
阿曛看到那車上坐着的中年女子,容顏極美,烏鬢雪顏,端坐在那裡高貴至極,完全看不出已年過四十。
只見馬車停在了宮門外,魏皇貴妃站在車上,朝着立在宮門前等候的貴婦們道:“幸苦諸位陪同本宮上山了,此次佛誕節,是爲替聖上祈福,全勞諸位用心祈禱,以求佛祖保佑聖體康泰,保佑鳳煌平安吉祥。”
貴婦們齊聲恭謹答話:“妾身等能爲聖上和娘娘分憂,是妾身等之福,何談勞累?請娘娘放心,妾身等一定盡心盡力爲之。”
皇貴妃點頭,“有勞了。”
說完,掉頭去看貴女們。
這一次隨她上山禮佛的貴女們名單,她斟酌再三,選定的這一十六位貴女,都是未定婚約的,倒是可以在山上好好考驗一番,看是否能挑出幾名來。
鳳漓的婚事,按說她不用操心太多,但她卻不想輸給趙貴妃那個賤人。
她與趙貴妃趙秀秀在這宮中爭鬥了二十年了,到如今,兩個都未生個一兒半女的,倒是各自領養了一個皇子,寄養在她名下的是先皇后的兒子鳳漓,寄養在趙貴妃名下的,是四皇子鳳泫,這鳳泫生母不爲人所知。
她們兩個自入宮那日開始較勁,在任何一件事上,都是要分個高低來的,自然在找兒媳婦上,也暗着打了不少擂臺,也不知爲什麼趙秀秀這般要強的人,能夠忍受鳳泫二十了還未定親,不過她也好不到哪裡去,鳳漓不也十八了麼,照樣未尋到讓他滿意的女孩兒,這是讓她最爲頭痛的。
這找媳婦兒的事,他自己不用心,她替他尋了許多,他又都不滿意,她這個做養母的,畢竟不是親生母親,不能在這事上壓着他來,只得選一個讓他稱心如意的,估計趙秀秀也是這般的心態對四皇子,不然也不會讓四皇子一直單着到如今。
魏皇貴妃自十六位貴女中一眼就瞅見了那穿着薄荷綠色滾墨綠邊兒長裙的小姑娘,這姑娘眼生得很,之前的一衆節日都未曾路過臉,可見是剛剛出現在京都的美人兒,這剛剛出現在京都的美人兒,不就只有簡家那位五姑娘麼?
她聽聞見過這位五姑娘的人都對其驚爲天人,讚不絕口,便在貴女名單里加上了她的名字,果不其然,真真是一位傾世之姿的美人。
魏皇貴妃只覺得簡五姑娘往這羣貴女中一站,完全給人一副鶴立雞羣之觀感,不僅僅是因爲她個頭原本就比這些人高一些,也不僅僅是因她那絕美的五官和那白得幾近透明的羊脂玉般的肌膚,讓她脫穎而出的,是她身上那份氣質,高貴而清雅,沉穩而輕盈,一般這樣姿色的女子,往往會給人一種妖冶狐媚之感,但這個女孩兒不會,她只會讓人覺得她的美,只可觀賞而不可褻瀆,由心而生出的一份敬畏之感,似能純潔人的內心一般。
她知道簡曛的父親簡丞相於皇位上是偏向四皇子的,這簡曛怕是要嫁給四皇子也未知。
魏皇貴妃將視線從阿曛身上移開,再逡巡了一眼其餘十五位,只覺得能夠不被簡曛比得成爲路人甲的,也只有她看中想要指配給鳳漓的賀蘭雪,纔不至於被簡曛比得不堪。她在處處都壓着趙貴妃,在兒媳婦這一處,不要被趙貴妃贏得太多才好,不由得多看了賀蘭雪幾眼,只希望賀蘭雪能夠更出色一些。
魏皇貴妃一一跟貴女們打了招呼,輪到阿曛時,問道:“可是簡相之女?”
“正是。”阿曛低頭,雙手置於眉間行禮。
“聽說你剛回京不過幾日,怕是舟車勞頓尚未休整過來,又下旨讓你陪本宮上山禮佛,本宮很是有些過意不去,你若是身子有什麼不適的,佛誕禮完成之後,倒時候跟本宮說,本宮可以酌情讓你提前回府。”
“多謝皇貴妃娘娘垂愛,小女子謹記。能爲聖體祈福盡力,也是小女子之福。”阿曛答道。
魏皇貴妃只覺得這孩子說話真是好聽,那聲音就跟在溫水裡泡過在蜜罐子裡滾過似的,既溫軟又甜糯。儀態又好,舉止投足沒半點輕浮,沉穩老練得很,就是她自己相中的賀蘭雪,也不及面前這個姑娘的一半兒。
魏皇貴妃收回視線,對身邊的從人道:“啓程。”
鑾駕啓動,魏皇貴妃的馬車緩緩自衆人面前駛過去之後,貴婦們這纔過來喚了自家貴女,趕緊等上自己的馬車,列隊緊隨在皇貴妃的馬車之後,緩緩往武靈山的方向駛去。
車隊緩緩駛出視線之後,登臨宮牆之上的趙貴妃狠狠捏碎了一朵紅芍藥。
她身邊的大宮女蘇如意見自家主子一臉不忿,忙輕聲安慰道:“娘娘不要氣,皇貴妃去武靈山爲聖體祈福,娘娘也可以去皇家太廟爲聖體祈福啊。”
“太廟豈能進去?”趙貴妃白了一眼蘇如意,“我也不是爲了這事生氣。她年年佛誕節搞大排場,領着一羣貴婦貴女們上武靈山,在聖上那裡博名聲,朝中可不這麼看,私底下不都是說她太過於奢靡浪費?這些名聲,對她和五皇子顯然不利,讓她去作也好。”
“那娘娘是爲何事生氣?”蘇如意問。
“你沒看到那穿薄荷綠衣裳的小姑娘麼?”
“看到了。長得可真水靈,就像是早春的第一茬嫩筍兒,掐的出水來。奴婢長這般大還就沒見過這般美貌的女子。”蘇如意道。
“美貌還在其次,關鍵是她是誰家的女兒,這纔是最爲重要的。”
“她是誰家女兒?”
“你以前在京中見過這個女孩兒麼?”
“沒。”
“那就是了,今年剛剛纔從外地回京都的貴女,就簡相爺家的姑娘一個。不用說,那個小姑娘就是簡相之女。”
“皇貴妃她打上簡相之女的主意了?”蘇如意有些驚愕。這簡相的女兒,自家娘娘一直給四皇子留意着呢,怎麼的就被魏皇貴妃給盯上了。
趙貴妃道:“她這之前還真沒想過要找簡相家的姑娘做兒媳,她看中的不是賀蘭家的姑娘麼?怕只怕這一趟上山,她就改變主意了。”
“應該不會吧。”
“難說。不得不防事情有變。”趙貴妃想了想,對蘇如意道:“你讓大皇子的側妃到我宮裡來一趟。就說我有些花樣子請她過來看看。”這大皇子的側妃正是阿曛的大姐姐簡敏。
許多事情,女人們之間先有了個共識,再通過女人們的一些想法來影響男人的決定,這世上的事不就是這樣麼?她趙秀秀一輩子跟魏紫打擂臺,一路輸到現在,一直被魏紫壓着,她太多的不服氣,一定要在最後這一場決鬥中,徹底翻身,不然怕是輸了之後,會去佛寺裡掃佛堂了卻殘生了,誰讓她自己連個孩子都沒生?